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溫柔鄉一夢險斷腸7

三人彼此對視了一下,将正在做的事和正想做的事都停了下來,轉過身子齊齊看着那個說書人,認真的聽了起來。

“話說這倉夢城,一千五百年前乃是草原上的一個小國,名為蒼夢,國力孱弱,國民多以放牧為生,故此從不去招惹周邊的鄰國,國主勤儉,不修宮殿,不養軍隊,也倡導民衆和氣生財。這麽一個與世無争的小國,如今已成了一座附屬城池是在所難免,但又為何在這草原十三部落中流傳着鬼都的名聲呢?這就要從一千五百年前流落至此的一個男童說起了…..”

說書人喝了口茶,将扇子打開搖了幾下,繼續說道。

“那一日,一個衣衫褴褛的男童逃荒至這,一路走來,他已見多了餓殍遍地,見到這蒼夢國城中繁華,便生出了多留一些時日的念頭,而求生的欲望讓他幹起了偷摸的勾當。城內大多數人都認得他,見到了或是紛紛躲開不願靠近,或是将他痛打一頓。時日一久,這男童不僅身上總帶着傷,越來越難得手。他不由得心生恐慌,這可如何是好,漸漸又萌生離開之意,想去下一個地方繼續讨生活。

“然而也許是上天垂憐,不忍見他受苦受難,某日他正欲最後偷一次銀子便離開之時,遇到一位大戶人家出游。此男童手法甚為娴熟老練,将一位小姐身後跟着的小厮懷裏的錢袋摸了去,跑遠了一看,發現內有幾十兩紋銀,當下大喜,去飯館大吃了一頓之後,便向城外走去。

“走到城門口之時,發現一個富家小姐模樣的女童正蹲在角落裏抽泣,男孩走近了一看,發現正是之前偷了銀子的那家大戶小姐,遂心生不忍。他想自己偷了人家的銀子,也算是受了人家的恩惠了,便做個好事,将這小姐送回去吧,否則萬一遇上匪徒之流遭遇不測……沒有多做猶豫,他便走上前去,将那小姐扶起,詢問了家在何處。您猜怎麽着,這富家小姐原是這蒼夢國師的千金,家住城郊國師府。”

夏衍聽到這,隐隐覺得這小姐會不會後來就成為了他夢裏的那個魅婆,而這男童,難道就是……便下意識的轉頭看了一眼蕭城,見蕭城會意,朝他也點了點頭,便繼續仔細的聽着。

“原本将這小姐送回了家,男童心想這恩也還了,遂欲出城,卻被國師叫住。國師見那男童年紀尚幼,衣衫破爛不堪,想來是無家可歸,便問了他有何打算。男童将自己欲出城浪跡天涯之事告之,國師感念其将小女送回,提出收留之意。

“各位客官,聽到這裏,後面的劇情您也該猜出一二了。國師收留了這男童之後,見其極為聰慧,便費心培養,教其讀書習武,那小姐也對其一見傾心,俨然一個乞兒逆襲的人生贏家。這男童對國師一家也是感恩戴德,成年之後也成為了一個鐵骨铮铮的好男兒,然而他不甘心這蒼夢國如此弱小,暗地裏養了一批私兵,瞞着國師和國主在草原征戰殺伐,竟讓他統一了這草原十三部落。

“直到十三部落首領來蒼夢國觐見國主,國師還是一臉茫然,回家之後不但沒有予以誇贊獎勵,反而大發雷霆,說自己引狼入室養虎為患,怒到要将其趕出國師府。男子覺得自己委屈,他明明統一了蒼夢國周邊的草原十三部落,讓他們成為了蒼夢的附屬,也解決了蒼夢的外患,為何國師會如此生氣。

“國師一定要将其趕出府,派人将他随身物品都扔了出去,竟在府外跪了三天三夜,求國師回心轉意。他不知在門的另一邊,那小姐也在廳內跪了三天三夜。到了第四天,國師終于心軟了,答應讓他回來,但要他承諾從今以後不準再幹涉國事,養私兵乃是殺頭的大罪,絕不能讓府內衆人受此牽累。

“少年發了毒誓,就地将私兵散去,剛一起身,小姐便沖了出來,不顧禮教的将他緊緊抱住,伏在他肩頭落淚。少年愣了片刻,卻聽國師提了第二個要求——入贅國師府。他沒有即刻應允,卻也沒有拒絕,只是将散落一地的物件拾了拾,領着淚眼婆娑的小姐随國師回了府。

“自那日起,這少年在府內的地位仿佛有了變化,從前他只當是個家将,而如今卻被全府人當作了姑爺。國師見他并未反對與小姐的親事,便定了日子,要他二人成親。誰料成親當日,城內亂作一團,府外也是一片混亂。少年在禮成之前還是沒忍住出了門去查看,發現竟是有敵軍攻城。少年當即将身上的服飾脫下,回房換了裝束,喚出一隊人馬出城迎敵去了。”

夏衍聽着,看了眼蕭城,輕聲問道:“看來是那武神無疑了?”蕭城點了點頭。随即夏衍又問道:“你還覺得是季桓嗎?”蕭城沉默的看着他,沒有回答。

“那少年在武學作戰之事上堪稱天賦異禀,不過半日,便将敵軍擊退。在回府的路上,他突然想起自己曾經發過的毒誓,又想起國師的話,還有行禮中被丢下的小姐,喝令與他并肩作戰的一隊人馬出城隐匿,獨自回了國師府。卻沒有進廳內繼續行禮,而是又跪在了府門外。當夜,蒼夢國主便派人封了國師府,以豢養私兵破壞境內和平意圖謀反等罪,下令将國師押入天牢。

“少年将罪責一力承擔下來,國主判其翌日午時斬首示衆,沒有再追究國師的罪過。誰料在夜深人靜之時,那小姐帶着一把匕首混進了關押他的天牢,偷偷将他救了出來。二人逃至城外才停住腳步,小姐對他情深一片,意欲帶他私奔,遠離蒼夢國境,還将她從國師那裏偷出來的一把極為鋒利的匕首相贈,作為定情之物。少年正欲推拒,他不想因為自己連累了國師一家人,誰知正在推搡之際,一道天雷降下,那少年竟如此就飛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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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衍與蕭城又交換了一下眼神,心道果然如此……

“您以為故事到這裏就結束了?”說書人興致勃勃的說着,“非也非也。少年飛升之後,國主大吃一驚,即刻對國師大為贊賞,稱他知人善用,居然養出了一個神仙,所有的過往也都沒再追究。成了武神的少年終日裏護着蒼夢國,自此憑一人之力,一手持弓,一手握刀,擊退了不少覺得蒼夢國弱可欺的侵略者,為此在國主的主持下,民衆們為他立了一座神廟,還找了最好的雕刻師傅,為他塑了一尊巨大的神像。只是那小姐卻成日裏忍受着相思之苦,每日都在那廟中等着,希望他能回來相見。

“可那少年好似将她已經遺忘,再無在她眼前現過身。小姐知他已成仙,自己與他也再無可能相守,便離開了國師府,不顧國師勸阻,住進了廟中,只盼如此能日日守着他的像,也算安心了。”

夏衍聽到此處,想到了那神像腳邊的字,轉頭不解的看着蕭城,輕聲問道:“魅婆?”

蕭城也在疑惑,輕聲答道:“看來,正是如此。”

“這一守就是五年,好在那廟中香火旺盛,國師也放心不下,小姐衣食無憂,安心做了那廟祝,只盼某日少年能再讓自己見一面。可未曾料想,在一個風雨交加的深夜,少年真的現身了。小姐欣喜若狂的撲進了那少年的懷裏,卻聞到濃濃的血腥味,定睛一看,卻見那少年一身白衣已被血污浸染,驚恐之下猛然推開了那少年,向後退了幾步。

“少年不怒反笑,舉着匕首就朝小姐踱了過來。小姐大驚,聲聲叫着少年的名字,一步步的向後退着。少年終是沒有忍心下得了毒手,在走到小姐面前的時候頓了頓,無奈的看着她,不知內心在想什麽,也許是在猶豫,畢竟國師全府上下待他不薄,國師更是視他如己出,盡心栽培才有了如今。

“小姐退到了廟門口,仍然死死的盯着那少年,她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也不敢相信心愛之人怎會變的如此可怕,但她遲遲沒有逃走,她愛他,守着他的像整五年,她想見他。兩人一時間都定在原地,就這麽看着彼此,直到幾個人沖了進來。那幾人看到小姐站在門口,而那少年就在不遠處舉着匕首,猛的将小姐往後拉去,同時用不知從哪裏弄來的煙火炮沖着廟裏就是一通亂轟,趁少年不備,拉了小姐就跑。”

夏衍疑惑的看着蕭城,他不知道這說書人的故事有幾分真幾分假,更不知道這武神是中了什麽邪。蕭城也看了一眼夏衍,似乎也用同樣的疑問,輕聲說道:“先聽下去。”夏衍點點頭,繼續看向那說書人。

“這時候,小姐才得知,這少年将全城屠了個幹淨,連國師府也沒有幸免。小姐當即就覺得天旋地轉,拼了命的要回家看看,那幾人拗不過她,便帶她回了國師府。一進門,她就看見遍地的屍體,找到國師的屍體後,便瘋了一樣的大喊大叫。那幾個人強行将小姐拉了出來,告訴他那少年已經成了魔,便帶着她一路狂奔逃命。

“小姐不願意相信曾經在她身邊的翩翩少年怎麽會殺了她全家,連狗都沒有放過,此時已經失了魂,任憑着幾人帶着她跑到了城門口,卻發現少年正從不遠處向他們走過來,背上還背着弓箭,手裏握着的還是當初她送的那把定情的匕首。身邊的幾個人大喝了一聲,表示既然跑不掉,就拼死一搏,這時小姐才緩過神,發現這幾人正是國主身邊最得力的幾個護衛。

“那幾人丢下了小姐,持着劍向已經殺紅了眼的少年奔去,小姐隐隐的看見了那少年臉上露出的笑容,寒意凜冽的笑容。少年并沒有把這幾人放在眼裏,甚至沒有碰一下身後背着的弓,只握着匕首就殺了過來。片刻都沒有,就殺的只剩兩人。那二人一前一後,同時持劍向少年刺去,少年躲過了身前的一劍,一刀劃破了那人的喉嚨,正準備反身擊殺,卻聽見兵器刺穿皮肉的聲音。

“您都猜到了吧,是那小姐為那少年擋了一劍。您可能想問為什麽,那少年屠了城,殺了她全家,甚至還想殺她,為何她還如此以命相護。可能,就是因為一個情字吧,情生執念,愛他就已經成為了那小姐的執念,即便受了再重的傷,只要這執念不消亡,她就會認為自己還是愛着那個少年的,甘願為他付出一切。”

夏衍聞言,突然覺得心中有什麽隐隐的顫動着……執念?怎樣的算是執念?即便已經傷透了心了,還會因為執念一往無前嗎?

“那少年抱住了倒在他懷裏的小姐,一手刺中了眼前最後一個活着的人的心口。小姐躺在少年的懷裏,微微的笑着,伸手顫抖着擦着他臉上的血污,輕聲說了句,‘帶我回家吧’,正如少年與她初遇時,向她伸出的手,說了句‘我帶你回家’。少年打橫抱起已經咽氣了的小姐,面無表情的走到了國師府門口,但是看到府內遍地的屍體,想起都是自己殺的,最終還是沒有進去,而是轉身去了供着自己神像的那座廟。

“他将小姐放在自己的雕像的腳邊,擡頭看了眼之前被那煙火炮轟斷的一只胳膊,笑了笑,就走了。就這麽,這原先還算是國泰民安的蒼夢國一夜之間成了空城,後來被臨近的蒼池國收作了城池,也為了避諱,将原先的蒼字改成了如今的倉。也陸續又有了些無家可歸的人進了城,便生活了下來。

“只是那座原先香火鼎盛的神廟,卻變為了無人打理的破廟,之後有些過路的人便會在那裏借宿,但每每有人進廟,只要是男子,總會死上一兩個。您說是死了吧,也不盡然,呼吸脈搏都正常,就是再也醒不過來了,這一千多年,一直如此。如今已經在草原十三部落出了名,即便是從這城中路過,不論再晚,也不會有人留宿了。有人說,是那小姐的執念與怨念化為了厲鬼,專抓男子吸魂魄。您可能想問那已經成仙的少年是否真的入了魔了,不然怎會發了狂,我想但凡年少有為大器早成,也不一定就全是好事,心性尚未成熟,卻有了一身本事,便容易失了理智,做出些後悔莫及之事,至于他是否真的成了魔,仙界又會如何處置,那可能只有仙人才能知道了。”

那說書人說完,又喝了一口茶,在一邊稍作休息,看樣子是已将這倉夢城的故事說完了,稍後好似還會再說些什麽。夏衍轉過身來,陷入了沉思,直到卓淩的聲音在耳邊響起:“你覺得,這說書的話,有幾分可信?”

夏衍思考了片刻,輕聲說道:“市井傳說,多半并非空穴來風,可能有些誇大其詞,但主要的事件應該不會有太大的偏頗。”

“所以你認為,這少年是否真的是仙庭傳說的那位武神?”蕭城問道。

“很有可能,他也說了,那匕首是那位小姐相贈,應該是他帶上仙庭煉成的法器。”夏衍若有所思的說着,“可這傳說中并未提及兩兄弟,應該不會是季桓了吧。”

“我想也是。”蕭城滿心都是疑惑,卻也理不清腦中的線索,所幸放棄了,反正與他三人也沒有多大的關系。

夏衍一遍遍的在心裏告訴自己,這個貌似已經入了魔的武神不可能是季桓,但是他又實在無法解釋各種碰在一起的巧合與疑惑,尤其是在那說書人說到執念的時候,他心裏又是什麽在微微顫動着。

“小二!”夏衍突然轉身擡手喊了一聲,只見那小夥計樂颠颠的跑了過來,“可否将那說書的先生請過來一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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