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代溝

別的不說,樂樂樂變臉的能力真是一絕。

拉上教授的手沒幾秒鐘就滿血複活,一路上叨個不停,連樹下的鳥窩都可以看半晌,最後幹脆拉着教授去了附近一個游戲城。

“怎麽喜歡來這些地方?”教授沒來過年輕人聚集的游戲城,看着地上橫七豎八的的煙頭和破口大罵的青年,覺得這裏烏煙瘴氣的,不适合他旁邊這個小孩。

“會很開心,這裏的光很漂亮,很熱烈,聚集在一起,感覺很舒服。”不像外面的光有棱角,會割傷。

樂樂樂像找到玩伴的孩童,恨不得把他所有玩過的,想過的,見過的一股腦都扔給教授。

他帶着教授去他逛過的酒吧,玩過的游戲廳,跟人battle的跳舞機,他玩滑板的廣場臺階,甚至帶教授去了他經常約架的隐蔽小巷口。

夜色淡淡的,均勻灑在灰白的牆上,月色都藏在裏面。教授看他興奮心情也不錯,只是突然想起來茨威格說過一句話,只有孤獨的孩子才能把全部熱情聚集起來。

他好像得到了這個孩子小心聚集的全部熱情。

“你覺得怎麽樣啊?”他小心翼翼地問。

“挺好的,我不會玩,陪你還行。”教授說。

三歲一代溝,兩人差了十幾歲,教授早就意識到兩人會有代溝,應對得還算從容。

“嘿,你說的,要陪我玩。那個……以後,也要陪我玩……”樂樂嘀咕,他查過一些資料,教授這種屬性的人對小孩管得很嚴,整天在家當小保姆,基本上沒什麽出門的機會。他得趁着還沒淪陷,多給自己争取點權益。

“這兒少來,帶你去別的地方玩。”教授避過一個橫沖直撞的青年,單手把小孩拉到了身側。

樂樂樂對這烏煙瘴氣的地方很熟,熟到教授還沒反應過來,他就一溜煙跟着剛剛沖過去的青年追了上去。

“等我下。”

“搶劫啊!幫忙……”

竄街鑽巷,他比誰都快,邊追邊叫,等教授報完警,搶包的早被堵在了人民群衆的中央,他鼻尖掉一顆汗珠,得意洋洋地沖教授笑。

教授臉色不好,他年輕時也遇見過這些事,動刀的也有,可沒那一次,像今晚這樣揪心。

“我不阻止你做這種事,但下次,讓我在你前面。”

樂樂眨着眼睛,似懂非懂地點頭,他自己笑了會兒,又去扯教授的衣服。

“你,要不要誇一下我?”樂樂低着頭有點不好意思,說完就一臉理直氣壯的樣子盯着教授,跟個要債的一樣。

教授有點想笑,這狗東西一秒不要臉的能力,也是絕了。但他還是壓着嘴角那抹笑意,清了清嗓子,緩慢而認真地去誇他的小孩。

“我們樂樂,熱情,勇敢,善良,自信,抗揍,就算沒有條件,也要創造機會自由生長。”

好像周圍的聲音都消失了,億萬的光斑順着教授的話湧過來,将他籠罩在一片絢麗的空白裏。

“嘿嘿,爽!”樂樂被誇得腦子一懵兩眼發亮,撲上去摟教授的脖子。

等他腦子清醒點把話捋一捋,覺得教授的話裏好像混進去了什麽奇怪的東西。

“我好開心啊!特別,特別開心!”他也不是沒被人誇過,講義氣,打架兇,長得帥,但确實是第一次被這樣認真地誇。

本着投桃報李的心思,他還了教授一句:“爸爸,你真有眼光!”

有些不要臉的稱呼叫多了吧,還真的能脫口而出。

這股興奮勁兒一直持續到了教授要揍他之前。不是滾床單之前那種情趣,是拿了塊皮拍要給他開葷那種。

“為什麽呀?我好像沒做錯什麽事……”樂樂想到了辦公室,想到了餐廳,遠一點還想到了第一天晚上他給教授留的紙條。

哦,他想起來了。

他叫這人爸爸,想跟他做炮友,但這人不僅想當他爹還要當他主人。

教授想圈養他,偏偏他裝機靈,用了心思要跟人回家,又不願意這麽快讓人得逞。這大概就是網上說的渣男,不光明磊落,還只撩不娶。

算了,既然這樣,他想打就讓他打吧。

樂樂樂心理建設做得快,奈何腦回路跟教授差了十萬八千裏。

“傻子,這不是懲罰,是獎勵。”

教授一邊說獎勵他,一邊把他揍得屁股開花,紅腫發燙,期間不停地要他保證,“以後遇事要先動腦子,不能沖動莽撞,要先确保自己的安全。”

他覺得教授是個事兒精,但這個事兒精手法真好,他太快活了,像泡在水裏的一尾魚,搖擺着身子,七秒鐘的記憶裏,只剩下發浪這一件事。

從第一次算起,他挨了幾次打,每次都有不同的體驗,或溫柔磨人,或狠厲冷酷。這次命為獎勵,實則懲罰,度把握得不上不下,他又痛又爽,連那兩瓣屁股都有了自己的意識,熱的涼的,只管汩汩地吃下。

事後兩人有不同的心思,樂樂樂霸着教授的床不願意挪窩,教授也不讓他,只是說只有他的寵物才能跟他睡一起。

“那我睡着了你把我扔沙發。”樂樂這會又不認人了,剛剛被弄哭了鼻音有點重,說話像撒嬌一樣。

教授看了他一會兒,看的樂樂心裏發麻,還是咬着牙不松口。

孤獨是一個恒久的話題,摧殘人,滋養人,讓人重生,也讓人死去。

樂樂樂覺得他沒那麽高的格調,他只是寂寞,寂寞需要人陪就會好。

所以他需要很多人,很多不用過多交流的人來陪,說是陪,也不過是呆在同一個空間的陌生人。

但這,會讓他有那麽一點點安心。

至于教授,像一個意外。

他不得不承認待在教授家裏或者他的身邊很讓人安心,但安心之餘,還有一種隐秘而危險的欲望,一點點從心底裏躁動發芽,快要控制不住的長成參天大樹。

這讓樂樂樂很苦惱,獵人拿着繩子和食物等着他,他舍不得自由,又狠不下心拒絕。

他在床上滾了幾圈,覺得頭疼,想不通就不要想,不就是一個坎不過去了嗎?先繞路呗!

他蹦蹦跶跶去睡沙發,準備睡醒了先出去玩一圈,等腦子清醒了再回來看是跳還是埋了這個坑。

半夜的時候睡沙發的人滾到了地上,咚的一聲叫人肉疼,他氣呼呼地往教授床上爬,教授好笑,也懶得去計較他是不是故意的,往旁邊側了身,給人挪出一個位置。誰知他越挪,那人就越得寸進尺,八爪魚一樣纏着他。

第二天早上,教授練完字出了書房,發現家裏似乎少了點什麽。

往卧室看一眼,那個昨晚叽叽喳喳鬧個不停的死孩子又跑了。像一只沒待慣籠子的金絲雀,來趕個新鮮,偷了食物就要往外飛。

昨天還一臉失落地想跟他回家,今天早上一溜神又沒了影子。

真是,格外欠教訓。

教授看着床上亂成一團的床單被套,連收拾一下扔進洗衣機裏的欲望都沒有,他換了套衣服就去了學校。

成年人總是很匆忙,沒興趣玩什麽戀愛游戲,除了想怎麽馴養那心思重的孩子,他還有大把的時間要交給工作。

學校放假了,但是課題還沒有收尾,幾個研究生的論文也需要給出意見進行後續的改進,教授在辦公室一呆就是一天,到後面看什麽都有些了無生趣。

糾正研究生的思維習慣有些乏神,教授頭疼地把那些沒有新意格調不夠的選題扔開,讓他們再回去多看兩本理論書。婉言拒絕了聚餐,教授從學校出來直接去了“MOON”。

嚴謹了一天,一入鬧騰的地方反而輕松了下來,教授去了他的老位置,扯松了領帶靠坐在沙發上,顯出幾分疲乏和不羁。他點了一支煙燒着,煙霧缭繞下,周圍是生人勿近的疏離感。

過了一會兒,柳不致不知道從那個聲色圈鑽了出來,衣領上沾着些妍麗的化妝品,上挑的鳳眼微眯着,整個人像在脂粉裏滾了一躺,教授嫌棄得離他遠了半米。

“你來找那小孩?他這幾天沒來,好像去對面清吧玩樂隊了……”柳不致一屁股坐下,拿紙巾開始擦手腕,那裏之前有一塊頗為名貴的腕表,兩分鐘前被一個妖媚的男孩子用嘴解開叼走了,留了個紅印和一串電話號碼。

象征着一場豔遇的數字被擦去,柳不致混不在意,倒了杯酒跟教授幹了,突發奇想地問,“你怎麽就看上那孩子了?以前比他漂亮的小可愛也不少,脾氣也好,比那死小孩聽話多了。”

教授沒理他,盯着他看了幾秒鐘還是開口問了句,“你這樣子是做給我看的還是虞隊?”

對面突然噤聲了,柳不致差點忘了,教授恩怨分明,在某些方面譬如護短簡直是不分青紅皂白,睚眦必報。

“行吧,我勉強承認,那小孩确定是有點不一樣,挺特別的。”特別的欠揍,但又感覺像一塊包漿的玉,張揚明媚,不知道打磨後還要發出怎樣絢爛的光。

教授勉強滿意,同他碰了個杯,倚着靠墊,認真思考着要怎樣給那孩子一點教訓,又要怎樣不動聲色地把人騙回去住。

他像一個慣見風月的老手,借着經驗和見識來為自己的小狗制定有條不紊的計劃。

柳老板不甘心自己被忽略,借着相關的話題來找存在感,“你是認真的?那要不要我現在去對面把他逮過來問問他願不願意?”

“不用,我一會自己去。”教授捏了捏眉心,還是有些憊懶。

柳不致驚訝,教授是出了名的眼界高,又挑剔,平時潔身自好,淡漠得像個圈外的人。這次居然栽在了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孩手裏,這在柳不致眼裏無異于一朵鮮花被那啥了。

教授沉默片刻,收起那點辦公室帶出來的倦怠坐正了身子,一句一頓說,“他是我的。從我見他就知道,他會屬于我。”

不知道想到了什麽,教授認真的調子變得散漫起來,他仿佛用了一種中世紀流浪詩人在雕像廣場朗誦抒情詩的語調,帶着箴言和谶語的意味,“那是一種感覺,好像他生來就是為了被我帶回去,圈養起來,做一個無憂無慮的寵兒。”

他相信宿命論,相信衆劫回歸,相信每一個平行空間的自己都在等這樣的一個小孩。

別人叫這不可思議,他覺得這是理所當然。

既然打定主意要圈養,就得方方面面按自己的法子教,把那孩子身上別扭的刺都拔出來,讓叛逆成為馴服,把他的顧慮變成前進的鋒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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