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柳暗花明意外逢春
夏衍醒來的時候已是深夜，月亮高高的挂在天空。他的第一反應是将手探入懷中，發現阿楚給他的那張圖還在，便重重的松了口氣。他将圖掏了出來，想知道自己現在身在何處，可是翻過來翻過去，他也沒有看明白這裏到底是什麽位置。這種時候，也許只有卓淩能給他答案，他低頭看去，發現卓淩還在昏迷着。
“卓淩……卓淩……”夏衍蹲在他身邊，用力的搖着他，“你快醒醒，卓淩！”然而卓淩一點反應都沒有。夏衍趁着月色，撿了些枯枝，在身邊生了個火堆，又回到卓淩身邊，趁着月色和火光仔細的檢查着卓淩是否有傷。
夏衍在卓淩臉上輕輕撫摸着，發現他的皮膚都已經被風沙割裂，滿滿的都是細小的傷口雖無大礙，但看着都是觸目驚心，嘴唇上也全是一道道破裂的口子，眼前的這張臉，仿佛跟一個十八歲的風華正茂的少年一點關系都沒有。夏衍愣在原地，半晌之後腦子都是空的，等他回過神來，第一時間就摸着自己的臉……完好無損，難怪自己也沒覺得痛。他想起被風卷在半空的時候，卓淩用力的把他的臉按在自己的懷裏……
“你有病啊？！”夏衍第一次對着這個少年感覺到自己的心在疼，他看着昏迷中的卓淩，自言自語的說着，“回去我就給你找個大夫，治治你的瘋病。”一邊說，一邊用自己的衣袖擦拭着卓淩臉上的灰和一絲絲的血污。不經意間，他的手碰到了卓淩的額頭，隐隐覺得有些熱，突然心裏一緊張……不會是發高熱了吧，這大漠之中，缺水缺藥的，要真是病了，怎麽辦？！
正緊張着，他想起卓淩從下午開始就沒吃東西，他從懷裏拿出最後一個包子，放在火上烤了烤，一點一點的撕碎喂進了卓淩的嘴裏，還好，卓淩下意識還能咽的進去，還能吃就沒有太大的危險。眼下最發愁的是水，夏衍喂完了之後，把卓淩放平了躺在火堆邊，獨自跑上更高的一座沙丘上，借着月光放眼望去，但是目力所及之處，一點水的影子都沒有……
夏衍絕望的躺在卓淩的身邊，長嘆了一口氣……自己沒有死在狼嘴裏，沒有死在青嵬手下，卻要眼睜睜的看着卓淩死在這平和安靜的大漠中，然後再去跟仙尊說“抱歉，我沒有完成您的囑托，您交給我的卓淩為了救我……死了。”多諷刺啊，本來是自己要護他周全的，結果卻反過來被他護住了。
那一刻，夏衍心裏居然想的不是卓淩死了就無法得到季桓的消息了，而是……他不想讓這個少年就這麽死去，起碼不能是為了救他而死。
“水……”卓淩低聲的哼着，夏衍聽到動靜，将耳朵都快貼到了他的嘴邊才聽清楚他要水，“我想喝水……夏衍……”一聽到他叫自己的名字，夏衍心間一顫，他猛然坐起身來，将卓淩抱在自己懷裏，輕聲的對他說：“別怕，忍一會，等天亮了，我帶你去找水。”
“夏衍……”卓淩仍然在無意識的低聲哼着。
“嗯，我在呢，不怕了。”夏衍輕輕拍着卓淩的背，雖然他知道卓淩只是昏迷中無意識的在念着什麽，但還是想要去回答他。
“不要去找了……”卓淩滿是傷口的唇微微動着，聲音也不是很清楚。
“什麽？”夏衍将耳朵又貼在他的唇邊，仔細的聽着。
“別去找了，”卓淩雙眼仍然緊閉着，眉頭緊鎖，看樣子很痛苦，好似內心受着什麽煎熬，“還有我，我也可以護你……別去找了……別去找了……”卓淩最後一直在重複這幾個字，夏衍聽清楚了，卻不知道該如何去回答……你護我？你如何護我？用你的傷痕累累來換我的安樂無憂麽？我不要你這樣的護！
“別說了，留點力氣。”夏衍俯下身，在卓淩耳邊輕輕說着，卓淩聽着夏衍的聲音，好像果真平靜的很多，慢慢的睡了過去，只有一只手還緊緊的攥着夏衍的衣角。夏衍看着卓淩臉上細小的傷口，有些還滲着血……對……還有血……鬼的血怎麽也可以清涼敗火去高熱吧……
夏衍在卓淩腰間摸索着，終于摸到了那把索命，随後緊緊的攥在右手中，猶豫了片刻，長長的舒了口氣，眼一閉，心一橫，忍着痛就在左手腕口輕輕劃了一下，瞬間血就湧了出來。夏衍不想浪費，将手腕貼在了卓淩的嘴邊，看着血流進他嘴裏的那一霎，卓淩就好像有了意識一樣，瘋狂的吮吸起來。夏衍已經疼的臉就擰了起來，他不會死，所以也不怕死，但是他特別怕疼，所以不到萬不得已，他都不會動用需要以血作媒的術法，寧願讓安雲上前一頓胡劈亂砍。
“夠了……疼疼疼……疼……”夏衍看卓淩閉着眼睛已經吸了不少了，擰着臉急忙抽回了自己的手，正準備用袖口往上簡單的一纏，想了一下，又松開了袖子，自己吸了兩口……反正割都割了，不能浪費，嘗嘗什麽味道……唉，怎麽鬼的血會是有點甜甜的呢？夏衍有些疑惑，以前受傷的時候，他也有血流進嘴裏的時候，但是那時候是一股鹹鹹的腥味，沒想到死了之後，血竟然會變成甜的，難怪那狗崽子吸的這麽用力呢，這是當成糖水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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補充過水分之後的卓淩似乎睡的更加安穩了，喘息也漸漸的勻了，之前緊鎖的眉頭都舒展了開來，但是那只手仍然還緊緊的攥着夏衍的衣角……夏衍低頭看着他，微微的笑着，心想這孩子是有多缺乏安全感……
那一整夜，夏衍都沒有睡，就這麽抱着卓淩坐了一整夜，時不時的用手探探他的額頭，每次發現還是熱的，就不由得一陣緊張，然後就繼續劃開手腕上的那道傷口，再喂他一點血，喂完之後，自己吸兩口，再用衣袖纏起來。有那麽一刻，他覺得等卓淩醒過來，他就要疼死在這片大漠裏了。一直到天亮，他也沒發現卓淩有好轉要醒來的跡象……怎麽回事？他究竟應該要怎樣才能把卓淩救回來？！
夏衍覺得自己要瘋了，那種手足無措的感覺，就像是五百年前，季桓在他面前丢下“兩不相欠，就此別過，勿念”那幾個字的時候，自己突然就像被人點了啞穴一樣，腿就長在自己身上，卻邁不開一步上前拉住季桓……不，這次，不論怎樣，他也不能看着卓淩死在他面前，就算自己魂飛魄散，他也要救活這個少年，他不能容忍自己再無能一次。
這時，他突然想起季桓之前教過他的那個“千靈續轉”，将對方身上所有的毒素和傷全部置換到自己的體內的一個術法，這大概是他會的最複雜也是最彪悍的一個術法了，可這術法卻是以自毀為前提的，不僅将所有的傷轉移到自己身上，還要耗費自己大半靈力，所以自然也不會有什麽人用，夏衍自己也沒有用過。然而在他眼裏，這個術法最讓人惆悵的是……要放自己很多血……又他娘的要割手……夏衍覺得他這輩子也不想在自己身上弄出哪怕一個針眼那麽大的傷口了，真的是疼的要命啊……
夏衍仔細回憶了一下季桓教過的東西，便将卓淩放平，扯開了他的上衣，将自己的血滴在了他眉心以及檀中等幾處要穴上，又在人中處抹了一道，随後用血畫了一個圈将卓淩和自己圍在圈內，在圓線上畫上十八道續靈符，之後又将安雲直直的插在自己與卓淩中間，閉上眼睛開始低聲念了起來……
三遍念過，夏衍睜開雙眼，第一時間跪倒卓淩身邊，伸手探了探他的額頭，果然，已經不熱了，臉上那一道道細細的傷痕也消失了，連唇上的裂痕都沒了……夏衍笑了，仰着頭笑的很開心，他終于贏了一次，這一次，他不是束手無策只能跪在地上放聲大哭的那個人了。
“哈——哈——哈——”夏衍最後大笑了三聲，直直的摔在了卓淩的身上，暈了過去……
夏衍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躺在一張榻上，好像……還是在一個帳篷裏……床榻邊有個火爐燒的正旺，燒的帳篷裏熱騰騰的。夏衍睜着眼睛四周望了望，發現不遠處蹲着一匹狼，綠幽幽的眸子正盯着他，他吓了一激靈，差點要從榻上跳下來，但是渾身無力，上半身還沒有完全擡起來就又倒了下去……這是什麽地方，怎麽帳篷裏會有狼？！
他定了定心神，卻聽到帳外有隐隐約約的聲音傳來……
“怎麽不是仙了？”那聲音聽着像是卓淩的，“我明明聽到那個青嵬說他在仙庭待了三百年，若不是仙，你上去待三百年試試。”
“在仙庭待着的不一定就是仙……如果是仙，不可能那一身的小傷口到現在還留在那的，早都愈合了。”這個聲音有點耳熟，但是一時想不起來是誰了。
“那還能是什麽？”卓淩好像在打聽着什麽。
“不知道，可能是靈妖，可能是夕鬼，也有可能是別的，但也不一定就不是凡人。”
“你說的都是些什麽玩意兒？！”卓淩的聲音又響了起來。
“你們要找的大漠狼族，就是靈妖，是一種高等的有飛升潛力的妖族，夕鬼是鬼的一種，在仙界多半做奴仆，伺候那些已經飛升的仙官。”夏衍聽着，覺得疑惑，這個人怎麽會對非人的事情這麽熟悉，這個大漠究竟是什麽地方，怎麽誰都像個地保一樣，什麽都知道……
“不可能，他絕不是奴仆！”卓淩的聲音聽着好像有點不耐煩了。
“我也沒說他是啊，我只是告訴你，不能說在仙庭待過就是仙，還有很多種可能。”那個聲音帶着安撫的口氣緩緩的說着。
“我不管他是什麽玩意兒，”卓淩的聲音變的很小，小到夏衍都聽不清，只能帶聽帶猜他在說什麽，“他就是他，愛是啥是啥。”
“當然你能這麽想就最好了。”那個聲音中能明顯聽出來帶着笑意。
夏衍正聽着，餘光一掃發現原先蹲在那的狼不見了，他還沒來得及想那狼蹿哪去了，門簾就被掀了開，只見卓淩一個箭步就奔到了床榻邊，擔心的看着他。後面跟着一個人，就是之前那個熟悉的聲音，穿着一身黑衣……原來是阿楚，難怪聽的聲音有些耳熟呢。
“你怎麽樣了？”卓淩跪在夏衍的身邊，一只手握着夏衍的手，一只手撫上了他的臉，輕輕的摸着那一道道的傷痕。
“這是哪？”夏衍看了看阿楚，又看了看卓淩，輕聲的問道。阿楚看夏衍已經醒了，點了個頭打個招呼就又出去了，留下他們兩人在帳內。
“這是阿楚家，”卓淩看到他醒了，不知道是不是瞬間就要喜極而泣了，卻還是滿懷擔憂的說着，“你已經昏迷兩天了，我都急死了，你對我做了什麽，怎麽會把自己弄成這樣？！”
夏衍笑了笑，被卓淩緊緊握着的手輕輕地捏了一下他的手心，淡淡的說道：“我沒事，這不是醒了麽，我們怎麽會在這？”
“你別給我打岔，”卓淩頓時低吼起來，“你到底幹什麽了，我一身還有一地的血……我醒來看到那副畫面，你又倒在我身上，你知道我都要瘋了嗎？！”一邊吼着，一邊不自覺的就把夏衍那只手握的更緊了。
“疼疼疼……”夏衍扭曲着臉，想要将那只手抽出來，但卓淩攥的太緊，越往外抽就越疼，便皺着眉頭瞪着卓淩，“幹什麽，你要對傷員蠻橫嗎？！”
“你還知道疼？！”卓淩好似怒火更甚，“你看看你那一臉的傷，你再看看你的手，你自殘的時候，怎麽不覺得疼？！”
“我沒有自殘……”夏衍想着要不要跟他解釋那個術法，但是想着解釋起來又太麻煩，他又懶得說。
“你沒有？你沒有……那是誰往你身上劃的嗎？！我的匕首上還有你的血！你不要告訴我是我昏迷的時候趴你身上一刀一刀拉出來的！”卓淩怒目圓睜，仿佛要把夏衍吃進去了一樣。
“狗崽子你還有沒有良心了，”夏衍反手一把掐住卓淩的脈搏，“我自殘是為了誰啊，是為了救哪只狗崽子？！你還沖我兇，你再兇……你再兇我就……”夏衍突然停住了，其實他也不知道如果卓淩繼續兇他，他能怎麽樣……
“我……”卓淩被他這一吼，反而弱了下來，低下了頭，眼神凄涼，聲音小的夏衍又聽不清了，“我不要你為了救我，把自己傷成這樣……”
“啊？你說什麽？”夏衍只聽到了他在哼，“你要說就大點聲，不說就幫我把阿楚叫進來！”
“那……你現在覺得怎麽樣，還有哪裏疼嗎？”卓淩又恢複到剛進來時候的溫柔。
“你不氣我，我就不疼了！”夏衍無奈的笑了一下，他覺得自己這一切還是值得的，起碼這個少年現在活的好好的，還對他的态度完全緩和了，更完美的是，他們居然找到了狼族……
“我幾時氣你了？！”卓淩一臉怨怼的說，“明明是你把我吓了個半死！”
“好了好了，你看你堂堂街霸，這麽大的人了，還跟個孩子一樣要撒嬌，丢不丢人？！”夏衍半哄着他，“快去，幫我把阿楚叫進來，我有事問他。”
卓淩沖他翻了個白眼，轉身就出帳外叫阿楚去了，不一會，兩人就一起出現在了夏衍眼前。
“狗崽子，過來！”夏衍直愣愣的看着阿楚，沖卓淩喊了一聲，讓他到自己身邊來。卓淩瞪着他，無奈的坐到了床邊。
“夏公子，”阿楚笑着，覺得夏衍跟最初在張家村見到的一點也不一樣了，“阿淩背着你走了一整日，最後倒在沙漠裏，是我家裏人出門看見了，把你們倆都救了回來，你就這樣對他？！”
“不是……阿楚——”卓淩想解釋，起身就要往阿楚那邊那邊走，卻被夏衍一把扯住臂彎拉了回來，又坐倒在床邊。
“別過去，”夏衍低聲對卓淩說了一句，又擡起頭對阿楚笑着，“那狼王殿下又是為什麽對卓淩這麽關照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