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你以為自己是神?

月常在是一個很特殊的人,在他那個利益熏心的家族裏面,他無視所有家族傾軋,利益鬥争,特立獨行的認為這個家族是團結的、積極的、向上的。

而作為其中的一份子,他應該為家族奉獻自己的所有,并視為自己的座右銘,要求自己也要求他人。——這是個極具犧牲精神的傻瓜。

不過這樣的家族需要這樣的傻瓜來為他們沖鋒陷陣,這也是他美好願望沒有這麽快破滅的原因之一。

當然,命運沒有眷顧他,在他面對着白茍站出來說出那句話的時候,他的犧牲就真的沒有意義的犧牲掉了。

白茍給這個奄奄一息的傻瓜遞上了他私藏的‘好東西’,他神色帶着愧疚,并且誠懇:“真是對不起啊,這是好東西,我自己都舍不得吃,算是給你的補償吧。”

月常在說不出話,他心裏面的大部分美好憧憬都破滅了,他的家族把他像丢垃圾一樣丢給了這個劊子手,如果可以,他恨不得下一秒就死去,也不在乎白茍喂給他的是個什麽樣的詭異東西。

那詭異的果凍觸感讓他還不及品嘗,就滑進了他的胃裏面,緊接着就是讓他生不如死的疼痛。

而這種疼痛恰恰符合他腦袋裏面對未來的幻想。終于來了!他心道,這個惡魔終于要開始折磨他了。

來吧,他不懼怕!來得更強烈吧!他不會折服于這區區的疼痛的!

他還想要在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說幾句‘不過如此’的話,來欣賞白茍臉上那震驚的表情,但是太疼了。

他的所有幻想都被疼痛所充斥,以至于他所有的五感都無關緊要,只有侵入骨頭深處的疼痛讓他知道自己還活着。

還沒有被這種無邊無際的疼痛給弄死過去。

這真是個異常折磨的過程,他那喪失的五感沒有聽到他凄慘的嚎叫劃破長空,讓面前的白茍露出有些懊惱的表情。

“不會又爆炸吧。”他小聲道。

霍天翊不可能無視這樣的場景,月常在是死是活對于他無關緊要,他只是确定自己的行程此時要因為這麽個人出現了短暫的停頓,這讓他湊到白茍的面前,聲音不淺不淡:“你喂給他什麽東西?”

白茍把那團已經辨不出取自那種妖獸的果凍狀物體呈現在霍天翊面前:“好東西啊?”他神色很無奈,透着:啊,現在這些人真沒用,連好東西都承受不了。

為了加深他那樣的情緒的延續,他補充了一句:“我就是吃了這個才改造了身體,而且吃的可不是這一小塊,是整個!”

他着重于最後二字,內心是不無得意的,并在心裏再次問候了一遍大飛母親,然後為自己竟然能夠活過來感到由衷的慶幸。

大概就是這種疼痛太過可怕,以至于對于任何人,他都不介意的奉上這種不是常人能夠享受的‘好東西’。

他對霍天翊說這些是帶着炫耀的語氣,那種:你看,這些東西,其實我也能挺過來的,并且還能做得更好,我不再是你眼裏那個堕懶什麽都不肯做的師兄了。

但是他沒想到霍天翊在聽了他的炫耀之後反而起了興趣。

“給我嘗嘗?”他随之提出了要求。

白茍沒想着霍天翊在看到月常在這麽痛苦的表現之後還會有‘試一試’的心态,他沒有做任何準備,于是愣了一下。

“啊?”

霍天翊沒有在意白茍的愣神,他說的那句話好像也不是征求白茍的意見,随後就拿起白茍手上的果凍狀物體,就這麽吸入了口內。

白茍眨了眨眼,看着自己手裏空無一物的掌心,才意識到這玩意兒已經被霍天翊給吃了。

他還沒消化這件事,因為這讓他完全無法理解,在他無數設想裏面,沒有一個霍天翊會這麽做。

而霍天翊就這麽做了,并且做得很坦然。

疼痛來得比他想象的還要快,他神色慢慢的繃緊了,眼前的景象也很快被分泌的生理性淚水充斥。

白茍的聲音忽遠忽近。

好像在叫他,又好像在罵他,霍天翊抓住了白茍的手,他強忍住自己咬舌頭的欲望,大着舌頭問:“這……就是你嘗過的苦?”

白茍确實在罵他,他的聲音很大:“霍天翊你有病啊!我沒給你吃!你吃那麽快幹嘛!你是不是以為你是主角就永遠不會死!”

他的罵聲在被霍天翊抓住手的時候停止,只剩下難忍的沉默,他內心瘋狂的刷着屏:他會死嗎?他會死嗎?他會死嗎?

會死,他不是已經死過一次了嗎?

但是,還要死第二次嗎?

霍天翊的回答卻讓他那緊急焦躁并且失去理智的心慢慢也跟着停滞下來,不是平靜,而是停滞,他整個人還是焦躁不安的,但是內心的所有活動卻停滞了。

他等待着霍天翊把話說完。

“呵……”霍天翊說的很慢,畢竟那種疼痛不是人類的身體能夠忍受的,但是他還是說了出來,用着一種嗤笑的語氣:“……不過如此。”

你嘗過的苦,不過如此。

這是他想要告訴白茍的,用着自己的親身體驗來教導白茍。

你以為你現在就可以很得意了嗎?不,遠遠不夠。修行不是吃幾個東西就能夠邁過去的,你還沒有到炫耀的地步,你的驕傲會成為你失敗的臺階。

他甚至不知道白茍要面臨什麽樣的挑戰,但是他卻敏銳這察覺到白茍的未來必定不會一帆風順。

他所做的一切就是要給白茍一個打擊,雖然這種打擊在白茍看來反而讓他不知所措。

白茍更擔心的是霍天翊的生命,他的未來,他和系統的協議,他不被取代的籌碼,甚至他自己內心的期望。

白茍都不允許這個人死。

與在另一邊用盡生命在嘶吼,着重表現行為藝術的月常在不同,被白茍殷切注視的霍天翊除了說出那兩句話後,沒有從嘴裏面洩出一聲代表他痛苦的慘叫。

除了他抓住白茍的手用力到讓白茍生疼外,沒有一點跡象表現出他在忍耐一種常人不能忍受的痛苦。

月常在的慘叫還在持續,霍天翊的沉默讓白茍陷入一種自我譴責的怪圈。

我是不是太過自大,從我進入這個世界之後,就一直伴随我始末的傲慢是不是仍舊沒有丢下去?

我是作者……

但除此之外,我什麽都不是。

我完全忽視這個世界的人們對于修行所做的一切犧牲和努力,用着上帝視角來認為自己只用收獲唾手可得的天材地寶,就能夠超越他們。

這是否是一種非常自大的傲慢?

是的,這是。

我從來就沒有丢下它們。

月常在的慘叫成為了白茍責怪自己的背景音,也成為了他自責的理由,但是就在他要陷入更加沉重的黑暗心理世界的時候,霍天翊卻抓着他的手慢慢挺直剛剛微微彎曲的背脊。

他看了白茍一眼。

就這一眼,讓白茍知道:你還差得遠,不管自大也好,譴責也好,都差得遠。

白茍喃喃:“怎麽樣?”

霍天翊微微笑了下,這讓他本就不差的面容在這個豔陽高照的沙漠反射出金燦燦的柔和線條:“的确是好東西。”他說。

月常在的慘叫仍舊沒有停歇,白茍看霍天翊的注意力轉移到那方面,就道:“也許他挺不過去了吧?”

霍天翊又側過頭看了他一眼,此時他的笑落了下來,整個人變得面無表情,像是冰冷的機械,但是那雙眼卻更像一種探測鏡頭:“你認為自己是神?”

從某種角度來說,作家對于一本書确實是神,但是那是針對于作家面對着自己書稿的時候,他可以随時随地的修改,添加人物和情節,但是假如作家穿進他的書裏面。

那麽他還是不是神?

這個論題先按下不表,霍天翊問出這句話是因為他清楚的看穿了白茍內心的狂妄。

那種代表上帝給予人們生死的狂妄。

我是上帝,我讓你生你就生,我讓你死,你就死,我給你好的東西,但是卻是帶毒的,你必須憑借自己的意志挺過去才能得到,挺不過去的就只能死。

他用這個來篩選能夠待在自己身邊的人。

但是憑什麽?你是個什麽東西?

白茍在霍天翊問出這句話的時候,這麽對自己說。

霍天翊看着白茍的眼睛,他能一眼看穿白茍內心的複雜情感,在這方面,白茍永遠不是這個比自己小幾歲的師弟的對手。

叢林法則的優勝劣汰使得霍天翊在各方面都比白茍要成熟許多,在這方面亦然,他很好奇白茍到底是基于什麽原因會産生自己是神的狂妄想法,但是他還是沒有繼續問下去。

因為他在白茍的眼裏看到一種隐藏極深的不安和恐懼。

似乎整個人都要被重重負擔壓垮,而霍天翊并不想做那最後的稻草,他敏銳的覺得自己應該給白茍一個呼吸的空間,這也是他自始至終都保持沉默的原因。

最後白茍給霍天翊的回答是:“我不是。”

他自從進入了這個世界,就不再是主導這個世界規則的神,命運抛棄了他的操控邁向了不知名的方向。

他要适應這個,與自己相搏鬥,而不是繼續沉浸在自我的臆想當中。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