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修)
翌日,傅歲寒徹底結束自己在王府的戲份。
這只意味着一點,她可以與宋識雪在同個片場拍攝,重回過去“朝夕相處”的日常作息。
可走在去往宋識雪所在片場的路上,傅歲寒心中卻生不起期待,彌漫于心的,唯有緊張。
手心已經被汗沁濕,她仿若還能回想起昨夜宋識雪倚靠自己的溫度。車停時,女人似乎真的睡着了,呼吸清淺。傅歲寒猶豫了一會是否要叫醒,最終也只是将外衣披在了她身上。
再猶豫要不要見,路也有盡頭。
傅歲寒終于做好心理準備,推開門,門內卻不止有宋識雪一人。機器已經架好,工作人員來回穿行,随時可以正式拍攝。
攝影機後,齊鳶百無聊賴地給柳源天講着戲。角落裏,宋識雪依舊在讀書。見她來了,齊鳶解釋道:“你沒有來晚。是柳——源天,來的早。”
數周拍攝過去,柳源天沒再作妖,齊鳶再不喜歡他,也不會當衆給其難堪。當下也是盡力做出“一家親”的姿态,試圖叫的親密。
柳源天勉強向傅歲寒笑笑,十分識趣地銜接上招呼:“沈渺渺。”
二人不熟,自然是叫角色名最合适。傅歲寒略一點頭,剛要走近宋識雪,又被齊鳶叫住:“剛好你們等會有一場戲,既然來了,一起講了吧。”
傅歲寒默然片刻,點頭應下,眸光卻注意到身旁宋識雪一閃而過的笑。
傅歲寒:?
她默默壓低聲音:“好笑嗎?”
傅歲寒以為宋識雪不會答,耳邊卻輕飄飄落下一句:“是你就好笑。”
傅歲寒:“。”
傅歲寒與宋識雪的第一次對手戲并不複雜,編劇小綱寫的是:沈渺渺主動刁難明珏後被男主冷嘲熱諷。
再标準不過的惡毒女配。聽齊鳶講過走位後,傅歲寒自認為自己會了,信心滿滿地開拍。
熟料只第一句臺詞尾音落下,齊鳶便皺起眉頭,叫停道:“卡。”
傅歲寒不明所以,擡頭看去,撞上的卻是齊鳶痛心疾首的目光:“你要把明珏當仇人!要用嫉妒的眼神看她!嫉妒!不是深情!”
尋常如何看宋識雪就如何演戲的傅歲寒:?
她倒是察覺不出哪裏深情,奇怪地看向宋識雪。女人卻躲着她的視線,一副不關己事的模樣。她又看向柳源天。
Beta下意識側過臉,不與她對視,臉上明顯流露出敬畏與厭惡。
傅歲寒只能自己在原地悟,最終用上了林霁月看自己的目光。
這回,天不怕地不怕的沈家大小姐人設立的鮮明。她神情恣意,眉目間滿是不屑。
刁難一衆宮奴的戲過的很快,直到她落座席間,看見了滾椅上怯弱的廢太女明珏。
宋識雪今日仍舊是正紅宮裝,眉間點了顆痣,唇色是朱紅,容顏昳麗,極其适配《為皇》前期明珏脆弱小可憐的形象。
傅歲寒怔在原地。
這一回,齊鳶以為她是入了戲,正在醞釀情緒,沒有打擾。
衆人正翹首相待時,就見适才還滿臉睥睨天下的大小姐垂下眼,語氣也漸漸弱化下去,聲若蚊吶:“你、你不過區區一廢太女,何德何能與我沈渺渺平起——”
齊鳶:“……”
一衆背景板工作人員:“……”
數秒後,宋識雪維持不住表情,輕笑出聲:“你這語氣,不像要害我。”
傅歲寒想問“那像什麽”,腦子卻比想法轉得快,提前給出了答案——
不像害她,像喜歡她。
主演表情管理都垮了臺,這幕戲自然廢了。
面對上齊鳶恨鐵不成鋼的目光,傅歲寒做出老實聽訓的姿态。她也不想,但讓她對宋識雪兇狠地念出那些臺詞——
她也确實做不到。
齊鳶的對策來的快而簡單,只是讓柳源天坐在宋識雪的位置後,傅歲寒的臺詞瞬間流暢起來。
該有的憤怒與鄙夷毫不缺少,猶如滾滾燃燒的火球,随時準備爆炸。
齊鳶不由感嘆道:“果然,情敵才是第一源動力。”
路過的商茗:?
之後的戲沒什麽難度,結束完這一下午的拍攝後,齊鳶回放了幾遍傅歲寒的表演,十分滿意:“念臺詞就要這樣有氣勢,不能和柳源天一樣軟趴趴的。”
并不适應被當衆誇獎的傅歲寒:“……謝謝。”
硬生生被當靶子拉出來打的柳源天:“……”
唯一心情愉悅的宋識雪點了點屏幕,齊鳶摸出手機,入目只有一條——
-說的不錯,下次繼續說。
齊鳶:“……”
收起手機,愧疚地看向傅歲寒。女Alpha正在看下一場的劇本,窺着對方認真的模樣,齊鳶不由反思道,她居然還要幫宋識雪這種人騙傅歲寒,真是豬油蒙了心。
突然收到她愧疚目光的傅歲寒:?
下一秒,宋識雪聲音輕躍的叫了聲“小傅”,傅歲寒立即轉身去聽,再不關注齊鳶。
清楚将這一幕收入眼底的齊鳶:“…………”
煩了!毀滅吧!
夜幕低垂,收尾完這幕戲後,工作人員緊鑼密鼓為下一場戲布置起道具。
夏日晚風微涼,撲面而來的滿是花香。只看了一眼,傅歲寒收回視線,反倒是宋識雪盈盈道:“今天是我第一次看你演戲。”
傅歲寒:“之前不是已經看過了嗎?”
宋識雪說:“私下演戲和鏡頭前不同。”
只有她一個人能看見,和被所有人看見,當然是不同的。但哪種傅歲寒都很耀眼,她很喜歡。
宋識雪本以為傅歲寒不會續接這一話題,卻見女Alpha沉吟幾秒,主動道:“确實是不同的。”
說着,便又開始對她說近期演戲心得。
宋識雪莞爾一笑,耐心聽着,直到樹下已經下戲的符安注意到二人,主動招手,傅歲寒的講解方才停止。
符安身邊,年輕男人眉目清秀,見到宋識雪,眼裏卻有一絲慌張。
——【張衡,Beta,《為皇》男三張衡之飾演者。】
系統介紹的簡潔明了,卻并不代表《為皇》是對方的第一部 劇,而是指對方以前飾演的角色都太糊了,糊到系統不想通緝。
男Beta顯然對宋識雪與她的親密關系有所耳聞,見二人走來,沒什麽驚訝,只聲音無端打着顫:“宋、宋姐好,傅姐好。”
剛說完,他便像極度害怕般找了個理由離開,活像害怕與誰接觸一樣。只是離開前,還不忘再看宋識雪一眼。
傅歲寒就在宋識雪身旁,自然沒錯過這一眼,正瞥向宋識雪,想無聲問詢,符安卻見怪不怪道:“他也是宋識雪粉絲,想效仿她放棄家産闖娛樂圈。但幾年過去,名堂沒穿出來,越來越怕生。帶資進的組,準備拍完這部戲就退圈了。”
慘歸慘,傅歲寒捕捉到的關注字卻在于那個“也”。
也是。除了張衡,還有誰是?
說話間,一道輕躍的女聲落下:“在聊什麽?”
來人正是多日未見的遲秋。
女人挽起長發,換上淺藍戲服,俨然是剛結束拍攝便趕了過來,額角還有細汗。
上一次通話中,宋識雪态度太過堅定,思來想去後,遲秋主動放棄了沈渺渺這一角色,而是轉而選擇演員出事空出的女三段玉。
段玉在劇情裏只是個功過平平的書香世家大小姐,并不起眼。遲家自帶投資,自然不會有人再為難她。
遲秋如願進了組,一身裝束十分溫婉,可常年位處高位的她表現出的仍是一副蠻橫。
見到傅歲寒,她雙眸一沉,卻依舊保持了唇角弧度:“宋前輩,好久不見。”
換做旁人,面對千金的投懷送抱,不在乎也會敷衍兩句。宋識雪卻只是揉着眉心,長嘆口氣。
符安與宋識雪相識數年,自然懂這是一個求助的暗示。
藝人被追求的理由五花八門,遲秋這點小心思算不了什麽。只心念一轉間,符安臉上已經挂起了笑:“小秋,我也和你很久沒見了,怎麽不和我打招呼呢?”
她不提還好,一提,遲秋的臉更沉了些:“上次慈善晚宴,符姐是怎麽和我搶畫的事,我至今還記憶猶新,自然不敢冒犯您。”
符安十分不講理:“可畫是拍賣的,就算我一次只比你多加一塊錢,也是價高者得啊。”
面對傅歲寒,遲秋尚能講不過就罵人,可符安在圈內浮沉多年,她不敢得罪,只能心內唾罵對方一句假清高。
遲秋仍未忘記此行目的是宋識雪,再擡眼想去找時,符安卻又擋在了她身前。明明只是個Beta,女人身上卻有種令人信服的氣勢。只随意找了個話題,又将遲秋繞的團團轉。
等到遲秋自認為應付完時,宋識雪早已開始今夜最後一場拍攝。
在片場,打擾演員拍攝是大忌。
遲秋不甘地瞪向攝影機旁的傅歲寒,女人身姿挺立,逆着光,更顯側臉優越,視線卻永遠只會落在鏡頭中心的宋識雪。
一如宋識雪只會偶爾看向她一樣。
遲秋攥着袖子,就差将袖子當作傅歲寒,擡手撕了。
“遲小姐。”
耳邊突然響起一道男聲,遲秋冷冷看去,是已經換回常服的柳源天。
Beta笑容不改:“我可以跟您聊聊嗎?”
夜戲的中途休息時間,傅歲寒聽見有工作人員喊累,說是劇組開工這麽久,一天假都沒放過。
說話的是個長相甜美的女生,齊鳶聽見歸聽見,依舊鐵面無私:“我們要趕之前的進度,假期是身外之物,再等等。”
一衆人當即唉聲嘆氣起來,齊鳶又道:“我是O我都沒說累,你們一群Beta哭什麽?”
唉聲嘆氣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水的崇敬視線。
大衆眼裏,Omega生來身嬌體弱,綜合身體素質相較A、B差太多。
生而有差距,自然會招來歧視。只用娛樂圈舉例,許多導演或節目組選取演員時,都會更傾向于耐力好的Alpha與Beta。
Omega在這個圈子,似乎只有唱跳、綜藝或是演演漂亮花瓶幾種路,與電影無緣。可事實上,這幾種漂亮花瓶的路所耗費的體力與演戲無異。
這只是圈子內不成名的歧視。
能在這種畸形範圍裏殺出來,足以說明齊鳶的優秀。
但傅歲寒聽着那些誇贊,想到的卻是原作裏的宋識雪。對方O裝A多年,要面對并克服的自然比旁人更多。她做到了能做到的最好,旁人卻不了解半分,只人雲亦雲地在O裝A曝光後片面的攻擊她。
傅歲寒唇線緊抿,側目凝望宋識雪的神色複雜起來,思緒不免飄向未來——
她在這個世界時,自然可以為宋識雪解決這些事。
可她離開後呢?
闖關數個世界,直到今天,傅歲寒才真正有時間去想,經由她改變的任務世界,在她離開後該怎麽運轉。
能知道這一答案的,只有系統,可系統卻因為一個虛無缥缈的Bug數月未出現。
傅歲寒終于察覺出不對。可沒等她細思,宋識雪朝她眨了眨眼,這與适才的端莊截然不同,傅歲寒下意識回以一個笑,這才又注意到宋識雪身後掩着半張臉、仍舊在扮演侍女的喬殊。
對方也算另辟蹊徑第一人,做不成主角,就将主角身旁的“侍女”角色包圓個遍。
往日在片場,見到傅歲寒,女Omega就算不向她抛白眼,多少也會露出看神經病的關懷目光。
但當下,喬殊卻不複往日的歡脫,面色緋紅一片,時不時還會朝後看,唇線緊抿,十分忐忑。
這是極度沒有安全感的表現,傅歲寒察覺出不對,卻又細思不出具體,直到耳邊有女聲提議:“齊導,要不要休息一下?”
說話的人是遲秋,她抱着手臂,放低了架勢,齊鳶瞥了她一眼,面色也詭異的紅了起來,從助理手裏接過紙,掩住了口鼻。
氣溫仿佛陡然升高,除去Beta外的所有人都嗅到了空氣中那股淺淡的梨花香。
傅歲寒終于意識到哪裏不對。
這是喬殊信息素的味道。
下一刻,随着一聲重響,喬殊跌倒在地。衆人這才發現,她本該粘貼抑制貼的後頸裸/露一片,雙頰滾燙,明顯進入了發熱期。
【發熱期的Omega會釋放信息素,天然的引誘Alpha,致使其進入對任何AO信息素都極度敏感的易感期。若是AO信息素适配度高,或Alpha本身對Omega好感高,易感期便會轉變為發/熱/期,致使AO結/合。】
淆亂裏,焦躁感也席卷了傅歲寒全身。她盡力壓下那些無處安放的雜亂心緒,閱讀完這條系統久違的提示,下意識追問:【那Omega呢?】
系統沒有回複。但适才齊鳶的表現似乎說明,Omega也會被影響到。
傅歲寒下意識邁出腳步,走入鏡頭裏,伸手将宋識雪拉近自己。
鏡頭仍在記錄這一幕,剛想吐出那句【因為數月便會經歷一次易感期,Omega會與常人無異】的系統:“……”
只是恰巧感冒且不想搭理遲秋的齊鳶:“……”
笑容瞬間僵硬的遲秋:“…………”
宋識雪似乎沒想過她會突然這樣做,還沒來得反應,便被Alpha拉入了懷裏。
直到此刻,傅歲寒才發現,原來宋識雪也很高,足到自己下颌。她發間有桃香的氣味,很淡,并非信息素,只是為了迷惑她人刻意使用的香水。
宋識雪的身體與想象中一般柔軟,只是這樣抱着宋識雪,傅歲寒便感覺到一股前所未有的餍足,仿若直至此刻,靈魂的最後一塊碎片才終于被填滿。
她垂下頭去,Omega朱唇皓齒,由于緊張,眼底下意識泛起一層水意,桃花眼更顯溫柔動人。但她越是示弱,傅歲寒越聽見內心深處有個莫名的聲音在叫嚣——
【标記她】
這仿若是什麽本能,傅歲寒下意識又攬緊了她一點,頭埋在宋識雪肩頭,直到身後傳來一道近乎破碎的尖叫——
“傅歲寒!你在幹什麽!”
“………………”
全場本還沉寂一片,直到遲秋一聲叫喊,世界方才被重新按下播放鍵。
下一秒,衆人動作統一,噴抑制劑淨化現場的淨化現場,去照顧喬殊的照顧喬殊,動作統一,卻唯獨不去看鏡頭中擁抱的兩個Alpha。
傅歲寒也因這聲叫喊回了神。
她感覺到懷裏的身體突然僵硬起來,傅歲寒不解地看着宋識雪,卻見女Omega勉強一笑,聲音難得低了下去:“歲寒,你要不要……先把我放開?”
這是宋識雪第一次叫她“歲寒”,傅歲寒又是一怔,松開了她。
宋識雪重獲自由,卻不離開她,只是退了數步。
傅歲寒終于注意到那強烈的違和感來源于哪——
她注視着站定于自己眼前的宋識雪,眼裏閃回過去數幕。
為什麽進組一周,宋識雪還是在拍輪椅上的宮鬥戲;為什麽分明是與身體相關的大事,宋識雪卻始終沒有表現出絲毫自暴自棄,适應的出乎尋常。以及最令人困惑且詭異的——為什麽齊鳶總會用愧疚的眼神看自己。
答案揭曉的突然,心跳短暫的起伏後,傅歲寒卻也恢複了往日的木然。
她神情間看不出喜怒,盯着宋識雪,微揚眉梢,聲音似笑非笑:“現在,宋影後可以給我個解釋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