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黃沙漫漫一眼萬年7

第二天一早,二人就抵達京城,這一截路也再無危險。薛寒回京的第一件事就是進了宮,他讓阿楚在宮外等他,阿楚在宮外坐立不安,直到過了晌午,薛寒才又出現在阿楚的視線裏,還是那麽英姿飒爽,絲毫沒有風塵仆仆的影子。

“大帥!”阿楚迎了上去。

“走,回家!”薛寒溫柔的看着阿楚,摸了摸他的頭,領着他往将軍府走去。

站在将軍府門前,滿眼的黑白二色好似針尖一般紮着薛寒的眼睛,薛寒站在府外,遲遲沒有進去。阿楚就站在他身側,看着挂着兩個白燈籠的将軍府大門,心裏飄過一絲痛楚……這就是薛寒心心念念想回的家,如今總算回來了,卻沒有了最親的人在家裏等着……這就是薛寒心心念念想回的京城,如今回來了,最先迎接他的卻是深宮內院派出的殺手……

“少爺!”一個老人跌跌撞撞的跑了出來,看到薛寒一個猛子就紮到了薛寒的眼前。

“榮伯,”薛寒輕輕叫了一聲,“我爹他……”

“少爺,你可算回來了!”管家薛榮在薛府待了一輩子,終于又看到了十五年未見的小少爺,此刻眼前人卻已與十五年前大不相同,一下子就哭了出來,“老爺走的時候,一直念着你的名字,他多想能再最後見你一面啊……你這一走十五年,老爺每天都要在你屋裏待上兩個時辰,你怎麽也不回來見見他?!”

薛榮一邊哭訴着,一邊拍着薛寒的胳膊,薛寒卻愣在原地一動不動。半晌之後,他扶住薛榮,徑直往府內走去,第一眼看見的,就是那刺眼的靈堂……薛寒走到棺椁旁,靠着棺就坐在了地上,将臉貼在棺木上,又是一言不發,雙眼無神。

阿楚走了過去,跪在了靈前,沉默不語。門外還不時有進來哀悼的賓客,阿楚就讓到了一邊,跪在了家屬跪的地方,替薛寒向來人答家屬禮。一直到傍晚,薛寒才回過神來,對薛榮說:“皇上已下旨,将爹葬入皇陵,明日一早下葬。”說完便跪在了阿楚的身側,做好了守靈的準備。

“大帥,吃點東西吧。”阿楚端了碗面從廚房出來,将碗遞給了薛寒。

“你吃吧,我不餓,你還在長身體,不能餓着了。”薛寒揮了揮手,頭依舊低着。

“你若不吃,我也不吃,我陪你餓着!”阿楚将碗擺在一旁的桌上,跪回了薛寒身邊。

薛寒就這麽在靈前跪了一夜,阿楚也就陪了他一夜,直到第二天一早,薛府出殡,将薛老将軍遺體安葬皇陵。皇陵離京城路途遙遠,薛寒帶着阿楚從皇陵便沒有再返回京城,而是直奔大漠而去。昨日回京,薛寒去面見皇上,向皇上請辭,言明待大漠此刻的邊疆危機解決,就交出帥印,從此游歷山野,再不返廟堂。皇上龍顏大悅,當下應允,此刻薛寒心中确信,京郊那一衆刺客原是皇命在身,而以前那個寵溺他的姨丈皇上,如今居然也已開始忌憚他的軍權了。

薛寒請皇上派人進駐大漠戰羽營,監軍也好,欽差也罷,待戰事結束也好将虎符帶回宮內,他一刻也不想再踏入京城半步,一刻也不想再與這裏有任何糾葛,于是當下,他要帶着阿楚提前趕回軍營,将一衆事項交代下去。他不知道梁艾會做出什麽決定,是跟着他走,還是繼續留在軍中,若他選擇後者,薛寒還要盡自己最後一份力為他鋪好一切。

薛寒帶着阿楚再次出現在軍營中的時候,距離他們離開才過了一周有餘,十天都還沒到,他們就回來了,梁艾覺得十分詫異。

“怎麽這麽快就回來了?”梁艾發現薛寒好似變了一個人,在只有他們二人的帳中,薛寒居然絲毫沒有了以前的半分戲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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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來話長。”薛寒坐在床邊,摸着腳邊的黑狼背上的毛,只一周餘,他竟分外的想念這只陪了他五年多的寵物。

“那就長話短說,”梁艾冷冷的看着他,直覺他這次發生了什麽事,“你以前可不是這樣的。”

“姨丈要殺我。”薛寒猶豫了很久才緩緩的吐出了這五個字。

“什麽?!”梁艾大驚,“皇上?!為何?”

“還能為何……”薛寒無奈的笑了笑。

“那你……”梁艾想問他準備如何解決此事。

“我已請辭。”薛寒淡漠的說着,好似這件事并沒有什麽大不了的。

“什麽?!”梁艾覺得他的神經正在接受着挑戰,一個又一個的刺激接踵而至,他有些無法消化,“那這大漠……你不管了?那蠻人可眼看着就要打過來了!”

“解決了蠻人,我就走了,過些時日,皇上會派人過來監管,所以我才趕回來,将一些不方便讓外人得知之事先處理了,”薛寒一邊順着狼毛,一邊說着,“我還有個問題想問你。”

“什麽問題?”梁艾時刻警惕着,覺得他已經再也接受不了任何一個刺激了。

“你要留下嗎?”薛寒終于将頭擡了起來,直直的看着梁艾。

“留下作甚?”梁艾不解的看着他,“你在哪,我就在哪。你是大帥,我就是将軍,你是農夫,我就是長工。”

“小艾,”薛寒哽咽的說着,“你不用跟我一起放棄這些,我走了,你即便做不了主帥,依然還是将軍。”

“這些不用你管,薛伯父交代了,一定要我盯緊你!”梁艾一巴掌扇了過去,緊緊的攥住了薛寒的胳膊,卻看見薛寒無奈的笑着。片刻之後,薛寒眼裏閃着異樣的神色,一手握住了胳膊上那只梁艾的手,笑着說:“好。我們三人相伴,做那山野間的富貴閑人!”

“三……人?”梁艾勾起了嘴角,心裏好像知道了什麽。

“還有阿楚。”薛寒堅定的看着他。

“你對阿楚……”梁艾嘴角露出了一絲笑容。

“我不知道,我只覺得,我不想離開他。”薛寒說着,這些話他不知道該怎麽跟阿楚說,那天問阿楚的那個問題已經是鼓足了勇氣,然而他沒在意到,角落裏的那只黑狼此刻正昂着頭愣愣的看着他。

之後,薛寒與梁艾說了在京郊遇刺之事,以及面聖之時的一些無關緊要的細節,既然梁艾決定跟他一同離開,那也不用交代更多了。

“把齊明和楊老二叫來吧,我要給他們打個預防針。”薛寒對梁艾說着。

“是!”梁艾領命,退出了營帳。但一炷香的時間之後,梁艾又沖了回來:“大帥,不好了,楊老二和五十多名士兵……失蹤了。”

“什麽?”薛寒一下子跳了起來,楊慶雖然莽撞,但做事向來沉穩靠譜,怎麽會帶着這麽多人就消失了呢?!

“我好像想起來,”梁艾皺着眉頭,若有所思,“這幾日的确不經常見到楊老二,本也沒有在意,剛才我去找他和齊明,卻發現到處都沒有他的蹤影,清點了人數之後,發現除了他,還少了五十三個将士。”

“就沒有人知道他們去哪了?”薛寒提着劍就出了營帳。

梁艾緊跟在身後:“問過了,失蹤的都是楊老二的親信,沒有人知道他們去哪了,這大漠裏,也沒有什麽可去的地方啊。”

“你仔細想想,是從哪一日開始,便不常見到楊老二了?”薛寒側着頭,問身後的梁艾。

“五日前,那日楊老二帶隊在大漠裏巡視,回來的就很晚,之後便經常見不到人。”梁艾思索了片刻,說道。

“叫齊明,點一千人,跟我走!”薛寒說着就往營外馬廄走去。

“是!”梁艾轉身便走。

半柱香後,薛寒帶着梁艾、齊明和阿楚,身後跟着浩浩蕩蕩的一千将士,在大漠中狂奔。

“是這條線麽?”薛寒側頭問身邊的齊明。

“是的,大帥,我們都分好的,楊老二的線路只此一條。”齊明策馬跟在薛寒身側。眼看着都要到以前遼烏國的境內了,卻始終沒有發現楊慶的影子。然而薛寒卻看見遠處好似有一棟樓在黃沙中若隐若現,好似海市蜃樓一般那麽的不真實。

薛寒緊急的停住了馬,俯身在馬背上,用力的看着遠方的影子,看了一會還轉過頭問另一邊的梁艾:“小艾,你看……那是有個房子嗎?”

“好像是的,”梁艾也用力的看了好一會才有些确定那個不是幻影,“奇怪,上月我巡到此處,還什麽都沒有,怎會突然多了一個樓?”

阿楚看着遠處的樓,心中有了一種不好的預感,他隐隐覺得這是一個不祥之地。

“走,去看看。”薛寒揚手一鞭,抽的馬狂奔起來,阿楚一直跟在薛寒身側,梁艾和齊明便也緊緊跟了上去。

不一會就到了那樓前,薛寒和阿楚下了馬,二人走到緊閉的門前,擡頭看了一眼,心中都疑惑怎會有人在這大漠裏蓋一棟大殿一樣的樓,這裏……難道還有人居住嗎?!

梁艾和齊明帶着幾個将士紛紛下馬,将缰繩都遞到一個士兵的手裏,一起擡頭大量着這個奇怪的建築。

“大帥,”阿楚在薛寒耳邊輕語,“大漠中出現此物,多半有鬼。”

薛寒點頭,轉身對齊明說:“抽二十人随我進去,其餘将這樓團團圍住,務必小心。”

“是!”齊明轉身就點了二十人上前。

薛寒大步走到門邊,擡腳就是一踹。“砰”的一聲巨響,瞬間門裏門外的人都傻了眼……

這是薛寒第一次在将士面前直直的愣在原地,眼前的一片景象簡直讓他覺得不堪入目,還沒來得及看清楚身處何地,他一眼就看到了坐在大堂角落裏的楊慶。此刻楊慶的腿上正坐着一個坦胸露乳的西域女子,拿着勺子正塞在楊慶的嘴裏。楊慶被這一聲巨響也吓的突然轉頭望向門口,這一望,差點沒有直接從椅子上摔下來。

“大……大帥!”楊慶一手掀開腿上的女子,直直的站了起來。

薛寒這才看清,大堂內坐着五十餘名男子,每個人的腿上或懷裏或身側都有一個衣衫不整婀娜多姿的西域女子,這些正是他戰羽營中失蹤的那些将士,此刻看到薛寒提着劍站在門口,都紛紛站了起來。

環顧了一下大堂的四周,看到了牆上那些色彩斑斓的壁畫,又看了看堂內的這些女人,薛寒瞬間明白了。他微皺着眉頭,眼裏閃過一絲兇光,瞪了一眼楊慶,轉身就出了門。

一踏過門檻,薛寒就大聲喝道:“齊明!把這些聚衆□□的将士拖出來,就地斬殺!”

“是!”齊明俯首領命,眼裏卻流出一絲不忍,畢竟楊慶跟他拍檔十多年,私交也甚好,他如何下得了手。但是戰羽營內無人不知,薛帥治軍嚴厲,軍中首要的兩條紀律就是不可飲酒不可□□,眼下這五十餘人一下便違反了個遍,即便大帥肯繞他們一命,此刻身邊還有一個十三歲就斬殺了三百餘名将士,連眉頭都沒有皺一下的梁艾。

齊明看着此刻已走到馬邊的薛寒,大手一揮,喝道:“來人,盡數拖出來,包括……楊都尉。”話音一落,瞬間沖進去大批士兵,将戰羽營內違反軍紀的将士們拖了出來跪成一排,剩下的将那些西域女子都看管了起來。

“大帥,人……都在這了,點過了,正好。”齊明走到薛寒的身邊,想再次确認一下薛寒是否還維持原先的決定。

“殺!”薛寒始終背對着那些跪了三排的将士們,毫不猶豫的就下了令。

“大帥!”楊慶突然尖叫了一聲,想要說些什麽,卻沒開得口,硬生生的把話又憋了回去。

薛寒沒有理他,頭也沒回,卻聽見齊明在耳邊輕聲說:“大帥,楊老二……也要殺麽?”

“小艾!”薛寒知道齊明下不了手,輕輕叫了一聲梁艾,同時一手将阿楚攬了過去,讓他背對着那一幕。

“是!”梁艾應聲的瞬間,抽出了劍,一個弧度劃過了,死了三個。其餘的人都一臉驚恐的愣在了原地,連求饒都忘了,他們知道此刻行刑的是梁艾,這是必死無疑了。梁艾一劍結果了三個,又朝前走去,沒走幾步就用劍劃出一個漂亮的圓弧,一道淩厲的劍鋒閃過,就有三四個身影倒下。最後走到了楊慶身邊,楊慶擡頭看着梁艾,眼中帶着懇求,哽咽的說:“梁将軍,請讓我跟大帥告個別。”

梁艾看着眼前的楊慶,怒氣沖沖的将劍往沙裏一插,轉過了頭。

“多謝。”楊慶拱手謝過,也沒有起身,而是跪在原地,沖着薛寒的背影喊着,“大帥,楊老二一時貪戀美色,對不起您,我死有餘辜。我只求您,不要告訴我那五歲的兒子,他爹是因為什麽死在了大漠。”

楊慶說完,重重的磕了三個響頭。齊明默默的走到了他的身邊,恨恨的說:“大帥以為你被蠻人抓去了,帶着一千人要将你救出來,你居然……你真是活夠了!放心去吧,你的家小,我會照應的。”說完,又回到了薛寒身邊。梁艾瞬間抽出劍來,一劍刺進了楊慶的胸口。看着這一地浸染了鮮血的黃沙,也許是想到了之前與薛寒的對話,梁艾突然覺得心口有些堵。

“大帥,都已處決,那些西域女子……”齊明在薛寒身邊請示着。

“一把火,連人帶樓燒了吧,”薛寒冷冷的說,“在這裏蓋了個青樓,定有所圖,這幫西域女子,不是善茬,你們盯着,燒完了再走。”

“是!”齊明領命,轉身離開去安排。

薛寒長嘆了一口氣,看了一眼身邊的阿楚,無力的說了一句:“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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