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二天,鐘儀闕拎着自己的一袋子火漆印到了教室。今天上午有選修課,是她和祖煙雲都選擇了的編劇課。

祖煙雲在一桌子的火漆印裏面挑挑揀揀,最後仍舊選擇了那一枚“殺死玫瑰”。

“如果喜歡的話可以多拿幾枚。”鐘儀闕一邊做筆記一邊說,“沒事的。”

“不了吧。”祖煙雲搖搖頭,“都是很重要的回憶。”

“回憶都在腦子裏呢。”鐘儀闕歪頭朝着她微微一笑,“因為很多時候人會走散,東西會遺失,還是記憶比較重要。”

祖煙雲撫摸着那枚火漆印:“但人的記憶也很不可靠。”

“所以要寫日記啊。”鐘儀闕笑,“你不是也寫嗎?”

“嗯。”祖煙雲點點頭,“的确。”

這節課的主題是“母題”,知識層面的東西很簡單,重要的是理解母題和創作者之間的關系,但這只可意會不可言傳,于是老師便開始讓自己認識的學生談一談自己創作常使用的母題。

“小鐘導,你的母題是什麽呢?”老師問。

鐘儀闕一早就猜到肯定會問到自己,于是坦然地回答:“大家知道我排的劇太多了,所以沒有固定的母題。”

全場都善意地笑起來。

鐘儀闕繼續說:“如果要我說的話,我之所以想要排或者說創作一個戲,都是因為get到了這個戲中的‘美’。”

“美?”老師饒有興致地問,“展開來說說吧。”

“嗯,比如我排音樂劇版《老婦還鄉》,就是因為覺得克萊爾的複仇非常美麗,我當時剛好認識了一位相當帥氣氣場強大的音樂劇系女生,所以就排了這個劇。”鐘儀闕說,“當時創作《一夢中》則是因為覺得少女從悲傷中走出來的過程很凄美,所以就寫了那個劇。”

全場的同學都有自己感興趣的劇,便開始興高采烈地問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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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怪》呢?”

“覺得少女的離別和遺憾很美。”

“《蝶》!”

“那當然是因為愛和詩句很美,浪花更美~”

“那《潘金蓮》呢?”

鐘儀闕聞言愣了一下,這個遲疑讓現場的人們覺得有點興奮,因為《潘金蓮》是比較少見的鐘儀闕參與主角演出的作品,而且改編得非常好,武松和潘金蓮兩個人都有自己的信念,表達了他們以不同的方式去反抗荒謬世界的精神,在業內評價非常高。

“《潘金蓮》……是因為我先找到了歐陽予倩《潘金蓮》之中武松這個角色可以再進行挖掘的地方,兩個反抗人物的沖突和悲劇讓我覺得非常美。這個劇之所以比較突出是因為構思的時間很長,因為一直沒找到合适的演員人選。”鐘儀闕笑了笑,慢慢說道,“後來找到了,我排得很興奮演得也很興奮,相信你們看得出來。”

“後來怎麽沒看那位演員演什麽作品啊?”老師問,“好像只演了《潘金蓮》和《枕頭人》兩部吧。”

“嗯……只有這兩部劇。”鐘儀闕習慣性挂在嘴角的笑容終于不見,她輕嘆了一口氣,然後說,“他去世了。”

“哦,這樣,真是不好意思。”老師連忙慌張地躲過這個話題,“這麽說鐘儀闕的創作母題是‘美’喽,其實是非常不錯并且廣泛的主題,就是難以深挖。那我們小祖來繼續談一下你的母題吧!”老師點名道,“小祖?”

“哦。”方才愣怔的祖煙雲如夢初醒,“我的母題。”她說,“我的母題倒一直都是很固定的:苦難,或者苦難與救贖。”

老師自然而然地聊到《山泉》:“這麽說,《山泉》這個寓言故事幾乎完全表達了你的母題。”

“是的。”祖煙雲說,“盲是苦難,山雀是救贖,山泉是生活下去的勇氣。”

“果然越簡單的故事越動人。”老師點點頭,“希望您能繼續挖掘和創作。”

“嗯。”祖煙雲點點頭,“謝謝老師。”

晚上王塵綠要參加一個學術論壇,鐘儀闕擁有了一個近些日子來罕見的清閑的晚上。平時她應該會選擇找一個熏述咖啡廳一樣的地方放松一下,或者趕緊看看這晚什麽劇院或者酒館有演出,以供自己度過一個逃離現實的夢境夜晚。

但她大概是受今天的課程影響,有點着了魔,坐在書桌前企圖創作點什麽東西。結果坐了半個小時,只畫下來了一只在桌上打擾主人學習的貓。

“絕了蒼寶,多麽傳神啊。”她自我放棄,撸醒玩累了便睡覺的貓,“下輩子你來保護我養我成嗎?我真的也想天天睡覺。”她放下因為被吵醒而惱火的貓,嘆了口氣,“算了,還是出去遛狗吧。”

鐘儀闕遛狗的方式基本上是和狗一起跑步。她在熟悉的路上繞了兩圈,然後開始探索未知的領域,因為比格這個犬種天生就愛叫,所以她盡量不往人多的地方走。鐘儀闕終于跑累了,看見一個路邊長椅之後便坐了下來,昭節倒是很興奮,嗷地一下撲進了她懷裏。

“要命。”鐘儀闕無語,“你和蒼寶就是來要我命的嗎?”

“咦,鐘導,你竟然住在這個小區?”有一個熟悉的聲音忽然打斷了這幅寂寥的場面。

這個小區裏面韶戲的學生不少,尤其是有點名氣的網紅或者演員,平時鐘儀闕在外面遛狗還經常會彼此打一下招呼。但是韶戲的人一般都叫她小鐘導,叫她鐘導的一般都是印藝的。

“杜确。”她抱着狗說,“你也在這兒住?”

“我的酒店到期了,最近在找中介幫我看房子短租一段時間。”杜确在她旁邊坐下,聳了聳肩,“剛看了這個小區的房子,覺得還可以,就出來溜達溜達看看小區環境。不過現在發現咱鐘導竟然住在這,那我肯定要定下這個房子了!”

“何必呢?”鐘儀闕有點無語,“白天總是見面,晚上我絕對不會見你的。”

“啧,無情。”杜确無語,他擡頭看着朦胧的月色,“韶城真好啊,有這麽多人,忙忙碌碌,皆如蝼蟻。”

“發什麽瘋?”鐘儀闕有點詫異,“我不記得你是這麽文藝的性子啊。”

“說真心話呢!別打斷我!”杜确說,“回頭排練完了,我想在韶城找一下工作,不回印城了。”

“可以啊,韶城的話劇本就比印城發展要好。”鐘儀闕低頭摸着昭節,“你有什麽喜歡的劇場或者工作室嗎,我看看能不能幫你聯系一下。”

“沒有。”杜确搖搖頭,“我回頭還是自己找吧。”

“嗯。”鐘儀闕沒再說什麽。

二人靜悄悄地并排看了一會兒月光,久到昭節開始無耐煩,嗚嗚嗚地在鐘儀闕懷裏動來動去。

“比格诶。”杜确好像剛看見昭節一樣,“可以摸摸嗎?”

“最好不要。”鐘儀闕嘆氣,“雖然他不會咬人,但很怕人,會吓到他的。”

“哦,好吧。”杜确又盯着昭節看了會兒,然後忽然問,“我聽說,伊輝的蛇養在你家。”

“……嗯。”

杜确似乎想去看看,但是總不好大半夜去女生房間,索性就沉默了。

“你想去看看嗎?”鐘儀闕問,“正好要帶昭節回家了。”

杜确一愣,随後啞然失笑:“你膽子還真是大啊。”

“我膽子大是因為我能打,你打不過我的。”鐘儀闕把昭節放下,站起身來,“來吧。”

伊輝留下的蛇一只是頗為暴躁兇狠的白娘娘,一只是人稱“暴斃王”的翠青蛇——不用想也知道伊輝買蛇的時候滿腦子青白二蛇。

鐘儀闕活了二十來年,總是被人說“聰明”“天才”“有天賦”,但她自認為自己最有天賦的就是養蛇,否則也可能把兩個這麽難搞的蛇養到現在。

“啧。”杜确沉默地觀察了一會兒兩條蛇,“養得還挺好的。”

鐘儀闕露出一副生不如死的表情:“你知道我有多努力嗎,我考研都沒這麽努力!”

“诶,當時我可是說要幫你養啊!”杜确說,“是你不同意的!”

“那是因為你這人太不靠譜了。”鐘儀闕無語,“而且好歹是我冒着大雨去撿回來的。”

“是是……”杜确敷衍道,他繼續看着箱裏的二蛇,許久後發出一聲嘆息,“真不明白他是怎麽想的。”

鐘儀闕沒有接話。

“哎,我回去吧。”杜确說,“天色晚了。”

“不去哪家酒吧夜店醉生夢死了?”鐘儀闕蓋上養蛇的箱子的蓋子,又仔細檢查了一遍完全蓋好,這才說,“我送你到小區門口吧。”

“沒力氣了,回酒店緬懷一下我逝去的青春。”杜确說,“鐘導你真的好男友力。”

“怕你找不到路而已。”鐘儀闕無語。

“不用了,我記得路,我方向感超好的。”杜确剛走出門,打算自己離開,忽然口袋裏的手機響了兩聲,他向來有信息當場便看,于是就順手拿出手機,看了兩眼後便皺了眉。

“怎麽了?”鐘儀闕随口問。

“祖煙雲……”杜确擡頭,“讓我現在去找她,幫個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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