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道旁竹
二更過後,烏雲蔽月,巡夜的婆子都已睡下。
正是萬籁俱寂時分,穿着粗布短褐的少女卻往假山群鑽。
那裏面曲徑通幽,月書踮着腳走路,越靠近山子洞越緊張,大概第一次閑得沒事要幹缺德事,她行事之前還朝那扇半開的門拜了拜。
昏昏暗暗的山子洞裏,偷情的野鴛鴦正打的意.亂.情.迷,月書小心觑了眼,勾到地上衣裳便做賊似的往外溜。
黑漆抹烏的天,她路過湖邊全部丢下去。
衣物漂浮在水面上,随着水波飄飄悠悠,手上一空,月書才抹了把虛汗。
她穿書了,按照穿書的狗血劇情,這還只是推動劇情發展的第一步。
等到兩人事情辦完找不到衣服時,自己蹦出來大吼一聲“你們幹得好事”,才是關鍵的第二步。
月書現在最主要的任務就是讓一個個狗男女的奸情暴露于衆,至于為什麽要這麽做,那就要怪她穿越到了一本叫做《專業勸分》的狗血言情文中。
顧名思義,就是不讓有情人終成眷屬。
月書走在回去的路上,想到書中後面劇情便垂頭喪氣:
“書裏有三十二對狗男女,這要拆到天荒地老。”
路上正叨叨着,因為天黑,她拐角處也沒有注意,冷不丁腦殼撞到了東西。
月書趕忙擡手,觸手卻是絲綢的軟滑,用力按了一下,那人胸膛熱乎乎的,她陡然一個清醒,吓得趕緊轉身。
小竹林裏樹影婆娑,融在夜色裏,微微有風,耳畔忽有人道:
“狗男女?”
拐角那人聲音溫柔,一手卻抓住她的肩,趁勢将她腰摟住,往懷裏箍,将人牢牢桎梏住。
“真是巧,說的是你我嗎?”
月書萬萬沒想到她還能遇到這樣一出,嗅着男人身上淺淡的檀香味,連忙道:“錯了錯了。”
可身後之人顯然不是個好東西,此番只當她是老鼠鑽到貓窩裏,一面将小姑娘抱得腳離地,一面低頭哄道:“若是錯了,也帶我去瞧瞧那狗男女在何處好麽?”
耳根子被溫熱的氣息掃過,月書癢的直縮脖子用力掙紮。
那人愛惜衣裳,嘆息道:“再蹭髒我的衣裳,你就得光着回去了,雖說這宋府裏有傷風化的事太多,可你這樣香軟的姑娘,我倒是有幾分憐惜的。若是叫人看了個遍,實在便宜那些狗男人。”
月書僵住,微微側過臉,商量道:“好說,只是能否先放我下來?”
“你要是跑了,怎麽辦?”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大爺你放心,我生是宋府人,死進宋家墳,能跑到哪裏去,有心人只略微一找,就知道我是誰了。”
男人被她說笑了,嗯了聲,反問道:“那你是誰呢?”
“樂琴。”
她随口胡謅了個名字,本以為這人不知道,誰曉得肩上一疼,他竟低頭狠狠咬了月書一口留作記號。
小丫頭身上是淺淺的桃子香,此刻呆若木雞,宋希庭慢條斯理将人放下,笑着道:“把爺當傻子呢!這府中大大小小的丫鬟,哪有叫樂琴的。”
“快帶路,磨磨蹭蹭的若是人家都完事了,便無甚好看的。”
月書摸着肩上的口子,吸了口涼氣,腦子裏亂糟糟的。
宋希庭将人往前推,此刻也不再隐瞞身份,見她還傻愣着,忍不住一巴掌拍在小丫鬟的腦袋上:“耳聾了?”
月書扭過頭,臉上是一言難盡的表情。
她想起來了!
住在樂善齋,知道府中所有丫鬟的名字,對她動手還動嘴,除了書中的宋希庭還能有誰。
老天鵝哪壺不開提哪壺。
宋府家風敗壞,名聲不好,宋家大公子宋希庭功不可沒。這大公子不善經營,不愛讀書,最懂的居然是如何玩女人,外頭風流名聲震天響,當初宋老爺留下的金山銀山,只在他過世後三五年裏,便給宋希庭敗了大半。
如今好像都二十七八了,在古代竟還是個大光棍,這江州城裏但凡知道他家一點事情的,都不願把女兒丢到這個火坑裏。
月書腦子一轉,自認倒黴,快步往前,也不敢回頭,只道:“就在前面的假山群裏。”
腳踩在林中落下的竹葉上,寂靜深夜裏嗒嗒響,半天,方有人聲道:“是好地方。”
聲音流裏流氣,近在咫尺。
夜風吹過鬓角,月書腦袋空白一瞬,餘光瞥見一只雪白大袖,宋希庭不知何時走到了身後,寸步距離而已。
穿着玉白道袍的男子見她身子僵硬,笑容便有幾分玩味,道:“爺身邊現缺個丫鬟,瞧你機靈聽話,明日去樂善齋頂缺,按一等丫鬟的份例領月錢,願不願意?”
“奴婢何德何能,雖然少爺有心——”
話到嘴邊,月書一個激靈,忽就想起那三十二對狗男女裏似乎有他一個,如果當了大丫鬟豈不是更方便行動?
方還想拒絕的讓人立馬改口:
“能為少爺鞍前馬後,實是我輩榮幸。”
宋希庭本還想再逗她玩玩,聞言啞然失笑,将懷裏這個大秤砣放下。
出了這一片竹林,月下清光照遍,湖岸邊水浪擊石,面容俊秀的男人負手走在月書身側,借着光打量了她幾眼,微笑道:“你叫什麽?”
月書盯着腳尖,悶聲道名。
他又問:“我是誰?”
身側的少女抿着嘴,沉吟半晌,出口就是一通胡扯。
月下波光粼粼,草木扶疏,芭蕉樹下,宋希庭聽罷怔了會兒,烏濃濃的眼眸裏笑意散盡,良久才承認道:“如此貼切,你從哪兒聽來的?”
沒想到他這麽不要臉,月書脫口而出:“奴婢編的。”
話語落下,腦袋挨了一掌,月書勾着頭,只見地上另一道影子漸去,幾步之外,宋希庭喚道:“腿折了?”
語氣淡淡,她擡眼一瞧,人已轉過身。
皎皎月色下,從遠處看,那一身風流浪蕩氣被削去了那麽一二分,青年身姿筆挺秀氣,似岩岩孤松。
月書回過神,小跑着跟上去,心裏卻想老天不薄,給了他一副好皮囊。
她對着鏡子看過自己現下的樣貌,這個小丫鬟如今不過十五歲,一雙黑溜溜的鳳眼,膚色雖白,一雙長眉卻淡,面上一團稚氣,還未到張開的時候,看着只能算嬌憨。
月書如今的家裏情況十分簡單,一個入獄老爹,一個因為老爹入獄而不能科舉的倒黴書生哥哥。
當初為了生計,月書萬般無奈下簽了個活契進入宋府幹活。她來這裏的一個月多是跟着花園裏的老園丁種花種樹,平日就住在園子裏,今晚出來幹這缺德事,本以為天時地利具備,誰知道還缺了個人和。
短短一截路走完,兩人一前一後到了假山群裏。
此刻事已至末尾,那對幹.柴.烈.火的野鴛鴦終于發現有什麽不見了,山子洞裏焦急不已。
“三郎,我的衣裳怎麽不見了?”
“我的也不在,這裏外找遍,全然無蹤,該不會有人來過,故意如此。”
“這怎麽辦,總不好光着回去,若被旁人瞧見,妾這臉面盡數掃地了。”
……
宋庭手扶着身旁的假山,不動聲色看了看身邊的小丫鬟。
月書裝作聽不見,一臉我不知道的表情,餘光偷瞥他,不妨被逮個正着,氣氛一時有些尴尬。
“少爺這是要捉奸麽?”
“你想打頭陣?”
月書頭搖的跟撥浪鼓一樣,打頭陣的十個裏面十一個炮灰,她才不去。
宋希庭學着她,搖幾下頭,聽那裏面聲音漸漸消停,估摸時候,猛地将那丫鬟扯到自己懷裏,單手捂住嘴。
才到及笄年紀的姑娘餓的一身玉骨,他抱在懷裏摟緊了,低頭道:“進了宋府,也不多吃點,幹活偷懶被廚房的人苛待了?倒是個可憐的,明天讓你吃個飽。”
他嗅着少女領口溢出的桃子甜香,語調柔柔,跟調.情似的,而後邊走邊道:“阿月真是極合我的心意,這一身雪脂般的肌膚,從哪下口呢?”
月書聽到這樣的稱呼打了個寒顫,身子愈發被他扣緊,男人肌理分明,筋骨堅實,貼的近乎嚴絲合縫,炙熱的體溫透過衣衫,她驀地漲紅臉。
兩個人這樣動作言語,聯系宋希庭在府裏的形象,怕是傻子都是的他要幹什麽。雖然隐隐曉得此人可能是演戲,但月書仍是止不住震驚。
而山子洞裏那對野鴛鴦顯然聽到了聲音,面面相觑,随後慌張遮掩,縮在角落裏竟是快哭了。
“大、大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