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其實祖煙雲一路上都在遭受非常嚴重的高原反應。

整個B組拍攝工作人員都是經過篩選的适應高原環境的人,只有祖煙雲和他們男主角,在車上一手端着氧氣罐狂噴,右手拿着塑料袋防止嘔吐。

到了第一拍攝地之後稍微好了一點,祖煙雲半昏半睡地在帳篷裏面休息了一會兒,然後才爬出來給鐘儀闕發信息。

“随組醫生呢?”她發完消息之後問導演助理,她感覺頭痛得要命,想問問醫生能不能吃片止痛藥。拍攝兩天之後開始,任何人都有時間适應,但導演畢竟還是要帶隊的。

“在男主角帳篷。”導演助理說,“男主角吐得要脫水了。”

“……那醫生還是好好照顧他吧。”祖煙雲找了片效果溫和一點的止痛片吃了,然後打起精神去安排拍攝了。

她在劇組裏面從場務做起,相當認真,但是相當沉默。是貝導從她休息時的練習和複盤之中看出“才華”,逐漸将一些更為重要且磨練功底的工作給了她。

做這些工作的時候她總是很開心,就像是之前閱讀鐘儀闕寄給她的書,別人的善意讓她飄飄然醺醺然,像在做一場美夢。

鐘儀闕在這段時間經常可以收到祖煙雲發來的信息——據她判斷,祖煙雲是一個相當熱愛自然的人,她工作間隙擡頭望天,就可以拍下一朵很美的雲。在她的眼中和照片裏,馬的奔躍充滿動漫,破石而出的野花美得動人,飛鳥自由如風。她像一只蝴蝶,在美麗廣闊的草原中輕盈地飛來飛去,找到花便欣喜,找到草木便充滿希望。

這樣的祖煙雲和她認識的很不一樣,是自由的、感性的、快樂的。鐘儀闕總是忍不住将她們的聊天記錄截圖,然後留在相冊裏,就像是在網上保存動人的句子或觸動人心的臺詞。

祖煙雲離開的第十三天,鐘儀闕接到了“前往印城”的一個小邀請。她幾乎沒有猶豫便同意了,她雀躍地哼着歌收拾東西,直到擡頭看見時鐘的時候,印西的草原藍天終于被墓冢和鮮血取代了。

三個鐘盡管已經調到同樣的時間,但它們之間永遠不可能完全同步,于是滴答聲便顯得沉重且沒有盡頭,這種聲音放在戲劇和電影中都會讓觀衆壓力倍增。鐘儀闕有時也認不清,自己把這些東西放在這裏,是為了寬慰自己,還是警示自己呢。

或許都有吧。她把行李箱收拾好,然後下樓送蒼靈和昭節。

“昭節沒什麽事,他很糙的,只要多帶他玩還有別讓他亂吃東西就好了。”鐘儀闕把貓包放在車上,然後把另一包藥品吃的遞給餘赟,“我一會兒把用量之類的都發給你,拜托你和劉姨多費點心了。”

“沒,沒事。”餘赟認真地說,“能幫到你,我真的很開心。”

鐘儀闕聞言笑了笑,又說了一聲謝:“那我先走了,還要趕飛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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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赟赟。”一直站在旁邊不說話的施申南碰了碰餘赟,輕聲提醒,“還有那個。”

“哦哦!”餘赟連忙從自己的小包小斜挎包裏找了找,翻出一個護身符來,“這是我爸前段時間去求的,求了三個,你我還有申南姐,剛好你要出門,希望你能帶上。”

“好。”鐘儀闕溫和地接過來,她從來不大關心這些,也談不上信不信,但總歸是有着心意的禮物,這種心意即使不會帶來好運,也會給她好心情,“叔叔還信這些啊?”

“嗯。”餘赟輕聲說道,“當年他走投無路,去拜過,之後你和隋星就出現了,他覺得你們是菩薩。”她腼腆地笑了笑,“我也信的,我當時沒力氣了什麽都做不了,只能祈禱。”

鐘儀闕聞言沒說話,只是摸了摸她的頭。施申南也摸摸她,像是安撫一只可憐的小貓。

“你最近音樂學得好嗎?”鐘儀闕問。

“嗯,很好!”餘赟興致勃勃地說,“我前兩天自己寫了一首曲子,回頭發給你聽!”

“嗯好。”鐘儀闕點了點頭。

鐘儀闕托付好了昭節和蒼靈,自己開車到機場。她辦事雷厲風行,在機場快步穿梭,在登機口坐下時還有整整一個小時才登機。

她低着頭和隋星發消息:“餘小姐送了我護身符哦。”

隋星大概在訓練,很長時間之後才回複:“假設,只是假設,現在我也到韶城……”

鐘儀闕立馬回複:“餘小姐也夠嗆會送你。”

“……”隋星非常無語,“你真是一堆風流債。”

“這跟風流債有什麽關系?”鐘儀闕也非常無語,“人家就是更喜歡我啦。”

“……去訓練了。”隋星從小在鐘儀闕身上吃的虧太多了,現在完全不想多說,“去印城後給我郵點吃的。”

“好嘞。”鐘儀闕問,“遇知現在在衛城嗎?我給你們都郵點。”

“在吧我昨天還看見他比賽完視頻。”隋星陰陽怪氣,“怎麽,還在人家黑名單裏?”

“是啊。”鐘儀闕抱怨,“他怎麽總是這麽傲嬌啊?”

“讓你給他寄洗發水生發液,活該。”

“我這不是關心他的頭發嗎?”鐘儀闕辯解道,“我先用了發現效果很好才買給他的。”

“回頭我幫你說句好話行吧。”隋星發了一個無奈的表情包。

鐘儀闕朋友甚多,但關系最好的不過四個,除了在酽城的兩個女孩,隋星今年剛從軍校畢業,分配去了海軍艦艇部隊,常常聯系不到。孟遇知如今是圍棋頂尖棋手,常年在不同地方參加比賽,脫發極其嚴重。

鐘儀闕面對朋友熱愛找茬,再加上前段時間和祖煙雲日漸熟悉,後者的頭發發絲纖細、發梢微蜷,看起來如同萦繞的雲霧,讓她不由聯想起總是因自己的頭發陷入絕望的孟遇知,故而虛心請教了祖煙雲的洗護用具,并且貼心地寄給了孟遇知一份。

“大概是因為最近比賽壓力太大了吧。”鐘儀闕表示諒解,“心情敏感一點也正常。”

隋星不一會兒回過消息來:“遇知說他過兩天去印城比賽,讓你請他吃飯。”

“沒問題。”鐘儀闕答應下來,轉而又猶豫道,“但是脫發嚴重最好不要吃辣吧。”

隋星沉默半晌,最後堅定道:“雀兒你是真的欠。”

和朋友插科打诨時間過得還是很快的。馬上便到了登機時間,鐘儀闕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後,拍了一張機票的照片發給祖煙雲:“過兩天我可以去探班嗎?”

祖煙雲那邊正在吃盒飯——拍戲延遲些時間吃飯是很正常的。她盤坐在地上咬着筷子,順便給旁邊的男主角講戲。

男主角年紀小,演戲經驗幾乎為零,而且自尊心強,今天被罵了一上午,現在正蔫頭搭腦地戳着盒飯。

導演助理大概有點憐惜,安慰道:“這個角色人設這麽好,一定會爆的。”

“那更要好好演。”祖煙雲毫不留情地說道,“哪怕是再好的演員,遇到好角色的機會是不多的。”

男主角肉眼可見地更喪了,他覺得這個角色已經毀在自己手裏了。

祖煙雲看着他的狀态皺了皺眉,但還沒來得及說話,手機便響了響。

她工作的時候喜歡屏蔽所有人的消息,加了鐘儀闕之後就不一樣了,她花了很長時間不耐其煩地把除了“鐘儀闕”以外的人都設置成消息免打擾。好在效果不錯,她幾乎是有點欣喜地掏出來手機,然後就收到了更讓她為之欣喜的那句話。

“你來吧。”她回複道,“這裏風景很美。”

野山雀:我去過好多次印西。

野山雀:都看膩了。

祖煙雲遲疑了一下,繼續打字:“我們男主角挺帥的……”想要吸引鐘儀闕還是帥哥美女比較保險。結果還沒發出去,鐘儀闕的信息又馬上發了過來。

野山雀:我主要是想去看看你當導演的樣子。

野山雀:藍天重山之間,這才是我最感興趣的風景。

祖煙雲握着手機的手微微顫了顫,她忽然陷入這段時間熟悉的缺氧感覺裏,随手拿過氧氣瓶吸了一口,這才重新審閱一遍鐘儀闕發來的那些文字,然後回複:“好的,你來吧。”

她回複完之後擡起頭,才發現男主角和導演助理都在以一種奇怪的眼神看着她。

“怎麽了。”她有點莫名的心虛。

“是在跟喜歡的人聊天嗎?”男主角篤定地說道,“就跟我平時看喜歡的人的視頻一樣!”

祖煙雲:“……什麽鬼。”她仍舊希望保持導演的尊嚴,便在二人的注視之下淡定地收起自己的盒飯,“你好好揣摩一下,下午別再一場戲過不了了。”

眼看着男主角又黯然地低下頭去,她剛剛松了一口氣,方欲轉頭,餘光卻瞥到了一旁軌道上的相機,攝影組的人員正在裝卸,但大概是不熟練,手沒有拿穩,極其沉重的拍攝相機幾乎從他手中滾落。

祖煙雲一向對于危險相當敏銳,但時間緊急,她一句小心都來不及出口,便轉身去推正低着頭吃飯的男主角。

相機落在她背上,連同未來得及拆卸的一些零件,砸得她眼前一黑。

“導演!”“祖導!”四周的工作人員馬上圍了過來。

祖煙雲披在身上的羽絨服被劃開了,絨毛翻飛,盛滿人的視野,幾乎是一場盛大的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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