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蘇妧帶着風鈴一起去尚藥局的路上，還想着剛才遇見楊氏的事情, 她記得第一次進入楊氏的夢境時所看見的場景。
大唐的一國之君與她一同站立在花叢之中, 前方一個粉嫩嫩的嬰兒朝他們伸出雙手。
楊氏肯定也有有了身孕, 但她有顧慮，所以在還能瞞着衆人的時候, 她選擇了隐瞞。
蘇妧想，之所以隐瞞，或許是因為擔心有人會對她腹中的孩子不利。她的身份是個禁忌, 可齊王與幾個兒子死後, 她依然被李世民收進宮中。後宮這麽多的女子, 她無名無分還身份尴尬，卻住在相思殿中, 可見李世民對她寵愛有加。
尚且無所依仗, 都這樣了。
萬一她生了個皇子呢？
有的事情人是不能深思的, 細思恐極。
蘇妧覺得楊氏是怕長孫皇後會害她, 所以選擇了隐瞞，怕且是連李世民都不知道楊氏懷孕的事情。
只是楊氏大概做夢也沒想到, 她懷孕的時候, 長孫皇後也懷孕了。
都是有了李世民骨肉的人, 可身份和待遇卻太不一般了。
計劃永遠趕不上變化，如意算盤落空的楊氏，後面會做什麽？
蘇妧想不明白, 幹脆不去想。
與其想李世民後宮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不如想一想怎麽讓長孫皇後這段時間保持愉快的心情比較好。
因為蘇妧記得, 長孫皇後是屬于紅顏薄命，她是在生下最小的公主後去世的。
那個時候小公主新城應該還不到一歲，因為還不能離開奶娘，也對生死沒什麽概念，也不會傷心哭鬧着問阿娘去了哪兒？所以，李世民親自撫養的兩個孩子晉王李治和晉陽公主李明達。新城公主并不在其中。
蘇妧去了尚藥局，湊巧的是，東方樾也在。
Advertisement
蘇妧跟東方樾說皇後殿下的香快用完了，而且皇後殿下如今不比以往，助眠的香還是要稍微調整一下比較好。
東方樾摸着下巴的胡須，微微點頭，“理應這樣。”
蘇妧：“那我來把調香的配方寫出來，東方太醫為我把關？”
蘇妧那謙虛的态度，讓東方樾很受用。
向來對尚藥局的人橫挑鼻子豎挑眼的老太醫此刻十分和顏悅色，語氣似春風化雨。
“把關倒是不敢當，術業有專攻，你在調香方面既有天賦也有經驗，怎麽調你說了算，老夫頂多是給太子妃看看配方上的香料，也并非是要挑毛病，所謂一人計短二人計長，事關皇後殿下與腹中孩兒的平安健康，穩妥些總是比較好。”
蘇妧将安神香的配方寫了出來，除了安神香的配方，她還寫了一個醫治風寒的藥方給東方樾。
蘇妧笑着解釋：“我方才在路上遇見了文安縣主，她前幾日染上了風寒，如今才好了些。我看她尚未完全康複，一時手癢。還請東方太醫找到那為文安縣主開藥的太醫，看我這藥方出的可妥當。”
東方樾聞言，笑道：“太子妃太謙虛了。”
其實蘇妧在醫理方面真的十分有天賦，東方樾出于愛才之心，看着眼前的年輕的女子，心裏未免覺得有些可惜。
此人若不是女兒身，必定可成就一番事業。別的不說，憑她的調香天賦和針灸之術，也可在醫理方面另辟巧徑，名揚天下。只是可惜，身為女子，她受到的限制太多，懸壺濟世，不過是一個遙遠的夢想罷了。
正在想着安神香的配方是不是還有改良之處的蘇妧，對東方樾的心思起伏渾然不覺。其實，他即便是知道了東方樾的心思，大概也不會認為自己身為女子，入主東宮是一件可惜的事情。
能成為太子妃，站在李承乾的身邊，幫他成就一番事業。
對她來說，那就是最大的事業。
歷史上的許多細節蘇妧不清楚，但是通史還是知道的。大唐作為中國古代的鼎盛時期，開放包容、繁榮昌盛。
可是盛唐之後，盛世不再，世道混亂，百姓受苦。安史之亂，晚唐宦官之禍，以及令天下百姓叫苦連天的五代十國……蘇妧覺得只要李承乾不再是廢太子，那麽歷史就可以改寫。
然而到底是福是禍，誰也說不清楚。
但她會盡力避免那些曾經發生的錯誤，蘇妧想，至少她要從現在做起。
不管李承乾以後會成為怎樣的人，不管他心中是否只容得下一個女子，只要他是一個帝王之才。那麽，她就無悔。
長孫皇後對李承乾來說很重要，只要長孫皇後能一直好好的，那麽，他日李承乾若是一意孤行，又或者是有行差踏錯的時候，至少身為母親的長孫皇後能拉他一把。
身為太子妃，最要緊是保證太子殿下不會變成廢太子。
至于男女之愛，能得到李承乾的全部真心，那是她的幸運。如果不能，她也不會怨恨。就是心中會有些遺憾，因為，她已經這麽喜歡李承乾了。
蘇妧在尚藥局忙了一天，在快天黑的時候，才和風鈴帶着已經做好的調香回東宮。在回去路上，蘇妧忽然想起給李令開的藥方。
“我剛才忘了提醒尚藥局的人将文安縣主的藥送去相思殿。風鈴，叫人去尚藥局看一下，若是藥還沒送去，就讓人趕緊送過去。”
風鈴：“那我走一趟吧。”
蘇妧看向風鈴，不過是去一趟相思殿，何須要她親自去？
風鈴微笑：“相思殿離立政殿不遠，婢子可以順道去立政殿看看皇後殿下。”
相思殿中，楊氏正坐在回廊的榻上。
那身穿着華服的精致美人此刻眼睛緊閉，那好看的眉此時有些糾結，眉頭微蹙。
美人面帶愁容，是一副我見猶憐的動人模樣。
而在回廊的不遠處，是臉色還有些蒼白的文安縣主李令。李令原本只是遠遠看着母親，看了良久，見母親一動不動，便蹑手蹑腳的靠近。
她站在離楊氏不到兩米處的地方，看着楊氏的眼裏有着渴望。
她渴望母親，希望能得到她的關注。可是，母親從來不在意她，李令有時候懷疑自己到底是否真的是母親的女兒。
她望着楊氏，悄悄上前，想更近一些看着母親的模樣。可一直閉着雙眸的楊氏似乎是察覺到有外人的到來，她哼哼了兩聲，緩張開雙目。
她雙眸迷蒙地看向前方，大概是她沒想到會有人忽然出現，看到李令站前前方時，頓時吓了一跳。
“文安，你怎麽會在這裏？！”
驚吓過後，便是後知後覺地憤怒。
李令看着楊氏，咬唇說道：“我聽佳楠說阿娘最近食欲不振，便想來看看阿娘。”
楊氏一聽，眉頭一皺：“我食欲不振，不過是因為心中有事，你來看也不頂用。”
李令聞言，“哦”了一聲。
可她卻依然站在原地，沒有要離開的意思。
楊氏看到她那樣，有些不耐煩，“你還有什麽事情？”
李令點頭，語氣竟是落寞：“沒什麽事了，那文安先回去。”
楊氏頭也不擡的揮手，等到李令走遠，楊氏卻忍不住擡頭看向大門的方向。
李令有着一雙與她父親一樣的眼睛，她每次看到那一雙眼睛。就好像是看到了另一個人。
死的人早就已經死了，可活着的人，還要繼續活下去。
她不想活在已死之人的陰影當中。
楊氏緩緩地舒了一口氣，再度閉上眼睛。她想要忘記那些應該要忘記的事情，可是記憶如影随形，一直陪伴着她。
她越是想忘，就越是忘不掉。
那個人的目光，似乎一直在跟着她。他問她是否忘記了那些他們曾經在一起的日子？他們也曾經生死相許，為何大難臨頭，他死了，她卻還活着。甚至，她還移情別戀，戀上了他的兄長，他的仇人。
楊氏心情起伏，忽然一陣惡心。她猛的坐了起來，扶着旁邊的扶手幹嘔。
因為她想自己一個人靜靜，整個院子中空無一人，連她最信任的佳楠也不再。楊氏幹嘔了好一會兒，正想叫佳楠來服侍的時候，忽然一陣奇怪的感覺從心中湧起，她擡頭看向前方。
前方，風鈴手中拿着兩包藥材，面無表情的看着她，楊氏心中忽然湧起了一股冷意。
“風鈴，你怎麽會來？”
風鈴将手中的藥材提了起來，徐聲說道：“在花園的時候，太子妃為縣主把脈開了藥方，這是今尚藥局的太醫看過之後才抓的，太子妃讓我送來給縣主。”
楊氏微微一怔，随即反應過來。
她站了起來，自嘲說道：“我原本貪清靜，便将侍女們都打發走了。”說着，她親自上前，接過風鈴帶來的藥材，“太子妃有心。”
風鈴望着楊氏，一動不動。
楊氏：？？
風鈴忽然問道：“齊王妃有喜了？”
楊氏臉上的笑容瞬間凝住。
風鈴冷笑：“難怪不久前，聖人要皇後殿下同意将王妃立為賢妃，原來竟是王妃有了聖人的骨肉。王妃，死不瞑目的齊王正在九泉之下看着您呢！”
楊氏心中頓時一片冰冷，她擡頭，目光不可置信地望着風鈴。
風鈴卻是冷冷的看了一眼，将手中的藥放下便轉身揚長而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