第49章 酒囊飯袋
雲塵聞言不着痕跡地輕蹙起眉,方才金昊空起身時他便料感到幾分不對,不知他這話打了何種算盤,于是神色不動地啓唇問道:“若讓金二殿下與一侍衛比試倒是我大順失禮了,不如我來同你一試可好?”
金昊空垂眼遲緩地點了點頭,不答反問道:“四殿下這是不肯放人?”
還不等雲塵張口作答,高臺上的順帝便合掌一拍,出言應道:“一個侍衛罷了,有何肯不肯的,朕準了。”
“多謝陛下。”金昊空遂心大笑幾聲,稍作浮誇地躬身行了禮。
雲塵見勢成騎虎推拖不得,只好點頭應允。暗中摩挲着握上楚樽行的手,偏過頭壓低聲音道:“小心些。”
“殿下放心。”聽他語調不免難安,楚樽行安撫性地笑了笑,轉身上了擂臺。
擂臺由實木搭建,正後方嶄齊地擺着一衆樣式齊全的兵器,應有盡有。臺子兩側均燃着幾簇篝火,既是為了取暖,也是為了給對擂雙方添一股士氣,打眼看上去火光沖天,将周圍烤得通紅。
楚樽行與金昊空二人慣用的都是長劍,順理成章地省去了挑選時間。順帝也不乏好奇為何金昊空會尋了一個自降身份的人當對手,索性也盤着手裏的念珠倚在椅背上饒有興致地看着臺上。
楚老将軍方才還在同一旁的楚暮岑低聲說着什麽,這陣也将目光鎖了過去,半合着眼左右打量了好一陣,似是才認出臺上那人是誰。
楚樽行留給他的最後印象便是個沉默寡言的小娃娃,眼下恍然見着,當真陌生得很。
一聲令下,金昊空緩緩抽出長劍,伴随幾聲低吼身形急速接近,劍光帶着聊勝于無的內力于空中閃過一道白光,直朝楚樽行心口落去。
楚樽行注視着他這般魯莽滅裂,誠然不帶任何技巧的招法,左思右想都覺着無需拔劍。腳下不急一旋,微微側過身揚鞘擋下一擊。金昊空也順勢回腕反擊,接連數劍均往要害處落。
畢竟當着衆人之面,楚樽行也不好讓他汗顏無地,便借着他的劍招在破解之餘留下些破綻助他穩住步子,如此一來場面也不算太過滑稽。
臺上兩人打得“勢均力敵”,臺下雲濟嘴裏的糕點則是越嚼越慢。他目光來回在擂臺與蕭謂濁身上徘徊,終還是忍無可忍詢問了一句:“蕭大将軍,他這看上去,是不是連本殿下都不如啊?”
蕭謂濁沉默了半晌,如實應了句:“所言不假。”
“塵兒這下可能安心了?”雲濟堆起一臉壞笑,手上撚着糕點還騰出空敲了兩下桌子,“你家楚侍衛又不是個面人兒,這也不放心那也不放心的,你怕不是真想把他鎖在你那寝殿裏日夜看着?”
雲塵手肘閑适地抵在桌上,素白的指尖輪番在腿上輕叩,腦中将雲濟這番話細細設想了一遍,覺得沒甚不妥,反倒正合他意,于是眉間輕挑,含笑回道:“皇兄所言極是,也并非不可。”
雲濟喉間動了動,面色異然地遠離他半個身位,欺身戳向蕭謂濁,湊到他耳邊憂慮道:“塵兒怕是被什麽邪物上了身,你改日記着尋幾個經驗老道的僧人帶進宮給他瞧瞧。”
蕭謂濁瞥他一眼,敷衍地應了聲好,揮掌輕拍在他腦後,不由分說地将他身子轉正:“改日我便去尋,三殿下現下可否安分些?”
雲濟自讨了個無趣,高仰着脖子朝他努了努嘴,老老實實地将目光重新挪回揮劍相向的兩人身上。
雲塵手裏勾着茶杯一直搖晃到現在都不曾抿上一口,他心下莫名有些不安,時不時看向臺面上,又見楚樽行仍是應對自如,分毫不見吃力。
他放下早已涼透的清茶,正想着當是自己多心了,擡眼間卻見對面不知何時坐了個黑衣男子。他隐在簾布下緩緩在右手撥弄了番,随後将其擡起對準擂臺,上面赫然戴着先前金昊空手上的腕飾。
擂臺上楚樽行陪着過了有幾十來招,算來也是時候了,剛欲使些巧勁險勝此局,卻驟然感知身旁風聲異動。
側目留意到一柄暗镖直沖他們飛射過來,他翻身躲開金昊空刺來的一擊,微揚劍柄落向兵器臺,震起上頭放着的一塊硯石,反手将其拍了過去。
只是沒等兩物相接,半空中便閃過一道銀白色的光影硬生生撞落了暗镖。
一陣瓷器碎裂的響動過後,散成幾片的酒杯應聲落地。雲塵盤坐在軟蒲上淡淡收回手,對上楚樽行遞來的眼神極輕地勾唇揚了揚眉。
“怎麽回事?”順帝停下撥動的念珠,語調平平亦不失威嚴。
見無人應答,他自然而然地将目光落在雲塵身上:“塵兒?怎麽回事?”
雲塵下意識地朝那黑衣人方向看去一眼,一如他所料位置上早就沒了人影。
事情尚未摸清他也不好将其端上明面,便起身颔首,輕飄飄地揭了過去:“方才不知是何物被人無意抛到了臺面上,兒臣怕擾亂這場比武壞了各位的興致,便自作主張攔了下來,還望父皇恕罪。”
順帝聽他這話也沒多想,只當是場無關緊要的細故。
眼下這比武也無需再看下去了,孰勝孰敗想來從一開始便顯而易見。
順帝掃了眼臺面上二人,在楚樽行那把還未曾出鞘的長劍上停了片刻,暗嘆着搖了搖頭,還是朝候在一旁的公公使去個眼色。
公公能活到這把年紀必定也是個聰明人,當即會意,清嗓高呼道:“本場比試——平局。”
楚樽行聞言收劍回了禮,幾步走下擂臺繞至雲塵身後。金昊空則是在原地楞了半晌,随後也憤哼一聲拂袖離去。
在距他們不遠處的席位上,雲肅半壓下頭,陰沉着臉面色冷峻。他身後走來一個暗衛,左右看了看,湊到他耳邊不知說了些什麽。沒多一會兒雲肅便不動聲色地起身離開,連帶着金昊空也一道不見蹤跡。
這一動靜剛好被蕭謂濁收入眼底,他無言将桌上擺着的一副木筷撥向兩人離開的方向,雲塵順勢望了過去,随後心下了然,起身拉過楚樽行:“跟我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