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撒謊

柳不致被教授秀一臉,瞧着胳膊上那點擦不幹淨的口紅印,自嘲一笑,酒一杯一杯的灌,自己喝就算了,還要去灌教授。

“行啊,你們都是深情的主,就我渣,哎,其實我也挺深情的,我跟虞非分開一年三百零五天了……”

“跟上一個分開半小時。”關于柳不致和虞非的事,教授勸他勸乏了,冷冷地說道。

“逢場作戲罷了,算個什麽玩意兒,也配上我的床。”柳不致砸了一口酒,頗為不屑。

他常年流連花叢,對床伴要求高,也不知當初五大三粗的虞非怎麽就入了這個人渣的眼。

“路予方來了嗎?找他做個東西。”教授在酒吧望了一圈沒找到人。

“又做項圈?你那狗崽子不是還沒抓到嗎?”柳老板記仇,笑眯眯地說,“他今天要過來拿藥,大概,三四點吧,說那時候小夢睡得熟,才離得了人。”

“做個小玩意兒,這是圖紙,要求都寫在上面了,幫我給他。”教授明天還要去學校,自然不可能呆那麽晚,把圖紙遞過去讓柳不致轉交。

要不是柳不致提醒他差點忘了,他還要去抓個狗。

“什麽玩意兒花花綠綠的,你幹脆買個變色熒光棒多好……”

“走了。做好了讓路予方給我消息。”教授跟柳不致碰了個杯,擰着眉心要走,結果被柳老板攔着,非要讓他陪着喝完桌上開了的酒。

放假學校沒開教師食堂,中午随便吃了點,晚上又沒跟學生去聚餐,空腹被灌了不少酒,有一點傷胃。但這沒什麽大礙,他頭疼的是那只狗崽子,抓回去是打一頓呢還是打兩頓呢?

兇一點會不會又吓跑,太溫柔了又怕他不當一回事。

教授剛踏出酒吧,耳朵裏似乎還能聽見柳不致醉醺醺地說胡話,他靠着外面的柱子準備點根煙冷靜一下。

“先生,我可以請您喝一杯嗎?”

一道含糊的少年音從側方柱子下傳來,一只手揮着帽子朝他打招呼。帽子後面是一只不知道蹲了多久的傻狗,站起來腿都麻了,晃啊晃的去扯別人的胳膊,教授差點被他拉着跌臺階下。

“早就看你進去了,半天不出來,跟誰喝啊,身上全是味……”樂樂跺了跺腳,慌慌張張去扶教授。

教授來的時候他就在對面看見了,只是早上跑得太利索,不好意思跟着,就在外面蹲人,誰能想到教授一喝就是一個多小時,他蹲得都快長草了。

教授就是有點悶,風吹一吹就好多了,但難得小孩懂事,就幹脆讓他扶了,擰着的眉心也散了,嘴角自然地勾起,問樂樂要不要去吃東西。

“喝多少你還沒跟我說呢,跟那個狐貍眼的老板嗎?我跟你講他不是個好東西,莺莺燕燕可多了,你離他遠點……耶,你吃飯了嗎,不吃飯就敢這麽喝啊!”樂樂将帽子倒扣在頭上,兩個金屬扣的陰影投在額頭,整個人眉飛色舞的,為酒吧外的路燈度上一層活力。

“管這麽多?小狗一樣,主人走哪兒跟哪兒,沒帶它回來還要聞聞,是嗎?”教授把手抽出來拍了下那個搖頭晃腦的人,把那顆喋喋不休的腦袋按在了懷裏。

“唔——”心跳加速只是一瞬間的事情,猛然撞上一個帶着溫度的胸膛,酒氣和教授衣服上的淡淡熏香混合成複調,輕易勾出身體裏的激素分泌,樂樂本能覺得危險,想抗拒卻被迫無力地擡起頭。

“小東西,教了你那麽多次,會接吻了嗎?”

教授的嗓子喝了酒,發出的聲音低醇沙啞,吐在耳朵尖上仿佛有醉意,一下便蔓延全身,所有的血液都喧嚣着要往心髒跑,樂樂覺得他再不擡頭就要窒息了。

教授低頭把他完全圈在懷裏,用手指捏起他的下巴與他親近,片刻後說:“檢查成果了,主動點,寶寶……”

寶寶。

樂樂渾身過了電般顫動,他聽不得這樣的稱呼,上次一句“我們樂樂”他激動了半晌,晚上睡覺還夢了半宿。

“好,好……”

樂樂根本不知道自己在答應什麽,他不停眨着眼,眼眸都聚不了焦,雙手不知所措的去摸教授的腰,就着教授的手仰頭,緊張又羞怯地去蹭教授的下巴。

這個男人平時像未開封的古酒,端莊高雅,魅力內斂,要行家才能識貨,現在開了封,略微一笑都是潺潺酒香,熏得人軟綿綿的,所有的器官都開始不受控制,想去感知他,觸摸他,被他掌控,或者擁有。

“膽小鬼,這樣可不及格啊。”教授低笑,伸出手指點了點他的唇。

樂樂腦子裏那根繃着的弦一剎那斷裂,理智噼裏啪啦燒成灰,那點小心翼翼的珍視都抛之腦後,他完全由對方主導,急切莽撞地去吻教授,像沙漠困境裏幹涸的旅人在渴求海洋。

兩人唇舌剛相接就被奪去了主動權,攻城略地,唇舌化作兵戈在另一個人口裏馳騁征伐,壓迫得小孩不敢動作,又被激起不甘,生澀得去舔去抵去糾纏,又全都融化在對方餘調的溫存親昵裏,像個蒙昧天真的小獸,只會伸出舌頭一下一下地舔舐甘甜。

在一個燈下的吻裏,教授覺得他身上的這點稚拙和青澀都恰到好處。

“等,等會兒……喘不上氣了”樂樂推開教授,抹了把嘴,暈黃的路燈下臉上紅白交錯喘着粗氣,嘴上色澤紅豔,水潤通透。

樂樂心跳如鼓,聽見教授低笑,這個男人嗓子裏藏了鈎子,他深吸了一口氣擡頭,粗着嗓子問,“還要繼續嗎?”

“餓了,你又不頂飽,先吃東西。”教授被他逗得想笑,忍着那點绮念揉了把小孩亂糟糟的頭發,把他掉了的帽子戴回去。

“哦——”樂樂拖長了調子回,心裏不服氣,想這個男人變臉真快,明明那天早上還不是這麽說的!

“吃東西吃東西,你想吃什麽?”他搖搖腦袋,兇巴巴地問教授,不等教授說話又自己答,“我帶你去吃吧!正好,不用打包了!”

說完沒給教授拒絕的時間,拉着人就跑,風裏都是他不停念叨的聲音,打着旋沒入了夜色。

又兇又奶。教授想改主意,吃飯也不一定頂餓。

“不要,去吃飯!”樂樂努力把自己和剛剛那個讓人親一口就腰軟的人劃清聯系,義正言辭地指責教授,“飯都不吃就喝酒,喝喝喝,就知道喝,那個狐貍眼缺人陪着喝嗎?你不知道跑嗎……”

還大大方方地傳授他跑的訣竅,“上個廁所啊,去吧臺調酒啊,說債主來了要避一避,還有手機沒電了什麽的,都可以用一用啊。”

然後教授問他,早上給他發的消息為什麽沒有回?

“早上走得急忘帶手機了,大概還在你家床上……”樂樂有點心虛,這好像比手機沒電了聽起來更像假的。

“嘿嘿,到了,這家馄饨店生意特別好,賣完就收攤,遇見就是幸運,您運氣真好!”樂樂拉着人說好話,試圖讓教授忘記剛剛那個不融洽的時刻。

“是嗎?”教授找了個地兒站着,看着前面烏壓壓排一溜的人,他覺得自己離餓死也不遠了。這狗東西不要臉真是什麽話都說得出來。

“嗯唔……你誇我一下,我就告訴你怎麽辦。”樂樂笑得彎眼,得意又矜持。

“上瘾了是吧?”教授淡淡瞥他一眼,這貨越發不要臉,什麽都沒做都敢邀賞了,“我給你錄一遍,你想聽就放怎麽樣?”

“也行啊!等明天吧,我待會去弄個錄音筆。”樂樂點頭,很認真地想回去的路上哪裏有超市可以買錄音筆。

“美得你。”教授走到最後面排隊,“我的規矩,先領罰,再領賞,上次已經慣你一次了,這次你覺得有可能嗎?”

“哼,小氣鬼”樂樂變臉,看上去很想咬教授一口,“自己排去吧,天天都想打我,餓死你算了!”

教授被他氣得胃疼,口無遮攔有個好處,以後随時随地都能有揍他的理由。

過了一會兒,剛才氣勢洶洶跑了的人又興沖沖地跑回來了,湊到教授面前,“再給你一次機會,就一句好不好?”

“乖,再不閉嘴以後都不誇你了。”教授擰眉揉了下要造反的胃,專心排隊。

“哎呀,你怎麽這麽倔強?”樂樂幹巴巴地說着話,他一向好面子,今天低聲下氣幾次倒不覺得惱怒,就是有點不甘心。這點不甘心在看見教授揉胃的時候散去大半,他開始怪自己事多矯情。

“走啦,不用排隊啦,我早就訂好了的。”他悶悶地說完,去扯教授的袖子,扯一下看他一眼,一副別扭樣子,看得人怪心癢的。

“對不起嘛,我說錯話了,先去吃東西好不好?”樂樂一邊道歉一邊在心裏罵人,事兒精,跟狐貍眼鬼混連飯都不吃,好心帶他來吃飯還賊矯情,氣死他了!

“乖。”教授把他那點表情看在眼裏,也不為難自己。

小問題,他以後可以慢慢教,也可以留着任他自己改,也可以不用改。

“玉米鮮肉的,蝦仁餡的,這個是牛肉的,你先吃這個吧,鮮菌湯的。”樂樂拉着教授去了店子裏面的一個小隔間,有些雜亂,看樣子像是店主自己家吃飯的地方。

點了三份,鑒于某人沒吃飯,樂樂決定大人不記小人過,只吃一份。

“味道不錯吧,婆婆包了五十年馄饨,比你的時間都長,要不是……”小爺人見人愛,她喜歡我,你還在看別人吃呢!

樂樂沒說完,他還是不開心。幹脆悶聲吃東西,一口一個,也不怕燙,吃完一小份就呼呼喝湯,怨忿地盯着教授的碗,又不說話,就是死死盯着。

“啊,張嘴。”

教授吹了吹瓷白勺子裏的馄饨,用碗接着送到了他嘴邊,看皮就是胡蘿蔔牛肉餡的,他最喜歡的。

“不吃。”他很有骨氣地拒絕。

“再說一遍。”

“再說一遍也是唔——”怎麽直接就塞進來了……樂樂念念不舍地扭頭,剛剛那個是意外,他沒防備,下次就不是這樣了。

“真乖,再吃一個”那人對他笑,那就勉為其難再吃一個。

“樂樂人見人愛,聰明又可愛。”那人在誇他,那就給個面子再吃一個。

……

“最後一個,還氣嗎?”教授問他,依舊把勺子送到他嘴邊。

他飛快含住吃了,搖搖頭,過了一會兒呆呆地說,“飽了,就是有種不真實的感覺。”

“對你太好了?”教授問得溫和,莫名有幾分危險,像把獵物喂飽的獵人。

“嗯……總感覺怪怪的,不适應。”

教授笑了,剛剛還在為別人對他不夠好發脾氣,這會子又怪別人對他太好,真不知該說他患得患失還是沒被人好好珍惜過。

“放心,以後就真實了。”教授微微一笑。

等獵物完全進籠子裏了,就可以給他真實地松松皮了。

他們吃完走的時候還有人在排隊,教授好奇,“你什麽時候來訂的?”

“手機訂的啊,我有他們微信,早就說了。”樂樂有點飄,還特意把手機拿出來曬了一圈,曬完還沒發現有什麽不對。

“哦,那你記得用手機訂個房,我送你過去。”教授停下,靜靜地看着他,着重了“手機”兩個字。

教授看起來溫和随意,實則有自己的原則,沒認主,他樂于陪小孩玩一場,跑了就去抓,生氣了就先哄,裝可憐就慣着他,都無傷大雅,只是在太過逾矩的時候提醒兩句。

但跟他撒謊這事兒,确實沒有什麽慣着的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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