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蜜漬梅花
明明是熱天, 聽了他的話,月書卻頭冒冷汗, 或許是察覺出此刻的一二分怪異, 她打了個馬虎眼,悄悄擋住周俊。
“他才醒,我們哪說得上話。”
“是嗎?”
面前的男人言語帶笑, 他刻意收斂了那股戾氣,再次擡眼時眉眼彎彎,倒是給人一派春風拂面的和煦感。
“被馬撞傷昏迷三日,脾氣都沒了。旁人若是欺負你, 你怕是連骨頭都不剩。”抓着月書的手, 宋希庭拉開她。
她身後躺着周俊,少年茍延殘喘着, 沒了遮擋, 直直暴露在他的視野裏。
兩人一高一低,宋希庭看着地上賤如塵泥的馬奴, 微微揚着長眉,似笑非笑道:“都說大難不死必有後福,你既養不好馬,如今又一副殘敗身子, 本王便給你指個去處, 免得傷重熬不過這個夏日死在府裏, 平白損了本王的陰德。”
“青都城外,宜澤山下,有個臨湖田莊, 那兒極清淨, 适合養傷, 本王等會會給你叫個大夫,你就收拾收拾,田莊裏做事,不用回來了。”
月書詫異,腦海裏一剎那似是冒了道光,她睜大眼睛,轉瞬間卻又沒有絲毫的頭緒,那一秒仿佛就是個錯覺,她呆呆看着宋希庭,什麽也沒抓住。
宋希庭早發現她的異樣,便溫聲詢問道:“怎麽一直看着我?”
月書語氣裏夾着不易察覺的心疼:
“他傷的這麽重,城外田莊又遠,今日走恐怕傷口發炎,留幾日罷。”
身姿颀長的男人笑容淡去,沒有回應。
月書心裏忐忑不安,正想扯開話題,誰知宋希庭開了口,卻是問周俊:
“你想府中歇幾天?”
面容蒼白的少年對上他的視線,勉力想要爬起來,試了幾次,還是癱在地上。他額頭碰着地板,說話時猩紅的血便從喉嚨裏湧出來,聲音渾濁沙啞,沒人看得清他此刻的神情。
“你心疼他,他卻從不心疼自己。”
宋希庭眼眸裏晦暗不明,這句說罷,懶得再瞧他,只一把抱起沒有防備的月書,轉身邊走邊道:“你還記得他嗎?”
月書腳下一空,趕緊抓着他的手臂,哪裏想太多。
她扭着頭往後看,視野裏色塊摻雜着濃烈日光,混亂不堪,她努力去找地上的人,心裏焦躁感在無限蔓延。
“放我下來!”
宋希庭斂着眉,将她往上托了托,淡着聲,吐了個不字出來。
月書抓皺了他肩頭的衣裳,頭開始疼。她方才有一肚子話想問,卻偏偏都被他打斷了,且三言兩語間就将人丢到田莊裏,這還讓她怎麽去梳理當下發生的事。
“我和他是不是早就認識了?”
“你是奴婢,他是馬奴,你們認識了又如何,況且本就不認識。他不過是見色起意,故意诓你。”
月書眼睫扇了扇,樹陰從頭頂掠過,她回憶着閣子裏少年的言語動作,一個人小聲道:“你肯定在騙我。”
“我騙你?”宋希庭樹下停了腳步,聲音飄然。
月書腳尖觸到地,下意識就想推開他。
被男人抱在懷裏實在太勒人了,腰肢都要被箍斷。她吸了口氣,歪頭避開他撲在面頰上的呼吸,卻不妨被掐住臉,踮着腳再動彈不得。
燥熱天氣裏,被桎梏的少女面容熱得發紅,她一雙眼看不清他此刻的神情,努力睜圓了,視野裏依舊模模糊糊。
秀雅風流的青年低着頭,掐得她說不出一句清晰的話。他視線落在那雙黑潤的眼眸上,看出她的驚慌與厭惡後,莞爾:
“你喜歡周俊?”
男人聲音低緩,聽不出怒意,入耳柔和。
月書萬萬沒想到他問自己這個問題,她細想了方才緊抱着自己的少年,漸漸地,腦海裏又冒出個大膽的猜測。
不會罷不會罷——
按照她看了海量霸總言情的經驗,月書腦袋一靈光,心想肯定沒錯了!
陰涼的樹蔭下,光線染了一點淺淡綠意,她朝宋希庭眨了下眼,吐出幾個模糊不清的字眼暗示他松手,神情一改先前的驚慌。
宋希庭默然瞧了她片刻,雖不知她要幹什麽,到底是松開手。
他指尖點了點她臉頰上的指痕,眼眸深深,不動聲色地堵了月書的去路。
宋希庭不說話時笑意盡去,難得顯出一二分陰沉之感。
若是往常月書沒有失憶,此時應該揣測他的心理了,不過今時不同往日。
月書身子往後仰了仰,睜眼瞎一樣看着面前的男人,醞釀半天,竟還有些不好意思,她小心翼翼出聲:
“你是不是有點喜歡我?”
宋希庭嗤笑一聲,罵道:“自作多情。”
月書言笑晏晏,面上挂着一副我很懂的表情,還妄圖激怒他:
“俗話說打是親罵是愛,你的心意我明白。”
宋希庭想拍她腦袋,可看她如今這副情形,忍又忍不住,到底只是掐了掐她的臉,将那些笑容扯得變形。
聽着她痛哼的聲音,宋希庭問:“你其實沒有失憶,只是在裝,是麽?”
他不說還好,說了月書猛然間像是得到提示。
“咳咳,你眼睛真尖,這都看出來了。”
她低頭咳了幾聲,一邊揉臉,一邊故裝深沉。
宋希庭:“……”
月書趁機擡手拍他手臂,換了副口氣,不再小心翼翼。
“真不嫌熱,快松開,腰都要被你箍斷了。”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我要是不裝,就不知道你會仗着我失憶幹這些缺德事。咱們之間什麽關系,你能動手動腳嗎?”
宋希庭聽她這口氣,看着她那張喋喋不休的小嘴,不知是不是被說中了些許的心思,他竟真松開攬着她的那只手将人推開幾步,一個人撣了撣袖袍,異常冷淡。
月書面前的壓迫感少了許多,她輕輕籲了口氣,心裏想,果然沒錯,她一定是穿到一本古早瑪麗蘇言情文了!
一邊是青梅竹馬的小馬奴,一邊是強取豪奪的天家貴胄,該怎麽抉擇呢?
風吹草動,空氣裏飄着股西瓜的香味,地上光影斑駁。
被推開幾步的月書默默看着裙擺,半天,她按照腦海裏編好的話術,開口道:“我不喜歡周俊,只是把他當成我弟弟了,你今天這般為難他,實在是有些恃強淩弱。”
“我不喜歡恃強淩弱的人。”
宋希庭偏過頭,日光曬到半邊肩頭,他垂着眼眸,熱燙感從肩頭流瀉,他袖着手,冷冷一笑:“你不喜歡與我何幹,自作多情。”
月書循循善誘道:“當然與你無關了,殿下從來不是恃強淩弱之人。”
宋希庭回味過來,微微挑着長眉,一雙剪水眸裏映着她此刻的笑意,兩三分的讨好,其餘的竟都摻着些真心實意,實在少見。
“周俊是周俊,府中一個微不起眼的馬奴,我知道殿下并非有置他于死地的意思,或許只是嫌他人在眼前,讓人不自在罷了。”
月書表現的善解人意,連表情都拿捏得恰到好處。
“我是他最好的朋友,周俊此番失手縱馬,其實心裏愧疚死了,他好不容易找來,水裏飄了一遭,鐵打的人也熬不住,他怕是早就有向死的心。”
“殿下與其成全他向死的心,不如救他一回。多行善事,必得善報。”
宋希庭笑而不語,月書還不知情,見他半天不回應,催道:“殿下您看呢?”
不遠處,男人聲音溫柔:“你以前私下時,是從不叫我殿下的。”
月書一愣,手指都僵住,什麽?
她來不及多想,尴尬笑了笑:“求人總要禮貌一點。”
“我以前怎麽不知道,你還會求我呢?”
月書呆住,她聽出他微揚的的語調裏摻雜的笑,總覺得有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意思。
未幾,粗壯的大槐樹下,穿紫衣的少女扶着腦袋,有些痛苦道:“我四天前被馬撞了,大概被撞出了些許小毛病,诶呦,頭好疼。”
看着她裝疼的矯情樣兒,宋希庭自嘲般笑了笑,原來都是裝的,诓他而已。
可他還真信了五分。
月書見他越來越靠近,哼聲低了,她雖然現在看什麽都是糊的,但還是能看清路的。
自己騙人被發現了,說不心慌是假的。
她忘了很多東西,如今人就像是站在一片黑暗裏,四面八方時不時的陷阱荊棘要慢慢地去辨認,腳下的路要慢慢地去摸索,很多人要慢慢地去揣測。
而這個男人主動往她身前湊,就讓她覺得過分被動,生怕下一秒踩到深淵裏。
所以——
“你跑什麽?”
峻茂的樹冠下,慌張要逃的少女被人按住,她腰背重重撞上了粗壯的槐樹樹幹,一時間疼得皺眉。
月書手抵在他胸前,尚且努力辯解道:“我失憶了,我還被撞成這樣,說謊逃跑也是情有可原!”
“月姑娘這是在睜眼說瞎話。”
姿容秀雅的男子抓住那一對腕子,高舉過她的頭頂。
思緒都被打亂了,他不緊不慢地梳理着,眼裏望着她掙脫不得的躁動,宋希庭斂盡笑意,在她耳畔柔聲道:
“你逃也沒用。如今你失憶了,我不妨告訴你一件開心事罷。”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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