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2)

音。

“哼，還不是老二嗎？他一回來，上下都圍着他轉，別說咱娘說不了話，就是那老太太，現在也給他哄得團團轉，這韓家的風水，怕是要倒過來了。老三，你還有閑情在這裏玩着這破爛東西？”韓天氣呼呼，不屑道。

“哎哎，我說大哥，你自己心裏有氣，別往我身上撒氣呀。破爛東西？我告訴你，這蝈蝈可是正宗的紅眼翠哥，我可是花了三百大洋才買回來的。”韓江一聽韓天這樣擺架勢，心裏也不高興，斜着眼眉歪着臉色，怪調地說道，“大哥，他什麽身份？你還怕他？你是長子，是嫡孫，你就是給汪洋大盜，這家産不照樣有你一份不是嗎？再說，怕的人應該是我，你那兩個娘們要是不死，孩子一出生，這家産你還不多分了去？”

“什麽？原來你也一直在背後算計我，你跟我可是同胞兄弟！”韓天一急，說道，“我怕他？他還輪不上！我只是咽不下這口氣。你想想，爹跟老太太見了咱們從來是沒有過好臉色，可他一回來，親得跟掌心寶似的，這不明擺着打咱們的臉嗎？”

“打住。我說大哥，這事你可千萬別我拉扯進去，那還沒到時候的事情，我是從來不急，只管眼前尋樂。依我看，老二想要翻身，這火候還沒到，就算老太太偏愛他，還有族長那一關，你何必杞人憂天？”韓江玩世不恭、斜着靠在椅子上，說道，“再說，我可沒有算計你，傳承香火的自然家産會多分，這是個正常人就看得出來，你當我傻嗎？”

韓天只坐着，神情依然沒有緩和，“真看不出來，你整天吃喝玩樂的不務正業，這考慮事情卻比別人透徹。”

“就是，這凡事想明白了，才能玩得痛快不是？大哥，你別往心裏去，頂多一個跳梁小醜，他能翻天不成？你該幹嘛幹嘛去。”韓江滿不在乎、大大咧咧地說着。

丫頭晚露端了茶水進來，放在桌面上，那托盤中還有一罐子蜂蜜，她打開韓江的茶杯，往裏頭放了一勺子蜂蜜，就準備退下。

韓天見這丫鬟豆蔻芳華，生得眉眼不俗、白淨可人，那花花心思又動了起來，笑着把她給叫住了，“慢着，你怎麽只管往三爺的杯中加蜂蜜，我這裏呢？”

“回大少爺，三少爺喝茶習慣加蜂蜜，我不知道大少爺要不要加，所以不敢自作主張。”丫鬟立在原地，聲音不大，卻婉轉清亮。

“老三，你這房裏的丫鬟可真是讓人眼前一亮啊。”韓天上下打量着晚露，笑着說道。

“你先下去。”韓江一揮手，讓她退下。

“大哥，我這喝茶加蜂蜜的習慣可是有一陣子了，你知道像我這樣經常玩到三更半夜的，不滋養些可頂不住哇。下回你試試，效果還真是不錯。”韓江端起茶杯，“對了，這可是安徽産的舒城小蘭花，轉了幾次手才買到，你嘗嘗。”

韓天看了他一眼，說道，“你可是真會享受。告訴你，這陣子收斂些吧，爹本來就對你不滿，老二正得寵，你可栽在這節骨眼上。”

韓江不以為然，喝了一口茶，笑了，“大哥，我怎麽會呢？反正我一向都這樣，爹都習慣了，我要是突然間改過來，爹會以為我中邪了呢。倒是大哥你，現在身邊也沒有個像樣的人，你難道這心裏就不癢得難受？”

韓天跟着笑了，“你想說什麽就敞開了說，咱們兄弟兩個還用得着這樣含蓄不成？”

“行，我就直說了。大哥，你說，你身邊沒有女人，你可怎麽過？這喪禮剛剛過，你總不能再接着娶吧？那丫鬟們，你總不至于現在就下手吧？”韓江滿臉橫笑。

韓天被他激了一下，不輕不重地說道，“老三，甭酸我了，這麽些個如花似玉的丫鬟在你屋裏，難道你就沒有上心過？你當老太太想要知道，她會一點查不出來？”

“我跟你可不一樣，我什麽都玩，唯獨對女人不感興趣，我醜話說在前頭，我這屋裏的丫鬟，大哥你可別動心思，我的人我自己不碰，也不見得高興別人随便碰。”韓江依然笑得不露聲色。

眼看火藥味就要起，韓天打破僵局，笑着，“行了三弟，你的東西我這做大哥的什麽時候要過？今天就是跟你聊聊，別弄得自己人先翻臉。”

“喲，大哥，你要是早這麽一說，咱們也不用繞這麽大彎子不是？”韓江輕松起來，繼續喝茶。

韓天随意一看，那裝着蝈蝈的罐子竟然是上好的明清官窯、價值不菲，他瞪大了眼睛，說道，“三弟，我可真服了你，為了養着你這玩意兒，居然用這上等的瓷器，要是爹知道，非教訓你不可！”

“這罐子，獨一對，另外一個，在警察局長的公子手裏。要玩，咱們就得玩得像樣一點不是？你可是不知道，這寶貝可替我贏了不少錢，我讓它住得舒服點那是應該的。”韓江得意地搖頭晃腦，看着自己的常勝将軍。

“得了，我也不耽誤你的功夫，櫃上還有事，我先走了。”韓天一說着，就站了起來。

韓江一看，扯着聲音，“那我就不送你了，大哥，得空過來。”

綠瀾正在老太太屋裏整理東西，忽然小丫頭們說大太太過來，人已經到院裏，綠瀾只得走出去，遠遠地迎了出去，“見過大太太。”

大太太由兩個丫鬟扶着，其一便是紅鸾。她看見綠瀾，緩和了眼色，說道，“我來看看老太太。”

“回大太太，老太太在睡午覺，現在恐怕不大方便。”綠瀾低眉順眼地回答。

“那就算了，我先回去，等老太太醒了再過來。”大太太轉身要走，突然回身道，“綠瀾，我聽說你繡了一塊百鳥朝鳳的圖樣，想給老太太做壽禮，你的女紅在丫鬟裏面一向是拔尖的，正好我也沒事，你就拿來給我瞧瞧，解解悶。”

綠瀾一聽，有些意外，只得說道，“回大太太，在房間裏面，我這就給大太太拿去。”

“我反正回去也要經過那段，就跟你去吧。”大太太出其不意說了一句。

綠瀾的心跳得奇怪，她也有些不好的感覺，大太太今日有些反常，卻說不清楚是為什麽。

東張西張都找不着，她明明記得把東西放在了衣櫃裏面，卻什麽都沒有，綠瀾做事情從來不會心裏沒譜，她也覺得有些不對勁。

“你們兩個，幫着綠瀾找找。”大太太發了話，紅鸾跟另外一個丫鬟就開始翻找起來。

冷不防啪地一聲，紅鸾一掀開床單，就掉了一樣東西到地上，她馬上撿了起來，大聲道，“這是什麽東西？”

綠瀾轉頭一看，那是一本書，自己從來沒有這樣東西，怎麽會莫名其妙地掉出來？正詫異，只聽大太太冷冷道，“給我看看。”

紅鸾把書遞了過去，大太太一看，竟然是一本《西廂記》，大太太氣得渾身發抖，勃然大怒，對着綠瀾，抖出那本書，厲聲問道，“這本書是從哪裏來的？”

綠瀾一看那書，呆住了，連聲說道，“大太太，我不知道，這不是我的東西。再說，我不識字，要一本書做什麽？”

“你既然不識字，這本書怎麽會在你這裏？不是你自己做的，還是有人栽贓陷害你不成？”大太太沉着臉色問道。

綠瀾是聰明人，韓家的風波大小她也見過幾回，終于明白了大太太一早就是在等着抓自己的辮子，什麽看老太太，只是給幌子。盡管不是很清楚事情的來龍去脈，但是她很确定，自己是被人算計了。到底是誰要這樣對她呢？綠瀾一時間想不出來。

“大太太，我是真的不知道。”綠瀾百口莫辯。

“綠瀾，你可知道這是什麽書？這是一本《西廂記》，裏面專門講的是男女大逆不道私定終身、離經叛道，做出有違綱常禮法的事情，那是天大的忤逆！在韓家，這一向是禁書，就是怕有人讀了之後禍亂韓家，敗壞了韓家的門風，你竟然敢明目張膽地收着，你不識字，可這書上的圖畫你總應該看得懂，還說你什麽都不知道？”大太太把書丢在桌面上，瞪着綠瀾。

綠瀾失神地盯着那本書，知道一旦有這樣的事情被大太太抓住，是叫冤也沒有用，但是她不可能什麽都不為自己做，于是堅持說道，“大太太，我雖然是丫鬟，倒也懂得何為廉恥。我受韓家恩遇，一直心存感激，怎麽會做出對不起韓家的事情？”

“哼，好一張巧嘴！”大太太冷喝一聲，“要不是看在你是老太太身邊的人，我早就把你趕出去。我給了你機會，你既然不說，那就到堂上去，我仔細審問你！來人，綠瀾明知故犯、私藏禁書，敗壞韓家門風，還死不承認，給我帶到前堂上，聽候發落！”

兩個丫鬟立即上前把綠瀾抓着，往外面帶去，綠瀾哭求着，“大太太，老太太知道我不會做這樣的事情，求您再查清楚，我斷不會做這樣越軌的事情。”

“哼，別以為靠着老太太，你就上了天！”大太太沉下臉色，“你不提老太太還好，你一提，我更加不會輕饒你，都是老太太太寵你，你一個丫鬟，居然恃寵成驕，放肆到這樣的地步，簡直是無法無天！”大太太想起之前的事情，就恨得直咬牙。

綠瀾一路被帶到前堂，驚動了不少人。二姨太的丫鬟黃莺跑了進屋，看見二姨太，就慌慌張張地說道，“二姨太，綠瀾被大太太帶到前院去了，說是綠瀾觸犯了家法，要審問她呢。”

“什麽？綠瀾石老太太那邊的人，怎麽會出了這樣的事情？”二姨太一驚。

韓飛立馬站了起來，“黃莺，你把事情說仔細點，綠瀾怎麽了？”

“我悄悄問過，說是綠瀾藏了一本什麽禁書，被大太太發現了，正要治罪呢。叫什麽書來着，叫西什麽記？”黃莺想道。

“難不成，是西廂記？”二姨太下意識問道。

“對，對對，就是這個。”黃莺馬上回答。

“這下難辦了，《西廂記》講的是男女自由相愛的事情，在韓家一向是被禁止的，視為害人的不詳妖物。”二姨太擔心起來，“綠瀾怎麽會有那樣的書？以她的為人處事，應該不會這樣不小心才是。”

“娘，我看這事情必定有玄機，不管怎麽說，得想想辦法幫幫綠瀾。”韓飛坐不住了。

“黃莺，你去把我那件青襖拿去曬曬，今日太陽很好。”二姨太輕聲說道，像是平靜得沒事。

“娘！”韓飛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黃莺也以為自己聽錯了，看着二姨太，問道，“二姨太，您不過去看看？”

“大太太的事情，什麽時候輪到我張嘴？罷了，少管閑事，你照我說的話去做吧。”二姨太淡淡地吩咐。

黃莺想不明白，怪怪地看了一眼，有些不甘心地走了出去。

韓飛何其失望，“娘，你一貫熱心腸，怎麽如今變得這般冷漠？就因為是給對你無關緊要的丫鬟，你就袖手旁觀？”

“韓飛，你坐下。這事情還不清楚，你怎麽就能夠斷定綠瀾一定沒有錯？你這樣急急忙忙的性子，遲早是會吃大虧的。”二姨太語重心長地說道，“我知道，你在外頭幾年，見慣了大世面，但是在這韓家，還是要拿家規說話的地方，別說是丫鬟，就是我，想這樣跟你說句掏心掏肺的話，也得先把丫鬟支開。飛兒，你這樣冒冒失失的，會把事情弄得更糟糕。”

“娘，你既然這樣明理，說明事情還有回轉的餘地。好端端的，大娘怎麽查起綠瀾來了？”韓飛這才坐下，知道誤會了二姨太。

“這韓家勾心鬥角多，風波也多，每日大大小小的狀況不斷，已經是家常便飯了。但是綠瀾很少卷進這樣的事情，依我看，這應該不是綠瀾自己不小心，如果不是她自己無意中惹出來的禍端，就是有人陷害，眼紅她的人不止一個，不知是誰在做這樣的事情。”

“娘，我馬上去找老太太。你既然不方便出面，奶奶總可以說上話吧？況且，綠瀾是老太太的人。”韓飛說着，就要往外走去。

“你回來！”二姨太情急中一把拉住他，“飛兒，你要娘說幾遍你才明白？才在國外呆了幾年，這韓家的事情你都忘記了嗎？保住自身是上策，再說，去找老太太就是跟大太太過不去，你要想清楚。我不是不救她，可是沒有萬全的法子，又不明情況，你好歹容我想想周全再說。”

韓飛一聽，緊緊皺着眼眉，只好坐了下去。

時間分分秒秒過去，綠瀾在熬着，她在等老太太睡醒，她知道，只要老太太一醒，自己就有希望。這禁書到底是韓家原來就有，還是從外面流傳進來？

大太太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高高端坐，冷硬地開口，“綠瀾，你別再指望了，就是老太太來了，怕還欠了一個理字。你犯了錯，老太太是不會包庇你的，快把事情說出來！”

綠瀾跪在堂上，兩邊是丫鬟、婆子還有家丁，她直起身子看着大太太，照直了說道，“大太太，綠瀾做事不敢說對得起天地，但是在這件事情上，的确是不知情的，我問心無愧。早上我還檢查了一遍房間，就在書掉下來的位置什麽都沒有，我也不知道怎麽會冒出一本書來。”

“你是說，有人栽贓你不成？你說這話可要有證據。”大太太板着臉，紅鸾也居高臨下地看着她。

“綠瀾沒有證據，不敢說被人栽贓這樣的話。大太太一向公正，何不給我這個丫鬟一個機會，等查明事情，再發落我不遲，也全了大太太的名聲。”綠瀾壯着膽子說道。

“巧言令色！如此詭辯，韓家遲早會被你禍害！你可是知道我的脾氣，我眼裏容不得沙子，誰要是觸犯了家法，我絕不會心慈手軟。莫說是你，就是當初翠枝還懷着大少爺的孩子，我照樣嚴懲不貸！你若再不交代，我絕不姑息。”大太太站了起來，威嚴地叫道。

“大太太，綠瀾求您開恩，我實在是冤枉，交代從何說起？”綠瀾心裏在打鼓，她知道如今已經是火燒眉毛，若是老太太不來，自己就要沒有好下場，最難的是，沒有人敢去驚醒老太太，等她自己醒來不知要等到什麽時候。

二姨太在屋裏走了幾個來回，把韓飛看得心焦，可又不敢打擾她，只得慢慢等着。二姨太忽然停下腳步，看着韓飛，說道，“飛兒，你真的要救綠瀾，你可想好了？”

“娘，我是認真的，你知道我的心裏在想什麽。在我看來，人都是平等的，直可惜你我都生活在這深宅大院…”韓飛熱切地說道。

二姨太吓得連忙堵住他的嘴，“別說了，隔牆有耳！飛兒，娘知道你是好孩子。娘如今雖然有辦法，可也是在拿你冒險，你真不後悔？”

“我不後悔，娘，你說吧，有什麽法子。”韓飛搖搖頭，急忙問道。

二姨太頓了一下，說道，“以我對綠瀾的了解，就算這書是她藏的，也應該是事出有因，絕不是因為什麽男女私情之類的東西，這是我決定幫她的原因，大太太出手極重，先把人保住再說。飛兒，你過來，娘跟你說。”她招手讓韓飛附耳過去，如此說了一番，問道，“記住了嗎？”

“娘，你真是太好了，我記住了，這就去。”韓飛笑着，馬上跑了出去。

老太太這邊，幾個丫鬟急的跟熱鍋上的螞蟻似的，可老太太在睡覺，誰都不敢去驚動，綠瀾這回看來只能聽天由命。

大太太看着綠瀾嘴硬，說道，“這可是你自己選的，怪不得我不講情面。來人，家法伺候！”

綠瀾一聽，幾乎要絕望，邊上的丫鬟、婆子們都禁了聲，不敢多說話。

只聽一個朗朗的聲音傳來，大聲道，“慢着。”

衆人看去，原來是韓飛。大太太不冷不熱地，“是你？這裏沒有你的事，不要來摻和！”

“大娘，我過來正是為了這件事情。書是我的，不關綠瀾的事情。”韓飛彬彬有禮地說道。

“什麽？你！”大太太眼睛都直了，邊上的人更是不可思議。

綠瀾擡起頭來看着韓飛，他回頭看了綠瀾一眼，嘴邊溫和的笑意若有若無，随即轉頭對着大太太說道，“大娘，《西廂記》是我的，讓大娘誤會了，是我的錯，大娘有氣就罰我吧，是我不對。”

“你難道不知道《西廂記》全是淫詞豔曲，在韓家是禁書，你一個少爺，怎麽會做出這等無恥下作之事？你娘是怎麽教你的！”大太太見韓飛來頂罪，怒火中燒。

韓飛一聽，心裏不舒服，說道，“大娘，這事情我娘是不知道的。這書是在國外的時候一個朋友存放在我這裏的，後來他就沒有來得及拿，我順便帶回來。上次無意中聽綠瀾說老太太都看膩了那手帕的圖樣，想繡個新鮮樣子給老太太，我一想着這書正好有些插圖挺好的，反正她一個丫鬟也不識字，所以我就随手放在她屋裏了，想找機會跟她說一下，沒有想到讓大娘您動氣了。”

“你說這書是你那裏的，我問你，這書一共多少頁？什麽顏色？你都放在哪裏了？”大太太眯着眼睛等着他露出破綻。

韓飛想了一下，說道，“書是黑色的，一共三百五十七頁，我放在綠瀾床頭了。”

“胡鬧！你一個少爺，居然随随便便進出丫鬟的房間，成何體統！”大太太恨得咬牙。

“這事情是我不對，我也覺得不妥，但是找不到丫鬟幫忙，我進去放好就出來了。大娘，綠瀾石無辜的，求大娘放過她。”韓飛接着說道。

“你！”大太太被韓飛氣得退了兩步，坐在椅子上，丫鬟們七手八腳去服侍着。

綠瀾看着韓飛，皺着眼眉，悄悄搖搖頭，韓飛知道她不想讓自己牽連，可他當作沒有看見一樣。

啪地一聲，丫鬟把老太太房裏的藥碗打碎了一地。老太太哼哼兩下，翻身醒來，“什麽事這樣莽撞？”

“老太太，您終于醒了！”丫鬟跪了下去，哭了起來，“老太太，我不是有心犯錯的，是因為心裏着急。您快去看看綠瀾姐姐吧，她被大太太帶走了！”

“你說什麽！”老太太立馬黑着臉。

十四 獲救

“韓飛，別仗着自己喝了幾年洋墨水，回到這個家裏你就可以為所欲為，告訴你，這韓家還不是你的自由之地！”大太太坐在椅子上，動着大氣。

韓飛不急不躁，說道，“大娘，這裏畢竟是生我養我的地方，我是有感情的，怎麽會做出什麽有損韓家的事情？但是這件事情确實不是綠瀾的過錯，我不能不說實話。”

“韓飛！你一個少爺，居然為一個丫鬟出面？成何體統！”大太太伸手指着他。

“大娘，我只是做了我認為對的事情，再說，我若因為害怕而讓一個丫鬟受罰，也不照樣是歪了這韓家的門風嗎？”韓飛不卑不亢。

大太太氣急敗壞地，“強詞奪理！你竟然還敢頂嘴，就算這件事情綠瀾不知情，但你們也是言行不當才扯出這樣的事端。身為一個丫鬟，竟然不知自重，和少爺牽扯不清，就算沒有私藏禁書，惹出這樣的事情來也是丢人現眼，照樣要罰。綠瀾，你可認錯？”

綠瀾聞言一驚，擡起頭來說道，“大太太，我和二少爺之間清清白白，什麽都沒有，大太太可要查清楚！”

“清清白白？難道我瞎了！你居然還當着這麽多人的面維護別人，恬不知恥！來人，就地給我打！”

“大娘，你不能這樣，事情不是大娘想的那樣。”韓飛急忙阻止。

“不能？在韓家，還從來沒有人跟我說過不能這兩個字，我告訴你，我已經對你很寬容，你再多說，我就連你一起罰！”大太太眼神狠戾。

韓飛正色道，“受這點罰，我一點都不在乎。但是大娘，你今日若是因為這個罪名罰了我或者綠瀾，就坐實了我和綠瀾之間真的有什麽。這敗壞門風的罪名可是大娘捏造出來的，而不是我和綠瀾做出來的，這事關我自己和韓家的聲譽，我不得不說。”

大太太險些暈倒過去，咬牙氣得說不出話來，“你這個…。”

“我無心冒犯你，大娘，只是想說句公道話，希望大娘公正處理。”韓飛執意道。

幾個丫鬟扶着大太太，忽然就聽見了老太太怒氣沖沖的聲音，“我才消停了一陣子，你們就耐不住性子了，偏偏要給我折騰些事情出來，把我活活氣死，你們才甘心！”

大太太一聽，顧不上生氣，一聽老太太這話可不是沖着自己來的嗎，她趕緊走過去，看見丫鬟扶着老太太，慢慢走了出來，老太太的臉色很是難看。

“娘，你醒了？”大太太緩了聲音問道。

“哼，我不醒，你巴不得我一覺睡過去，是不是？”老太太一邊說，一邊就走到堂上高椅坐下。

“娘說哪裏話？這不是擔心才問嗎。”大太太和剛才判若兩人，走到老太太身邊。

綠瀾看見老太太，低下頭去，邊上的韓飛心裏有數，但是也默不作聲。老太太掃了一眼，橫着眼色問道，“大太太，說說吧！”

“不敢。娘，綠瀾屋裏搜出一本《西廂記》，韓家歷來視為禁書，別說丫鬟，主子私藏也是不對的，我這正審問呢。”

“審問？我怎麽大老遠的就聽見你要動手呢？”老太太毫不留情面。

大太太的臉色一下子白了，再說不出話。

“綠瀾，說說。”老太太神情慵懶，邊上的丫鬟上了茶，她淡淡喝了一口。

綠瀾擡起頭，“老太太，這本書不是我私藏的，我不清楚怎麽回事。”

老太太一聽，眼睛一瞄，看着韓飛，問道，“飛兒，這裏丫鬟婆子一大堆，你來湊什麽熱鬧？”

“回奶奶，這事情跟我有關系，我不能看着綠瀾蒙冤，只是想把事情說清楚，可大娘不願意相信我的話。”韓飛說道。

大太太正要發作，老太太發了話，“她不信，你就給我說說。”

“是，那書原是朋友寄存在我這的。前兩日我到奶奶那邊喝茶，無意中聽綠瀾提起想給奶奶換些圖樣新鮮些的手帕，我就想着那書裏有些圖，反正綠瀾不識字，我就趁有空放她房裏了，卻被大娘發現了。”

“是嗎？綠瀾，真是這樣嗎？”老太太火眼金睛地盯着她。

綠瀾想了一下，回答，“老太太，我的确跟二少爺說過，想要給老太太換些圖樣新鮮的手帕，可是我真的不知道二少爺會把書放在我屋裏。”

“飛兒，你怎麽就知道綠瀾不識字？”老太太看着韓飛。

“她曾經問過我，匾額上面的正大運通是什麽字，一個識字的人怎麽可能連個大字都不知道？”韓飛口氣溫和了許多。

老太太點點頭，“大太太，聽見了吧，事情清清楚楚，你還要罰什麽！我告訴你，綠瀾在我身邊多年，我清楚她的性子，她絕不是胡來那種人，別說她不識字，就算識字，她也不會犯下這樣的錯誤。再說了，綠瀾存心要私藏這樣的書，還會叫你輕易搜出來嗎？”

大太太臉上青一陣白一陣，“老太太，就算綠瀾不知道《西廂記》的事情，但是再怎麽說，一個少爺随意進出丫鬟的屋子也是有傷風化，若不是綠瀾不自重，怎麽會惹出這樣的事情？依我看，還是要嚴懲。”

“荒唐！我看你是唯恐天下不亂。你這不是在教訓綠瀾，你這是在教訓我這張老臉呢，一個不守婦道的丫鬟你以為我會留她在身邊嗎？告訴你，綠瀾絕不是那不要臉的妮子。再說了，飛兒若是喜歡，我就明着把綠瀾給他又怎樣？你要罰飛兒，怎麽不想想天兒是怎麽碰府上的丫鬟！”老太太擡高了聲音。

大太太痛心道，“老太太，天兒才是您的嫡孫子！”

“我不管什麽嫡孫，我只管這韓家上下的周全。大太太，事情已經明擺着，你硬要鑽牛角，一個大太太跟一個丫鬟這樣過不去，也不怕失了自己的體面？再說，綠瀾是我的人，她就是錯了也得我來管。你想管她，也得等我進了棺材！”

老太太看着大夥，“這事是誤會一場，都給我散了去，以後不許多嘴。”

丫鬟、婆子一聽，都趕緊退了下去。老太太一拍着桌子站起來，瞪着大太太，“你把我的話當作耳邊風是不是，我老早就跟你說過，治家可不能一味靠嚴，你就是把人打死，能顯出你威風？大事化小、小事化無，可你呢，偏要把一點事情弄得家裏跟雞飛狗跳似地烏煙瘴氣！我再說一遍，讓我清淨清淨，過不久就是我的壽辰，我可不想死在那個時候！”

“娘，我…”大太太有些語無倫次。

“還有，在我看來，沒有什麽嫡孫不嫡孫的，讓天兒、江兒沒事多去看看我這老太婆，我照樣疼他們，也不用非要等到這種時候，才能走出來看上你們一眼。”老太太看着綠瀾，“起來，扶着我回去。”

“是。”綠瀾趕緊站起來，扶着老太太回去，韓飛也轉身走了。

大太太跌坐在椅子上，目光呆滞，紅鸾急了，“大太太，您沒事吧？”

“一個丫鬟，居然有個少爺、還有老太太護着，我這個大太太還有什麽用？”說完大太太就掉淚。

紅鸾道，“大太太，這次是偶然，下次她就沒有那麽走運了。”

“不，先放過她。如果再下手，老太太會懷疑我們的。這個綠瀾，果然跟韓飛是串通的，書明明是我們放的，韓飛卻來認罪，如果不是二姨太，他不會有這樣的勝算。”

紅鸾一聽，“大太太，您是說，二姨太讓二少爺為綠瀾開脫？”

“別看她整日不出門，也不過問任何事，心思确是明鏡似的，若不是她指點，韓飛不會走這一步，真是防不勝防。”大太太痛苦地捂着額頭，“罷了，我累了，送我回去休息。”

“是。”紅鸾伸手扶着她。

稍晚，韓飛道老太太那邊看動靜，綠瀾說老太太動了些氣，又睡了。韓飛看着她，問道，“老太太為難你沒有？”

綠瀾搖搖頭，“老太太很相信我，回來沒有說什麽，只是讓我往後小心點做事。”

韓飛一聽，笑了，點點頭。

綠瀾明亮的眼神看着韓飛，“二少爺，你真不該出面救我，大太太心腸冷硬，你會受牽連的。”

“我一個少爺的身份，再壞也不會怎麽樣的。我知道你是好的，怎麽能看着你被冤枉？”韓飛說道。

“在韓家，沒有人會在意一個丫鬟的冤枉，二少爺，說句不好聽的話，你這樣出面，大太太不僅會針對你，還說不定會針對二姨太，我一個丫鬟，你這是何必？”綠瀾說得誠懇、認真。

韓飛收斂起笑意，看着她，輕聲道，“綠瀾，我實話告訴你，就是我娘出的主意讓我來救你。在我看來，沒有什麽丫鬟主子之分，我們都是人，是平等的。”

“什麽？二姨太？這下我真的連累她了。平常大太太和她的關系就不是很好，如今更加是火上澆油。”綠瀾急的坐立不安。

韓飛安慰道，“綠瀾，別這樣想，娘她有分寸。”

“對了，我忘記問你了，那本書你沒有見過，怎麽會知道有多少頁？”綠瀾突然想起。

韓飛笑道，“《西廂記》我也喜歡看，一共就那幾個版本，我都熟了。一聽丫鬟說是黑色的，就心裏有數了。”

“二少爺學問那麽好，我真的羨慕。”綠瀾跟着笑了。

韓飛看着她，“你真的不識字？”

“有能力識字的幾個願意做丫鬟呢？二少爺就別打趣我了。”綠瀾低下頭。

韓飛明白，也不再問，說道，“那天在廚房，我看見你哭了，為什麽？”

綠瀾一聽，猛然擡頭，說道，“沒有的事，二少爺，我說了，是被風吹疼了眼睛。”

“不，你騙不了我。綠瀾，經過今天的事情你還不知道我的為人嗎？你可以放心跟我說。”韓飛說道。

綠瀾轉過頭去，“二少爺，我是為你好，有些事情你不清楚反而好一些，我不想你惹上什麽是非。”

韓飛拉過她，“別躲着我的眼睛，綠瀾，你告訴我。”

“二少爺，我謝謝你今天救了我，可那天的事情我真的沒有什麽好說的。”綠瀾倔強道。

“不，被風吹疼眼睛是會流淚，可我明明看見你在哭，為什麽？”韓飛很固執。

綠瀾似乎有些激動，推開他，“二少爺，我只是丫鬟，你為什麽那麽在意我的事情？老太太快醒了，我要回去了。”說完頭也不回地跑了。

剩下韓飛一個人靜靜站在開着丁香花的院子裏面，他被綠瀾的話問得呆住了，也在反問自己，對，一個丫鬟，自己為什麽那麽在意她的事情呢？

十五 香墨的秘密

早上陽光正好，綠瀾聽老太太的吩咐去請大少爺問話，不曾想進了院子卻看見房間的門關着，綠瀾以為沒人，轉身便走，卻聽見裏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