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鐘儀闕如今已經比較了解祖煙雲的性格了,對于她說的“沒受什麽傷”持有保留态度,所以第二天一清早就到了一公斤工作室,想要抓緊時間把工作處理完,最好晚上就可以租車趕往印西——受傷不管輕重都會難受,有個朋友在旁邊體貼照顧下總歸是好的。
“一公斤”本來是印藝唯一的一個公益社團,從“多背一公斤”公益活動延伸而出,理念為“人生中多背負一公斤給需要的人”。
鐘儀闕大一加入的時候社團正面臨轉型,這群剛剛成年的孩子非常焦慮于他們該如何做出更多貢獻。結果某一次開會的時候,鐘儀闕舉手問道:“今天我在校外遇到了一個撿垃圾的老人,衣着破爛,滿手爛瘡,我們可以幫她嗎?”
這個問題加速了一公斤的轉型,他們擴大信息網,收集應該獲得幫助的人的信息,然後會實地考察探究情況,之後的第一步是争取合法利益,比如相關補助子女支持等;第二步是會向某些公益部門反映申請救助款,以及在某些公益網站刊登信息獲得愛心捐款;最後一步是他們自身也會力所能及地通過自身的經費和物資來進行幫助。
主體理念便是:利用自己的視野優勢,幫助“一個人”。
鐘儀闕在韶城期間也始終在進行志願者工作,在網上彙總表格、統計情況、安排線下工作,這同時也是她從現實生活之中搜集素材的方式。
這次過來這邊,是因為有個線下的工作指定了她,但工作室主任知道鐘儀闕的情況,并沒有真的想把工作安排給她,只是例行公事地詢問一聲,沒想到鐘儀闕真的坐了三個小時的飛機來了。
“所以我今天的任務就是帶着這兩個老人到醫院看病?”鐘儀闕敬了個禮,“收到!”
有兩個一直接受鐘儀闕資助的老人,需要到印城中心醫院看病,但是他們對于環境很不熟悉,工作室便要安排人去幫忙。
“他們已經快到了,小王把車鑰匙給我。”主任笑着拍了拍她的肩膀,“我送你去車站吧,我也想和你敘一下舊。”
“好。”鐘儀闕勾上她的肩,“走吧!”
主任當年是學校社團的社長,她家世優越,又對公益工作有着熱切的追求,畢業之後便成立了一公斤工作室,是鐘儀闕非常敬佩的人。
“你當年為什麽決定考研呢?”主任開着車問她,“我以為你是那種更願意實踐的人。”
“學生的身份可以延長我的青春、勇氣和單純。”鐘儀闕當年深思熟慮過這個問題,所以毫不猶豫地回答了,“你覺得呢?”
主任沉默了半晌,最後嘆了一口氣:“對,的确如此。”
“我向往勇氣,但我并不是個勇敢的人。”鐘儀闕嘆了口氣,“如果直接畢業的話,我可能會坍塌得更快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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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年的事我很遺憾,聽說你們關系很好。”主任斟酌着說,“從那以後我也一直在思考,我們總是只能提供經濟上的幫助,某些精神上的空缺卻毫無辦法。”
“那是一門大學問。”鐘儀闕笑了笑,“反正我從來沒成功過。”
今天的工作對于鐘儀闕來說是非常簡單的,她僅僅花了一上午的時間就帶老人做完了需要的檢查,幫助其中一位本來就是做入院檢查的老人辦了住院。最後還幫兩位老人從食堂裏面買了飯。
她站在病床前,和醫生護士确定好另一位老人的陪護等問題,将情況整理好發給一公斤工作室,然後便要走,坐在窗邊的老人忽然拽住了她。
“鐘老師,謝謝。”老人手指粗粝如幹柴,口音晦澀難懂,眼神真摯卻又躲閃。
鐘儀闕淺淡地笑了笑。
從兒童村的助養結束之後,她一直通過以一公斤對別人進行資助。她其實更傾向于幫助孩子,這一戶是比較罕見的純老人家庭。因為她之前太講究意義,覺得孩子如花朵般充滿盛開的希望,甚至每一個幼小的個體對社會都有改變的可能性。
資助這兩個老人,其實在貧苦痛苦之後,有一個浪漫的故事。
那時祖煙雲的《山泉》熱映,鐘儀去剛看完,她和許多人一樣很喜歡這個故事,而伊輝則對這個故事非常狂熱,這種狂熱讓鐘儀闕莫名感覺有點奇怪——她是個戲劇人,相信每個角色行動的背後都有原因。所以她花了很長時間去探究《山泉》這個影片背後的影響,比如收集網上對這個片子表現出極端熱切的人身關自己的評論,然後總結這群人的共同點。
這天她和同學一起去山區對幾戶人家進行實地考察,走進這一家前還在刷《山泉》評論區,進去之後才發現,這兩個非常貧困的老人,他們剛救治了一只受傷的麻雀。
鐘儀闕感覺這是一個極其浪漫的事情,人們互為山雀,才不致疲乏。
可惜,當時她還沒來得及總結表達出這個想法,伊輝就去世了,她也退出了狂奔計劃。她不是別人的山雀,也沒有自己的山雀。
自從伊輝死後,她好似再難以面對一個人的“謝謝”。她也不願意聽老人想對她表達的感謝——這次他們希望鐘儀闕過來,必然有很多話想說。
鐘儀闕只是溫和地說:“不用謝,以後再見。”然後便轉身想走,老人着急地拉住了她,顫巍巍地遞給她一包帶來的特産。
那是一袋菌類。
鐘儀闕對于花草樹木完全沒有研究,她一邊在酒店收拾行李一邊盯着這袋微生物沉默了一會兒,最後裝進了去印西的登山包裏:應該可以吃,畢竟印城第一沒有聽說過吃蘑菇進醫院的事情,她可以拿到印西烤掉給祖煙雲嘗一下。
祖煙雲當天下午正在拍攝。
也不知道是不是她昨天的洗腦起了效果,今天男主角的狀态太不錯,她擔心這種狀态昙花一現,還特意提了兩場戲到今天。
印西又開始下起細雨,但是并不影響劇組拍攝。祖煙雲幫忙給設備套上防水膜,疼痛讓她臉色發白,她的行為讓旁邊的随行醫生臉色發綠。
“請不要這樣,導演!”
“對不起。”祖煙雲積極認錯。
“對于你來說高原受傷本來就不容易恢複。”随行醫生的青筋直跳,“請你自己也多注意一點。”
“……好的。”她真不明白為什麽當上導演了還要被管。
她今天下午總覺得有點不對勁,雖然鐘儀闕按理應該明後天再來印西,但凡事總可能有例外,鐘儀闕又一像是個不按套路出牌的人。
“醫生。”她小聲問,“你回去休息一下吧。”她不知道為什麽,有點怕被鐘儀闕抓個現行。
“怎麽可能。”醫生脾氣有點暴躁,“不看着你你不更胡作非為。”
“……好吧。”祖煙雲無奈地嘆了口氣,只能安慰自己是自己想多了。
“小祖導!”忽然有人叫她。
祖煙雲愣了一瞬,還以為自己因為較差的身體狀态出現了幻聽。但身邊的人都比她更早一步轉過頭去,證明有個未經許可的客人真的毫無征兆地到來了。
鐘儀闕穿着一件純白色的沖鋒衣,背着一個碩大的登山包,戴着巨大的黑色墨鏡。她腳步非常輕盈,像是一團雪白的山羊或者野馬,如同草原的兒女一樣健康、快樂,高高的馬尾随着她的動作搖晃,充滿一種富有生機的美感。
即便寬闊的草原群山讓一切都顯得渺小,鐘儀闕依然非常自由、非常潇灑、非常美麗。
祖煙雲每次窺見她的美麗,都有一種難以自抑的喜悅。
鐘儀闕同時也在打量她,這段時間的高原生活和拍攝雙重壓力讓祖煙雲又瘦削了不少,明明還不到寒冷的晚上,卻已經披上了羽絨服,面色蒼白,漂亮的丹鳳眼眼尾卻染着紅,越發襯托得病如西子勝三分。
而且旁邊還有一位非常警惕的白大褂醫生。
鐘儀闕幾乎是嘆了口氣,果然祖煙雲的傷并不像她本人說得那麽“微不足道”。
她一路走過來,和認識或者同她打招呼的韶戲人打完一圈招呼,最後才來到祖煙雲面前,把方才在路上摘的一小捧野花遞給她。
“下午好。”她笑着說,“你的莫斯特爾來探下班。”
祖煙雲方才想接,鐘儀闕已經說了一句別動,然後把花放進了祖煙雲的口袋裏,花瓣從口袋中露頭,沾着雨水,非常纖弱,但也清新可愛。祖煙雲低頭看着,不由有點出神。
鐘儀闕輕輕拍拍祖煙雲的肩膀:“別因為我耽誤拍攝,我可以當場務,稍微幫幫忙。”
“不、不用,你一路過來肯定有點累了。”祖煙雲輕聲說,“還有一會兒就吃完飯了,你先去我帳篷裏休息一下吧。”
“哦,對了。”鐘儀闕拍了一下手,“我沒帶帳篷,晚上可以跟你一起睡嗎?”
“……可,可以。”
鐘儀闕看着祖煙雲蒼白的臉色終于染上一點紅,不由笑了笑。她沒怎麽參與過比較正式的拍攝工作,也不執着于要在這裏添亂,只是又塞給祖煙雲一塊巧克力,然後跟着導演助理去休息區休息了。
祖煙雲移回注視着她的目光,回過頭,她握着那塊巧克力,便是上次在夜店被她握化的那一塊——鐘儀闕在喜好上不是很願意嘗試新事物,她知道的。
其實這種巧克力對她來說稍微有點苦,她上次就這樣認為,不過同時她還是覺得,這是她吃過的最喜歡的巧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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