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浴紅衣自殿中離去的時候已是深夜。
整個玉京燈火通明宛如白晝,庭院中落花飄堕,落在石凳、石制庭燈上,多了幾分空靈和清寂。
浴紅衣垂眸拂了拂袖,忽地朝着夜色中望去,輕笑一聲道:“師尊也是來看持盈的嗎?”
朦胧的月色下,一身白衣的沉玉璧緩步走來,微蹙的眉頭在看到了浴紅衣的衣裳時舒緩了些許。她默不作聲地點頭,好半晌輕嘆一口氣才道:“她如何了?”
這個“她”指得是湛明真。
浴紅衣目不轉睛地凝望着一身輕愁宛如空谷幽蘭的沉玉璧,淡然道:“休息了。”她邁着輕快的步伐走向了沉玉璧,身段婀娜、搖曳生姿。在距離沉玉璧尚有一尺的距離時,她倏然間止步,笑道:“師尊見我這一身裝扮如何?”
沉玉璧自徒聞峰出關後,內心深處便沉着一股郁氣,她早些時候便感知到浴紅衣有些變了,她無意去聆聽浴紅衣的心聲,可自那雙深邃含情的眉眼,總能瞧出幾分端倪。她不想去思考那些事,只是真正面對精心培育的弟子變得不再雍容端肅,甚至有些放浪形骸時,她仍舊壓不住那股失落與悵然。
浴紅衣将沉玉璧的神态收入眼底,她抿唇一笑,柔聲道:“是不是師尊覺得回不去了?無論我如何像個掌教,師尊眼前浮現的都是那旖旎的光影?”
“玉衡!”沉玉璧眉頭再度蹙盡,她加重了語調,可那雙在月光下越發如霜雪的面容瞧不出分毫生氣的跡象。她如今就算是真的惱怒了,浴紅衣也不會畏懼。她伸手捏起了一瓣飄落在沉玉璧肩畔的落花,湊到了她的耳邊低語:“師尊是不是有事瞞着弟子?”
沉玉璧心中微凜,想到了問天所得,眸中掠過了一抹暗光。她往後退了一步,擡眸對着浴紅衣灼熱的視線,故作沉靜道:“難道為師的事,都要告訴你嗎?”
“若師尊願意的話,那也沒有什麽不可的。”浴紅衣揚眉一笑,她的雙眸變得越發幽邃深沉,“師尊莫要忘記了,如今我才是玉京的掌教。若僅僅是師尊的私事,身為弟子我的确不好探問,可有江采桑這麽個前車之鑒在,我怕師尊又被什麽舊情牽制腳步,影響我玉京與妖國的盟約。”
“你——”沉玉璧雙眸一下
子睜圓,像是被浴紅衣的這般言論氣得不輕。
浴紅衣不管不顧,又道:“若不是私事,那我身為掌教自有知情權。若是師尊刻意隐瞞,那恐怕得——”她頓了頓,沒等沉玉璧否認便暧昧一笑,“得要領罰的。”
沉玉璧猛地一拂袖,怒聲道:“玉衡,你現在像什麽樣子!”
浴紅衣望着惱羞成怒的沉玉璧,也不動氣,只是順着她的話道:“那師尊今夜來弟子殿中嗎?弟子還有哪些地方令師尊不滿的?還請師尊一一指明,如此弟子方能改正,不是嗎?”
浴紅衣的話語無疑是火上澆油。
沉玉璧被她激怒,冷着臉望着她,最後扭頭便走。
浴紅衣望着她的背影笑,許久之後才擡袖摸了一把眼角。
問天之道聆聽天音,次數越多,天骨對她的影響越重,到時候逐漸剝離了七情六欲與天序合。只是如今還沒有走到那地步,不管是怒是怨,能留下便好。
燈光好似騰升的焰火,點燃了漆黑的天幕。
沉淪在劫數中的李持盈左手提着糕點,右手拿着一束冰糖葫蘆,沿着長街快速往前走,可不管如何都抵達不了那明明近在咫尺的小屋。轟隆的驟響在耳邊炸裂,無數慌張的人從屋中飛掠而出,而前方則是一片蕩開的血與火。
過情關的和諧被打碎了,那轟鳴聲掩蓋了周遭的所有聲音,也将與舊日身影疊合的李持盈驚回。她見着年少的自己提劍向着關外掠去,抵禦那侵入過情關的群妖。記憶的碎片傾瀉,宛如倒懸的長河,流光中的“自己”看似很近,卻又無法觸碰,李持盈只能顫抖着跟随着流光逐漸靠近那個讓她悚然驚懼的真相。
郁流丹與鎮守的修士正試圖與妖族談和,畢竟這事情是由“橫門”引起的,如今“橫門”盡數隕落,應當還有談判的機會,他們盡可能地提出一個新的能讓雙方都滿意的盟約。李持盈沒有參與到其中,她需要坐鎮過情關。待到求救的訊號自某位同伴手中發出時,李持盈在第一時間趕過去,可是她抵達的時間太晚了。屍橫遍野、血流漂杵,她所見到的是一道遮天蔽日的娲皇法相,籠罩着法相的迷霧散去,露出的是一張讓李持盈戰栗不已的臉!
雲魁妖主——湛明真!
只是他
們不是在關外和談嗎?為何妖族會侵入關中?這是幻象嗎?流丹他們此刻如何了?紛亂的念頭淹沒了少年時的“李持盈”,同樣将沉淪在記憶中的她沖擊得七零八落。她像是一個被人操控的傀儡木偶,僵硬着臉朝着關外望去。
遮天蔽日妖族法相驟然間騰空,緊接着是一柄由無數流光組成的劍,它們在半空轟然撞擊,然後散作了齑粉飄然落下。巨大的爆裂聲使得地面劇烈震顫了起來,蕭瑟森然的殺機橫掃整個過情關,噴湧的靈機像是一道恐怖的大浪猛然間往下砸落。迎面吹來的風中滿是濃郁的血腥氣,不用去那一處,光憑借半空乍然湧動的磅礴靈力就知曉,又有人在這場激烈的戰鬥中隕落了。
無數的火光交織在一塊,将天穹染得血紅。
李持盈催動着劍芒,踉踉跄跄地前行。那熟悉的曲調在耳畔響起,她的面色慘白,伸手緊緊地捂住了雙耳,等到垂落時,掌中都是鮮血。她看到了流血成渠的悲涼景象,而妖族這側同樣是損失慘重。雙方同意和談,就算是談判破裂,也不至于如此,除非這本來就是一個局,他們沒打算停下。
李持盈雙目茫然而無措,她提着劍越過了屍山血海、越過了那蒼茫的時間,一步又一步到了被她深深遺忘的景象前。
面色灰敗的郁流丹屈膝跪在了地上,她的頭顱無力地耷拉着,唇角露出了一抹詭谲萬分的笑容。音律如潮水轟然沖擊着她茍延殘喘的破敗身軀,将她的軀體和元靈都攪成了碎末,在那無盡的青煙中被風席卷。
李持盈的眼皮劇烈地顫動,她擡眸望向了那一尊與關中殺戮的、別無一致的法相,對上了一雙滿是悲哀、痛苦以及絕望的臉。昔日的建立的美好在這一刻如夢幻泡影般徹底崩塌,她的心在此刻裂成了碎片。
火光跳躍蔓延,無數的哀嚎和咆哮在熊熊烈火中被燒灼殆盡。
那幾乎能夠撐開天地的娲皇法相漸漸化作淡金色的流光破散,李持盈看着那道越來越淺淡的身影跌跌撞撞地向着她走來。血跡将她緋色的衣裳染成了暗紅色,灼目的鮮血不住地從七竅淌出。尚未從震愕、怒火中回味過來的李持盈,又被迫着面對一個讓她驚懼的場景——這一場鬥殺兩敗俱傷,她眼睜睜看着郁流丹死亡,如今還要面對湛明真消散這一事實。
怎麽會
走到這一地步?
“李持盈,我好疼啊——”
李持盈聽到了那道委屈的痛呼聲。
在這一剎那,困鎖着她的劍道關隘忽然間消失無蹤,她無師自通地領悟了“築業身”的真谛。強忍住到了眼角的淚意,她掐着法訣提劍,打出了一道“勘業影”。她的劍意只斬罪業,而此刻在湛明真的身上引動的是她們的情業。但是這一劍只是以“業”為引,并不能常駐,她能依賴的只有一枚自崖底得來的“涅槃之種”。
她的這一劍引來了湛明真的反抗。
可是李持盈無暇顧及那麽多了,她察覺到自身凝練的本命真元正在被剝離,她沒有絲毫阻擋的打算。她不知道湛明真要做什麽,但是得了這口真元,她存世的時間會更長。“涅槃之種”尚未長成,需要“日月種”催生,可是“日月種”到底要什麽樣的代價,才能發揮出那無盡的光陰之力?
“明真?”
“湛明真?”
“湛姐姐?”
……
那雙金瞳眸光有些渙散,李持盈的呼聲已經得不到任何的回應了。
她俯身額頭緊貼着湛明真,死死地咬住了下唇,她怕一張口就是那痛苦絕望的哭聲。
“涅槃之種”在半空中飛旋。
“日月種”許是感知到了李持盈的情緒,忽地散發出了一股強烈的渴求。它是由時間催動,而時間之變萬千,它渴求的自然是那最美味的時間。它要吞噬的是李持盈身上的舊日時光,是李持盈的一段永不相忘卻不得不抛卻的記憶。
李持盈很快便做出了選擇,她已經沒有其他的路可走了。
她伸出手捂住了湛明真的雙眼,不願意讓她看見自己面上的悲色。她屈膝跪在了地上,感知着那一道道時光自她的身上剝離,無聲地恸哭。“日月種”帶走了李持盈的記憶,又為“涅槃之種”的發芽帶來了養分。在“涅槃之種”快速地成長中,李持盈因湛明真而生的喜怒哀樂也被帶走。過了許久之後,她才面無表情地松開了覆住了湛明真雙眼的手,将渾身顫抖的她封鎮在了“涅槃之種”生長的地方,她會在這裏涅槃。
九嶷劍落在了石上啷當一聲響。
劍上的靈性黯淡了幾分。
李持盈的
面色慘白,耳畔響起了枝葉沙沙的摩挲聲,大口大口的鮮血湧出來,染紅了她的視線,她的眼前像是蒙上了一層薄薄的血霧。
“一師妹?”
李持盈恍恍惚惚地擡起頭,她啞着嗓子道:“多久了?”
“半年。”楚璧垂眸望着元氣大傷的李持盈,眉頭微微一皺,她伸手将跌坐在地的李持盈拉起,沒等到她詢問,又自發地說道,“過情關中已經無恙,妖族不見妖主身影,已萌生退意。”
“妖主?”李持盈撫了撫額,半晌後才喃喃道,“她殺了流丹……我已經将她封印了。”
“嗯。”楚璧點頭,又道,“你的道侶呢?師尊先前說你在過情關時已經有喜歡的人了?”
“什麽道侶?”李持盈困惑地望了楚璧一眼。
楚璧一愣,她看着李持盈的慘白的面色,沒有再開口打探。倒是在碰見了六師妹的時候,聽她唏噓道:“一師姐的道侶怕是在這一場災劫中隕落了吧。”
道侶,很容易死。
楚璧想了想,認真地抱緊了懷中的無雙劍。
李持盈在這場潑天血雨中踏上了歸程。
她一步一步地攀上了長滿苔痕的石階,回到了清修的洞府。
“日月種”只是封鎖了她的記憶,而百年的時間又給記憶上了一重厚厚的鎖,直到此日再度被撬動。恍惚中她聽見了一陣笛音,與記憶中的音律重合,如月夜下的海潮、山間的松濤,在耳畔不住地回響,纏綿而又哀傷。
百年之後,在此重逢。
玉笛在湛明真的手邊滾動,她雙手擁着膝蓋坐在了李持盈的身側,回想着“涅槃之種”的事情,內心深處有種強烈的不安和憂慮。她記得關外的崖底、記得日月不行,可“涅槃之種”和“日月種”的事情似乎被她給忽視了,直到近日才回憶起。她不是怕李持盈渡不過“心魔劫”,而是畏懼且痛恨那種“一葉障目”的迷茫和失控感。
“湛姐姐……”
低低的夢中呓語驚回了湛明真的神思,她茫然地瞥了眼李持盈一眼,繼而心中掠過了一抹喜意。她不知道是什麽樣的封印如此牢固,這麽漫長的時間中竟沒有記憶的碎片流出,可如今李持盈她……是要從時光長河中撈回舊日的光景了嗎?
湛明真伸手捏住了一瓣桃花,鼻尖萦繞着極為淺淡的香。
風吹來,懸挂着珠簾撞擊在一起,發出了清越的聲響。
湛明真兀自凝視着片刻,染着桃花汁的指腹在李持盈的面頰上輕輕一抹,低嘆道:“怎麽還不醒?若是你連心魔劫都走不出,那我和湛盈留在玉京也沒意思了,倒不如早早走了才是。”
興許是“走了”兩個字刺激到了李持盈,那濃密的羽睫終于顫了顫,垂在了身側的指尖也動了起來,似乎是在适應自己的軀體。湛明真坐在了一旁耐着性子望着她,直到她睜開眼,聚合那帶着幾分渙散的目光。
“我方才聽見你叫‘湛姐姐’了,再喊一聲我聽聽。”湛明真藏住了所有情緒,只餘下了肆意和輕快,她掐了掐李持盈的臉,趁着她視線尚未完全聚焦,軟語哄道。
“湛姐姐?”李持盈迷茫地開口。
湛明真“诶”了一聲,拍了拍李持盈的肩膀,笑得前仰後合。
李持盈觑着湛明真,徹底地清醒過來了。她撫了撫發脹的額頭,正準備坐起身,卻又被湛明真伸手給壓了下去。她的眼中藏着幾分困惑,直勾勾地凝視着湛明真,抿了抿唇,什麽都沒有說。
“喂?李持盈,涅槃之種呢?”湛明真似笑非笑地望着李持盈,慢悠悠道,“不會是你偷偷拿去賣了吧?”
“涅槃之種”四個字戳中李持盈最慘痛的記憶,她的瞳孔倏然一縮。她下意識避開湛明真的視線。可才一轉頭,那微涼的手指便搭在了她的面龐上,輕輕撫摸。
“難道被我說中了?”湛明真瞥見了李持盈的神色變化,掩住了眸中的探究,笑吟吟地開口,“好你個李持盈。”
半晌後,李持盈才低聲道:“賣了。”她想了想,掙紮着坐起身,摸出了把刻着玄奧符文的鑰匙遞給了湛明真。
湛明真也不客氣,直接從李持盈的手中取走了鑰匙:“盈兒上學要靈石、交朋友要靈石,日後若是有道侶了,那更是得花靈石。我怕盈兒跟你學壞了,這些寶庫的鑰匙都讓我來保管吧。”
“什麽道侶?”李持盈眉頭一蹙,頗為無奈道,“盈兒才十歲。”
湛明真橫了李持盈,哼聲道:“所以要從小培養起。”
李持盈:“……
”
見李持盈不說話,湛明真盤膝坐到了她的對面,她撐着下巴,悠悠道:“你醒來就是為了一直這樣盯着我看?或者你有什麽要質問我的嗎?畢竟我騙了你,百年前如此,百年後亦是如此。”
李持盈凝望着湛明真,眼神中是點點笑意,她輕聲道:“我不怪你。”
湛明真呵了一聲,眸子微沉:“你還敢怪我嗎?”
李持盈沒說話,她就這樣定定地、雙眸一瞬不移地凝望着湛明真,好像怎麽也瞧不夠。湛明真坐得有些累了,她想要傾倒在李持盈的懷裏,可想到了她的傷勢,又作罷了,只是眨着眼去戳李持盈的面頰。
“流丹為什麽要殺你?”李持盈終于開了口。
湛明真瞥着她,語氣冷淡了幾分:“就算我恨慘了流丹,可還是有必要糾正一一,她想殺的不是我,而是雲魁妖主。至于原因,我不知道。”
李持盈握住了湛明真的手:“娲皇殿中的傳承不會外流,那麽流丹以及藥王谷的東西,都是來自相君?或者說是天妖燭龍?”長河之戰中,不管是人族還是妖族都損傷慘重,沒有誰是贏家。或許過去的她想要質問,可随着記憶被無情埋葬,那點兒念頭也煙消雲散了。如今在見到了燭龍的法相後,從謎團中揪出了一根線條,更是沒有懷疑妖國的必要了。
湛明真心平氣和地開口:“藥王谷一行人不還在玉京受刑嗎?倒不如找他們問問?”當初她和李持盈從崖底回來的時候,身軀不堪重負,是郁流丹将她們從那崩潰的邊緣拉回來的,保住了她們的道基。她如今回想過去的事情,想要從郁流丹的态度中找出端倪,可是郁流丹做得更好,在那一日之前,她一直扮演着貼心摯友的角色,沒有一處會讓人懷疑。
藥王谷一衆刑罰時限不同,可如今俱是拘禁在玉京鎮獄之中,推動大陣的運轉以平衡地脈。玉京鎮獄無故不開門,便算是李持盈也不能輕易入得其中。好在鴻蒙中辟有一方空間,可與鎮獄之中的罪徒交流。
宋蘅出現的笑容溫煦,似乎并不因身堕牢獄之中而生出大怨。她一雙眼極為平靜,注視着李持盈道:“玉京是改變主意了嗎?”那日輪不到她這樣身份的弟子上場,可在看見了長老們的狀态時,她便知曉玉京并不會給他們機會,讓他們将“朝暮藥人”之事
散布出去。在鎮獄之中并無性命之憂,她等待着某日玉京一衆改變主意,為九州謀取更好的未來。
李持盈知道自己沒辦法扭轉宋蘅以及藥王谷一衆的道念,他們已經走上了偏道,并不會覺得自己有錯,不然就是對自身道途的否認。她不打算與宋蘅争辯“朝暮藥人”的利弊,只是問道:“流丹與妖族之間有何仇隙?昔日長河之戰中,她是否與叛徒合作?”
“郁師姐在過情關的事情我不知道。”宋蘅坦然道,她瞥了李持盈一眼,“至于師姐與妖族的仇隙,應當是與她的身世有關吧,她的父母俱是死于妖族之手。”
湛明真擰眉道:“他們家又是如何與妖族結仇的?”她從來沒有聽郁流丹提過這件事情。
宋蘅淡然道:“何必要結仇呢?有些人做事沒有道理,妖族不也同樣如此嗎?那時候師姐年紀尚小,被她的父母藏在了櫃子中,可她将這一過程聽得一清一楚。被救回了藥王谷之後,也是連連的噩夢。雖然說那妖族後來被處決了,但是她心中的陰影和恨意,想來沒那麽容易消去吧。”
郁流丹對妖族的恨找到了根源。
可就算她的身世可憐,湛明真也不打算原諒她。她可憐,難道過情關身亡的生靈不可憐嗎?
神識從鴻蒙中抽離了出去,湛明真抿着唇,眉眼間多了幾分倦色。她擡頭觑了眼面色頹然消沉的李持盈,冷不丁問道:“你在可憐郁流丹嗎?”
李持盈搖了搖頭。
過去的一切都随風散去,郁流丹已經死了。
她們要解決的是那股籠罩在九州上方的陰霾。
“你累嗎?你應該好好休息。”李持盈的聲音響起,漸漸地與浴紅衣的叮囑疊合。
湛明真望着她忽然間笑了起來,她拍了拍榻笑出了眼淚:“持盈妹妹,你這樣很像一些前輩诶。難道你還想當我的長輩嗎?這樣不太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