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芍藥瓊花》全戲的運動量很大, 即便鐘儀闕已經帶祖煙雲跑了半個月的步,演到最後的時候她還是筋疲力盡。

她哭得力竭,眼前鐘儀闕的面貌都模糊, 汗水和淚水交融糊了一臉——大概沒什麽形象可言,濃重的舞臺妝肯定會花掉,把她襯得像個小醜——她搞砸一切, 哀哀欲絕地祈求愛人的一點悲憐。

鐘儀闕是這時親下來的。

和上次實在太不一樣,大概是因為什麽都看不見的緣故, 她只能感受那種觸感,鐘儀闕的唇在輕輕顫抖, 微幹但松軟,她像在親吻一片被風吹動的花瓣。

大幕落下了, 祖煙雲擡着哭到頭痛的頭, 沒力氣站起來。

觀衆座位上傳來院士教授的掌聲, 大幕後的她們仿佛聽不見。

鐘儀闕溫和地離開了她的唇瓣——像一個愛人在親吻過後那樣。她找不到紙張,撩起裙面給祖煙雲擦眼淚。

“別。”祖煙雲感受到鐘儀闕撇開了她的麥,所以輕聲說, “把你裙子弄髒了。”

“那就在我的裙子上點染一枝梅吧。”鐘儀闕把她的臉上的眼淚汗水擦幹淨, “幸好不用謝幕,我們去後臺喝點水。”

“好。”祖煙雲被扶着站起來,往後臺走。

石黛儀在後臺接她們,她哭得和祖煙雲差不多慘, 一邊擤鼻涕一邊給二人遞水摘麥。

鐘儀闕給坐在座位上祖煙雲披上衣服, 然後坐到旁邊哄她:“別哭了。”

她不怎麽會哄人,平時效果很差, 好在被哄的對象是祖煙雲, 祖煙雲揉着眼睛抽噎了一會兒, 總算是止住了,眼角鼻尖像抹了塗不開的胭脂。

“再喝點水吧,我包裏面有布洛芬。”鐘儀闕說,“如果頭痛的話要告訴我。”

鐘儀闕平時眼淚不怎麽值錢,看劇看書傷懷都會大哭一場。祖煙雲卻從來沒哭過,即便動容也只是眼眶泛紅,只有最近排戲的時候總是恸哭不止——她的角色大多是被留下的那個,悲傷不要命地卷席她,讓她血淚斑斑。

剛改劇本的時候鐘儀闕很擔心祖煙雲的演技:她并非科班出身,也沒什麽演戲經驗,卻每一個角色都非常痛苦,每一場哭戲都各不相同,但她比《一夫二妻》時表現得要好太多,演得那麽真,哭得那麽美——鐘儀闕都不禁為之動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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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煙雲的哭戲真好。”鐘儀闕由衷地說道,“不放在熒幕上太可惜了。”她一貫認為戲劇是最好的藝術,如今卻覺得祖煙雲那漂亮的哭戲該放在熒幕上,一定會給觀衆帶來很大的震撼。哭戲能夠演好幾乎需要點天賦,純粹的技巧難以達到令觀衆共情的效果,單純的漂亮也沒有用處。

祖煙雲聞言笑了笑,方才在臺上,她一邊要忍着哽咽說好臺詞,一邊要小心不能流鼻涕,能好好演完全依仗平時的排練,此時才莫名有點回過神來,劇中的痛苦與此時溫柔可愛的鐘儀闕相交織,她心中哀痛,頭也跟着疼了起來。

她此時方知入戲是什麽意思,戲中的悲歡離合讓她感同身受,戲中的暧昧傷悲讓她身臨其境。

半晌之後才有人到後臺叫她們——顯然是林君在觀衆席已經和衆老師交流了一會兒。

鐘儀闕看着祖煙雲吃下了止疼片才站起來,二人卸了妝披上外套走出後臺。

掌聲雷動,鐘儀闕二人對着前輩們欠了欠身。林君要去看視頻的錄制效果,留下衆人在劇院裏面交流學習。

這種排場的交流一般學術論壇都不會有,小輩們都自覺聆聽。祖煙雲哭得力竭,被鐘儀闕按在她身上倚着休息,這時終于有點緩過勁來,從兜裏拿出一個小盒子來,輕輕放在鐘儀闕膝蓋上。

鐘儀闕低頭,微微一愣,輕聲問她:“這是什麽?”

“禮物。”祖煙雲的嗓子有點啞,聲音很輕,像一陣撩人的風,“你之前《一夫二妻》演完就送我了禮物。”

“哇,謝謝煙雲。”鐘儀闕問,“我可以現在打開嗎?”

“嗯。”祖煙雲點點頭。

鐘儀闕小心翼翼地打開盒子,驚喜地發現裏面是一枚印章:晶瑩絢爛的琉璃材質,用篆書刻着“鐘儀闕印”四字,“好漂亮,是你定制的嗎?”她把印章拿起來,“這是我第一個寫着‘鐘儀闕’的章子。”

她出生于書香世家,又自幼學習書法,自然有幾枚章子,但大都刻着“鐘瞻”。

祖煙雲輕聲回答:“是我自己刻的。”她最近總是空出時間和梅子绛學雕刻,每門手藝都沒有所謂的速成,她一點點練起,這個章子是她的練習作業。好在當年鐘儀闕在信中提過她想要一個刻着“鐘儀闕”的章子,她之前便設計過,否則難以今天就刻完送出去。

鐘儀闕聽完之後果然非常開心,她迎着光線仔細看章子的紋理,撫摸被精心刻下的每一寸線條。

她一向很喜歡送禮物——她覺得在禮物上花費的時間象征着在意和珍視。而祖煙雲平時總是如此沉默寡言,竟然可以如此為她費心準備驚喜,她一時間竟然有點無從招架。

“謝謝煙雲。”她将印章仔細收好放進包裏,剛要再說些什麽。林君老師從音響室裏面出來了。

錄制效果合格,在場衆人可以一起轉戰去吃慶功宴了。

老師們選的是一家比較昂貴海鮮火鍋餐廳,鐘儀闕問了地址,負責帶祖煙雲池微魯悄悄和石黛儀過去。

魯悄悄上車之後,便開始請教祖煙雲一些演戲上的問題:“林君老師說我第三場的問題很大……”她有點焦慮,“你第三場演得太好了,你在上面笑我在底下哭。那個情緒你怎麽表現的?”

“我不是科班出身,只會用體驗法。”第三場對于祖煙雲來說其實是最好演的,吳芝英和秋瑾之間的故事,故事開始在秋瑾犧牲之後,二人之間沒有直接的對手戲,對話也是用喊話的方式,這種時空的錯位讓祖煙雲覺得很熟悉,這種再也觸摸不到的痛苦感曾經非常真實。

祖煙雲不是藏私之人,她慢慢給魯悄悄剖析這種感情,然後指引她在自己的生活中尋找類似的感覺。

鐘儀闕一邊提醒坐在副座上的祖煙雲不要亂動,一邊靜靜聽着她說話——其實全車的人都在認真聽她說話。

鐘儀闕有時很好奇祖煙雲到底經歷過什麽,但她從小接受的教育不允許她随意窺私。于是這種對于他人的好奇心大多數時候都會被她的教養所抑制,如今卻有點藏不住,如果再給她一次機會把祖煙雲灌醉,她想她會有更多問題想問。

馬上就到了餐廳,林君定了大小兩個包間,鐘儀闕等一車人自覺鑽入了小包廂。

“……好一桌有個性的人啊。”池微本來還想去隔壁混個臉熟,如今只好半推半就進了小包廂。

“這邊自在一點嘛。”石黛儀在點餐的平板上放肆劃拉了一堆,然後遞給坐在她旁邊的祖煙雲,

後者随便加了一個甜點,然後就遞給了鐘儀闕。

“唉,我不愛在這邊吃海鮮。”身為一個沿海人,鐘儀闕不自覺地流露出幾分對此地海鮮的不屑,“我點些菜吧。”

平板馬上就傳了一圈,石黛儀餓得分秒都等不及,拿過平板就出去找侍應生,然後馬上回來了:“好了馬上就送鍋過來。”

“啊對了。”石黛儀坐回座位上,擡頭對鐘儀闕說,“小鐘導你訂的蛋糕送過來了。”

“啊。”鐘儀闕興致勃勃地站起來,“在前臺嗎?”

“不,已經被送到林君老師桌了。”

鐘儀闕:“……”其實可以理解,老板肯定能看出來他們幾桌人哪桌最重要,蛋糕只有一份,也不知道具體是誰定的,自然而然就送去給那桌了。

祖煙雲看着她震驚的表情笑,拽了拽她的衣服說:“那就給林君老師他們吧。”

“不行。”鐘儀闕撸撸袖子,“等着,我去給你搶一塊。”說完就風風火火地沖出去了。

“真好啊鐘儀闕。”石黛儀看着她的背影,忽然就發出了一聲感慨,“你說對吧小祖。”

“……是啊。”祖煙雲回過頭來,她沒見過比鐘儀闕要好的人,也沒見過比鐘儀闕對她還好的人。

鐘儀闕過了快十分鐘才回來,捧着珍貴的賣藝得來的一碟蛋糕,在池微魯悄悄石黛儀的注視之下,目不斜視小心翼翼地放在了祖煙雲面前。

“……小鐘導。”石黛儀問,“你表面功夫都不做全了嗎?”

“什麽鬼。”鐘儀闕聞言還奇怪地看了她一眼,“我們煙雲今天表現這麽好,該獎。又演得這麽累,該償。你在說些什麽鬼話?”

石黛儀本就吃了狗糧,如今還要被怼,心中知道這個人絲毫不念她們之間的情誼,氣得腦袋冒煙,小心嘀咕道:“戀愛腦應該被當成腦花下鍋……”

開始沸騰的鍋咕嚕咕嚕蓋住了她的聲音,鐘儀闕什麽都沒聽清,大聲問:“你說什麽?”

“沒什麽!”石黛儀大聲呼回答,順便把腦花丢進了鍋裏。

但石黛儀左右的池微魯悄悄都聽清了,池微不自覺看了祖煙雲一眼。

祖煙雲低着頭看着眼前的蛋糕,面無表情,沒有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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