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鐘儀闕到印城的時候,這座城市正在下雨。
因為她行李拿得太多,懶得空出一只手撐傘,所以幹脆在細雨之中漫步一會兒,出地鐵時還買了兩束門口奶奶在賣的栀子花。
“真惬意啊鐘導。”來接她的人來了之後就看到這麽一幅景象,“快上車吧。”
鐘儀闕方才離開印藝不過幾個月時間,但無論是在狂奔計劃還是一公斤計劃,她很長一段時間都是成員們“精神領袖”一般的存在。而且一公斤計劃現在已經獨立成立為一個公益機構,鐘儀闕在其中挂名“志願者”,于情于理,她都覺得自己該回來看看。
“我明天去一公斤工作室。”鐘儀闕在酒店門口對送她的人說,“辛苦你啦。”
“現在真的不過來嗎?我們主任說請你吃飯。”
“沒必要。”鐘儀闕揮揮手,“我今晚還有事做。”
鐘儀闕抱着兩束栀子花走進印藝,進門之後才發現滿校的銀杏葉已經開始泛黃了。大學四年來,她很少關注學校的風景,而更喜歡行色匆匆地奔走,掀起一陣風來。
她不知不覺在路邊停下,擡手摘下一枚銀杏葉,放在透明手機殼裏。
學校裏面偶爾有人和她打招呼,還有人問她:“鐘導,今晚來看我們狂奔計劃的比賽嗎?”
“今晚就不去了。”鐘儀闕笑笑,“有機會的話去幫你們寫證書。”
學弟學妹們大概覺得她是去看老師的,但是她一路行色匆匆,走到了排練樓天臺。
藝術學校的天臺往往是美術生的畫板,這裏也不例外,到處是黑色的線條和塗鴉,看上去詭谲又潇灑。
“晚上好,伊輝。”她把花挨着牆角放下,“沒空去給你買花了,而且栀子花還是很美的。”
出事之前,她很愛和伊輝聊戲劇聊人物角色,但出事之後,她對伊輝卻總是沒什麽話可說,如今來到這裏,也只是坐在牆角沉默很久。最後站起來:“我去食堂吃飯了。”
天臺已經很久沒人來過了,到處都是積灰,她拍着衣服上的灰塵慢慢下樓,然後便收到了杜确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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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确昨天自告奮勇拿走了小青小白兩條蛇,鐘儀闕對于這兩個小家夥多難伺候深有體會,雖說沒有很放心,但還是覺得杜确出于兄弟之情能夠更細心一點,還是把蛇交給他了。
杜确這段時間一直在瘋狂發給她蛇的動态,恨不得挪一下拍一下,整得她不厭其煩,已經很久沒回了。
她拿出手機慢吞吞看了眼,看到消息卻愣了一下,連忙回道:“祖煙雲受傷了?嚴不嚴重?”
祖煙雲受的傷并不嚴重,沒有傷到脊柱,除卻被零件劃破的傷口有點吓人以外,只是有點程度較輕的軟組織挫傷。
按照她的敬業程度來判斷,這點傷只影響了當天的拍攝,第二天她就在醫生的陪同之下開始工作。雖然她本人比較費勁一些,但是并不影響總體的拍攝進度。
她這晚因為傷口感染有點發燒,再加上整個劇組已經連軸轉了好一段時間,所以便臨時決定放一晚上假。
祖煙雲整理完了這段時間場記本,然後回到帳篷裏面睡覺。大概是受傷的緣故,她今天感覺格外缺氧,仿佛回到了剛來印西的時候,無奈之下之後多蓋了幾件羽絨服,然後開着帳篷門休息。
成年男性總是讓她感覺有點危險,但男主角羅逐無論是在現實裏還是在鏡頭裏,表現出來的氣質完全是個愛而不得的小男生,所以她不自覺地少了幾分警惕,睜開眼睛問來到門口的他:“你來什麽?幹不去跳舞嗎?”
不遠處劇組的人和附近景點的工作人員已經點起了篝火,正在圍着篝火跳舞唱歌,非常熱鬧,看起來也很暖和。
“我不喜歡人多。”羅逐在帳篷外坐下,遞給祖煙雲一個暖水袋,“我去問學姐要的。”他是韶戲本科的學生,劇組裏面好幾個都是他的學長學姐,包括祖煙雲本身也是——他嘴甜,不過從來不敢叫祖煙雲學姐,大概是被罵怕了。
祖煙雲的确很冷,也沒客氣:“謝謝。”
“謝謝你救我。”男主角看着有點過意不去,“回韶城了我請你吃飯吧。”
“不必。”祖煙雲打了個哈欠,“副導演受點輕傷不要緊,男主角最好還是不要,你這麽多動作戲。”
“……那,那回頭給你買點別的禮物吧。”羅逐松了一口氣,“其實我也擔心被拍。”
“……你還沒火呢。”祖煙雲嘆氣。
“不是火不火的問題!”羅逐連忙說,“我只是不想讓她看見。”說完後又沮喪地低下頭,“好吧這個可能性幾乎為零。”
祖煙雲:“……”她完全搞不明白現在的小男生滿腦子都在想什麽。這時,她放在枕邊的手機忽然響了兩聲新消息提示音,她連忙伸手去拿,但不小心扯到背後的傷口,疼得倒吸一口冷氣。
“沒事吧導演。”羅逐手足無措了一陣,然後問:“是要回消息嗎,要不然我幫你回吧。”
祖煙雲聞言猶豫了一下,她已經看見了鐘儀闕詢問她傷情的消息,非常想要快速回複以證明自己傷勢輕微。但想了想,她最終還是搖了搖頭:“沒事,我自己回。”
“沒受什麽傷。”她回複道,“不影響拍攝。”
“高原還是很影響傷口恢複的。”鐘儀闕立刻回複道,“拍攝小心些,晚上也要注意保暖。”
“嗯。”祖煙雲那因缺氧而混沌的腦袋忽然變得清醒很多,她忍着疼痛戳着手機回複,“我會的。”
“你還在工作嗎?”
“不,今晚放了個小假,我在帳篷休息了。”
“嗯,那就好。不打擾你休息了。”鐘儀闕回複說,“我這邊事情處理完了就去印西找你。”
“好。”她幾乎有點雀躍地回複過去,然後才立刻反應過來,找補道:“你慢慢處理。”
祖煙雲收起手機,重新把她放在枕邊,一擡頭發現羅逐正亮着一雙眼盯着他。
祖煙雲:“……”
羅逐:“果然是喜歡的人!對吧!”
祖煙雲有點無奈:“……是。”
“是暗戀嗎?”羅逐繼續神秘兮兮地問。
祖煙雲:“……算吧。”
“真的是……”男主角亢奮到說不出話來,興奮地拍了好幾下祖煙雲的被子。
祖煙雲:“……”麻了真是,果然不要随便讓小孩兒當演員。
羅逐繼續興奮地問:“你暗戀很久了嗎?”
祖煙雲:“……”她實在不知道這個話題怎麽繞到這上面的,但是戀愛态度又的确是男主角現在的問題所在——這個角色是一個比較潇灑的角色,雖然處于暗戀中但亦同樣獨立且散發光芒,格局很大,與“女強”設定的女主相得益彰。但羅逐本人簡直像個“癡漢”,每天固定時間要刷他暗戀女生的視頻,否則好像一天都活不下去了。
她只能試探着開口,企圖用自己的事給他講一下戲:“嗯大概也算久吧。”她在心裏稍微算了一下,“6年了。”
“六年?”羅逐顯然相當吃驚,“你們認識多久了。”
“認識……”這個問題的答案就十分暧昧了,祖煙雲最終還是選擇了一個稍顯正常的答案,“認識八年了。”
“哇。”羅逐擺出了一副洗耳恭聽的姿态。
“……其實沒什麽好說的。”在《山泉》拍攝期間,還有之前寫《三千紙筆》的時候,她經常和謝熾何海等人剖析自己的內心,講述那段已經被她視為往事的故事和隐秘的愛戀。但現在畢竟情況有所變化,從開學第一天看見鐘儀闕開始,她就羞于說出當年的那些事情,并且把整整一箱的《三千紙筆》劇本、分鏡劇本紙稿放進箱子裏,小心翼翼藏在宿舍角落裏。
“算了随便說說吧。”被羅逐好奇探究的目光盯到頭皮發麻,祖煙雲只好組織了一下言語,“簡單來說……我當時還是一個什麽都不懂的小孩兒,剛來到一個新的環境,根本沒有辦法正常地生活,是她一點點教我的。”
“教你?”羅逐問,“你們是同學嗎?”
“不,并不是。”她們是更為複雜的關系,并非朋友、并非親人,恩人可能是唯一沾點邊的詞彙,她之後回憶起那段時間,鐘儀闕幾乎是在“養育”她,這非常奇怪,明明是兩個生理年紀相同的孩子。她總結不出一個很好的詞彙,只能拿出一個敷衍世人的名頭:“她是我的……助養人。”
“助養人?”這個身份對于羅逐來說有點陌生。
“簡單來說,她花錢資助我生活。”祖煙雲輕聲說。
“哦……這樣。”大概是覺得這兩個角色不該發生愛情,羅逐露出了一幅匪夷所思的表情,最後猶豫着問:“《長腿叔叔》?”
“除了身份和寫信以外截然不同。”祖煙雲忽然忍不住笑了,當年她們剛通信的時候,因為她閱讀量相當少,鐘儀闕會把自己小時候讀的舊書寄過來,《長腿叔叔》是其中之一。
當時的鐘儀闕還在信中寫道:“雖然他們的愛情已經非常甜蜜了。但是我相信還有很多喬若莎,不僅僅需要金錢的幫助,還需要許多其他的關心。我永遠不會拒絕給你回信以及幫助你,小祖。”
“總之,”祖煙雲說,“她的确是個奇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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