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迎面吹來的風烈烈,緋衣翻飛,腰間的配飾撞擊發出琳琅聲響。

湛明真垂着眼睫,思慮逐漸變得有些恍惚。

她轉身望向了重重簾帳中昏睡的人,仿佛聽見了落雨聲。

過情關,落雨淅淅瀝瀝。

湛明真蹦蹦跳跳地走上了石階,時不時旋身回蕩着綴在了後頭的李持盈身上。

她背着雙手,面上滿是盈盈的笑意。她的視線越過了走在稍前一步的郁流丹,凝在了李持盈的身上。“不用擔心我不還你靈石,就算是斂了靈力,從那麽點兒高度落下,也不會怎麽樣嘛。”

李持盈擡頭。

随着意識沉浸舊日的記憶中,那後來的百年光陰逐漸地消退,她與過去的那個自己完全地疊合。

綿綿的雨織成了一片輕薄朦胧的簾幕,行走在其中的人身上滴水不沾。

李持盈沉靜地注視着湛明真,眼角的餘光注意到了一側的樹木。

晃動的枝葉上,凝結的水珠沿着翠綠的葉子簌簌地墜落,嘀嗒、嘀嗒。

“持盈妹妹,曲子不好聽嗎?”見李持盈神思不屬,湛明真的眉頭一蹙,足尖一點便如一只輕捷的燕子掠到了李持盈的身前,“旁人就算是求我也聽不到呢。”

“你跟她說什麽音律?這不是對牛彈琴嗎?”郁流丹神采飛揚,轉向了李持盈調笑。

湛明真聞言笑了起來,眉眼間的那點惱怒轉瞬間便散去,她繞着李持盈打轉:“持盈妹妹,那我們來練劍吧?”

李持盈注視着湛明真認真道:“你不是劍修。”

“你這人怎麽還有門戶之見?”湛明真眸光倏然一轉,笑嘻嘻喊道,“九嶷——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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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音才落下,便見九嶷劍铿然一聲出鞘,赤色的流光掠過,劍靈暈乎乎地落在了湛明真的手中。湛明真握住了劍就往後退,鋒利的劍身倒映出她滿是笑意的眉眼,寒光一閃,便将連綿的雨絲切斷。不過湛明真的興奮來得快去得也快,随意地揮舞了幾下,就将九嶷劍丢回給了李持盈,撇了撇嘴道,“打打殺殺不成樣子,我才不學劍!”

李持盈接住了九嶷劍收起,她目光溫和地望着高高興興的湛明真,無奈地嘆了一口氣。

“先前一些妖修與九州修士起了沖突,如今調停了,可還不算完。雙方人馬都受傷了,我接下來的幾日都要去他們那處處理傷勢。”郁流丹忽地開口。

李持盈一颔首道:“好。”越界的妖修和人修都有,小沖突此起彼伏的。先前她們也調停過數回争執,若是身上有傷,都是郁流丹來處理的。她對煉丹之術略通一二,可遠不如精于此道的郁流丹。

“先前聽明真說想去關外的崖底瞧瞧,你也跟着她過去嗎?”郁流丹又問。

李持盈面露猶豫之色,她低聲道:“那處極為危險,對我等而言是禁地。昔日也曾有對它好奇的修士,可進入之後屍骨無存。”

郁流丹望着李持盈揚眉一笑:“但是你也好奇了。”

李持盈見心思被郁流丹看穿,索性坦蕩道:“危險也代表着機遇,我輩劍修以困境磨砺劍心,遇到了困境如何會退縮?”

“那要帶着她嗎?”郁流丹伸手一指,點向了雨簾中身影有些模糊的湛明真。

“我想等你手中事情了結,到時候我們三個人一道去。”李持盈想了一會兒,又道,“要真是遇到了危險,退回來就是。”

“可我瞧着明真只想與持盈妹妹一道呢。”郁流丹促狹一笑,對着李持盈打趣道。

李持盈聞言面色微微一紅,有些結巴道:“你、你瞎說什麽?”

“好好好,都是我在瞎說。”郁流丹似笑非笑地望着李持盈,“你趕緊回去數你的靈石吧,要不然又被明真借出去揮霍,買一些完全用不着的東西。過情關就先不說了,鴻蒙中樂子可不少,一不留神便花錢如流水。”

李持盈聞言面色一僵,她瞪大了眼睛,抱怨道:“你當初就不該将鴻蒙令借給她使。”

郁流丹望着李持盈,滿臉無辜:“可沒有鴻蒙令,行事終究不方便。”

李持盈“诶”了一聲後就追着湛明真去了。

郁流丹看着她和湛明真逐漸遠去的身影無奈地搖頭笑,可下一刻像是想起什麽來,那總是浮現在面龐上的笑容驀地一收。

李持盈回到屋子中時,湛明真已經踢掉了鞋襪,盤膝坐在了榻上,右手捏着鴻蒙令,也不知看到了什麽,樂得眉飛色舞。等到瞧見了李持盈進來,她才将笑

容一斂,火速地将鴻蒙令藏到了身後去。

“我都瞧見了。”李持盈掃了湛明真一眼,頗為無語,“你又買了什麽?”

而湛明真聽了李持盈這句話,又将鴻蒙令取了出來,她從榻上滑下,奔向了李持盈,攬住了她的胳膊笑個不停:“李持盈,我在賺靈石。到時候欠你的就能還清啦。我還要雇傭你寸步不離跟着我。”

李持盈眉頭一皺,她的眸光倏然間淩厲起來,她望着湛明真道:“葉子牌?樗蒲?雙陸?搖骰子?鴻蒙令中有不少無良修士,譬如鬼垣的那群人,專修邪門歪道騙人靈石,你不要輕信陌生修士的話。”

“啊?”湛明真眼睛睜得圓溜溜的,“那些是什麽?我不會玩,李持盈,你教教我。”

李持盈:“……”但凡有靈力、靈石便可沉浸鴻蒙之中,幾乎沒有限制。遲早有一天,她要在鴻蒙令上設下一道禁制,省得九州修士不分晝夜沉浸在其中。

李持盈不愛玩鴻蒙令,湛明真也沒有去管她,而是松開了李持盈的胳膊,重新捏着鴻蒙令尋思自己的賺靈石以及将鴻蒙令推廣入風靈國的大業,只是長老那邊恐怕不容易松口。

“明日流丹不同我們行動了。”李持盈瞥了眼低頭搗鼓鴻蒙令的湛明真,先前沒有鴻蒙令的時候,湛明真大部分時候就纏着自己問東問西,可如今倒是一門心思紮在了鴻蒙令中,但凡有什麽,只用留個言便有修士幫忙解決。她的心中忽然間有些不是滋味,默默地凝視了湛明真半晌,她才開口,狀若無意地提起明後日的事情。

“流丹要去替那些人看診嗎?”湛明真聽到了這句話後總算擡起了頭。

李持盈颔首:“過情關的醫修不多,如流丹這般已經凝結太極真種的更是稀少。有流丹出手,事情解決的速度便快些。”

湛明真聞言“哦”了一聲,又好奇道:“我聽說傳承殘缺不全,九州的醫修都很厲害嗎?”

李持盈随口道:“大多數人沒到需要那些傳承的地步。”風雨順着大開的窗戶飄入了屋中,李持盈凝望着湛明真被濕潤的風拂起的墨發,她的心微微一動。邁開了步子合上了雕花窗,對上了湛明真略顯幾分困惑的視線,她喃了喃唇,最後什麽都沒有說。

湛明真抱着鴻蒙令一玩就是大半個時辰

李持盈靜立在一側,垂着眼睫凝望着湛明真,仿佛忘卻了時間的流逝。

直到啪嗒一聲脆響,才将她游離的思緒拽回。

先前如掌中寶般的鴻蒙令被湛明真無情地抛擲在榻上,此刻的她正用雙手托着下巴,興致昂揚地望着自己。那雙純淨的眼眸好似深邃的湖水,只餘下一道唯一的身影。

“持盈妹妹?”湛明真眨眼,她朝着李持盈招手。

李持盈原不想理會她,可雙腳不夠控制地走向前,她眉頭動了動,無聲地詢問由盤坐改成跪坐的湛明真。

“你再過來些。”湛明真的身軀與李持盈的影子交疊,這樣的距離她仍舊不滿足。等到李持盈坐到了榻上,她才猛地往李持盈身上一撲,雙手圈住了她的脖子,笑吟吟地問道:“李持盈,持盈妹妹,你為什麽不肯叫我一聲‘姐姐’?”

李持盈猝不及防地落入了湛明真的“束縛”中,額頭幾乎與她相抵。

距離很近,她清晰地感知到落到了面頰上的溫熱呼吸,仿佛柔軟的羽毛在輕輕掃動。李持盈沒跟人這般親近過,一下子就變得心慌意亂。她手忙腳亂地推開身上的湛明真,重複了好幾回“我”字,羞窘得連話都說不出。

李持盈想要掙紮,可湛明真并不想放過她,她始終圈着李持盈,直到兩個人一起胡亂地倒在了榻上。柔軟的唇在無意間印在了李持盈的面頰上,擦過了溫熱而細膩的肌膚,生出了一抹莫名的顫栗感。湛明真眨了眨眼,有些好奇。她先是擡頭,接着目光凝在了李持盈的薄唇上。她遵循着內心浮動的念頭俯身往下,輕輕地舔了舔李持盈的唇角。

李持盈被吓得不輕。

等到反應過來的時候,湛明真已經起身,凝視着自己的視線中滿是探究。

李持盈面色赤紅,伸手掩住了衣領,讷讷道:“你、你不可以。”

湛明真的面容籠罩在陰影裏,有些模糊不清,李持盈只聽見了她泠泠的、透着笑意的聲音。

“不可以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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