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程敬微頭痛欲裂,有些不明白,在睡着之前他的大軍已經到了藍田,而他則在洛陽皇宮等着攻入長安的好消息。

怎麽一轉眼就到了這麽一個地方?

綁架?

不,不對,有人想要綁架他除非先打敗羽林軍,至于叛徒更是不可能,宮中各處宿衛皆是他一手提拔上來,對他忠心無比,不可能有反心。

電石火光之間,他想不出其他緣由,只能先想辦法搞清楚眼下的情況。

程敬微想要說話卻發覺喉嚨很痛,吞咽吐沫都有些困難,更不要說其他。

他難受地閉了閉眼睛,此時駱時行也反應了過來,擡頭看向魏思溫說道:“魏翁,能先把他放到我那裏嗎?”

魏思溫看了一眼一旁地上躺着的人十分無奈:“你已經闖了大禍,還敢把人帶回去?”

別管這人什麽身份,人家都是當地土著,這裏的人天然抱團,肯定不會善罷甘休。

駱時行也有些尴尬,他剛剛熱血上頭,忘記了這裏不是後世,沒有道德感束縛也沒有法律束縛。

他輕咳一聲:“反正都這樣了,把他扔在這裏也沒用,不如先帶回去吧。”

袁客師曾經跟他說過,若是程敬微有難他可以伸出援手。

不知道對方是不是算到了這一點,想一想有關袁客師的傳言,對方既然算得那麽準的話,那他們就肯定沒事兒。

駱時行十分有底氣。

魏思溫一聽也是,低頭看了看地上那個人糾結了一下卻也沒有再管。

他要把程敬微背回去,也沒那個力氣再帶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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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敬微此時還是頭暈,渾身上下的痛楚也讓他沒有力氣說話,最主要的是他現在都搞不懂自己到底什麽情況。

一直到魏思溫把他背了回去,路上他聽到一個軟軟嫩嫩的聲音說道:“魏翁,把他放在我那裏吧,這兩天雨水多,晚上也有點涼,他住的那個地方不适合養傷。”

魏思溫問道:“想好了?可是會惹上麻煩的。”

“嘿嘿,已經惹麻煩啦,也不怕這一點半點。”

魏思溫應了一聲,程敬微感受着微微的颠簸,路上偶爾也會聽到熟悉又陌生的方言。

等他被放到床上的時候已經隐隐明白了自己身處之地——當年他被流放曾經在這裏生活過數十年。

十年時間,猶如身處地獄,等他厚積薄發翻盤之後,這裏磋磨過他的人,他一個都沒放過,只留下了無辜的孩童,後來這些孩子就被遷居到了別的地方,北帶縣也變得荒無人煙。

現在怎麽又回來了?

程敬微想不明白,好在他身上有傷閉着眼睛裝作昏迷的樣子也沒有引起那一大一小的疑慮。

甚至那個被稱為魏翁的人還在給他治傷。

在被捏到右腿的時候,程敬微眉頭微蹙,這股疼痛讓他想起了他剛被流放到北帶縣時候與當地人起了沖突,也是那一次他的右腿被砸斷,自那之後,他這條腿就瘸了。

也因為這一條瘸腿,武藝廢了,就算他讀書也不錯卻再也無法走仕途,更不要提平日裏生活都有諸多不便。

他為此吃了許多苦,心中也越發的恨,當年沒有将這股恨意牽連到無辜幼童身上已經算是他緊守一份靈臺清明,不肯讓仇恨蒙蔽雙眼。

程敬微想了許多,他只記得閉上眼之前曾經的畫面一幅一幅閃過,若不是身上的痛楚太過明顯,他只怕還當自己是在做夢。

過不多久,就聽到魏翁說道:“別的地方都是皮外傷,內府應該沒有受傷,只是這腿不好說摸着有些不對,卻又不像斷了的樣子。”

然後他又聽到那個漂亮娃娃說道:“不是斷了,那會不會是骨頭裂了?”

魏思溫微微一愣,點點頭:“倒也有幾分可能。”

駱時行皺眉說道:“那……得上夾板吧?”

後世骨頭受傷一般都會打石膏保持固定,避免骨頭位移或者因為運動導致傷勢加重,現在怕是一時半會尋不來那麽多石膏,而且怎麽打石膏他也不知道,最簡單的應該是夾板。

魏思溫有些踟蹰:“這……我也未曾弄過。”

別說夾板,魏思溫連正骨都沒聽過。

駱時行也有些發愁,他原本想問這裏有沒有郎中會,但又咽了下去。

就算有郎中他們也請不起,他們連吃飯都快成問題了,別說請郎中了!

就在這個時候兩個人忽然發覺躺在床上的人醒了,一大一小頓時看過去。

程敬微将他們的話都聽在耳中,雖然心中尚未确定到底怎麽回事,但這條右腿是他的心結,哪怕是在夢裏他也想治好。

是以他睜開眼聲音沙啞說道:“不必勞煩兩位,我自己會。”

當年他過不下去跑去從軍,因為瘸腿想要當兵是不可能的,卻因為在這邊呆了許多年,耳濡目染對于藥材了解不少,便當了個軍醫。

這年頭并不是所有軍隊都有軍醫的,甚至很多軍醫不過就是知道一些退熱鎮痛的方子,對藥材的熟悉程度還不如他,他也就憑着這份本事一點點出了頭。

後來在軍營之中,士兵磕磕碰碰十分正常,正骨這種事情屬于無師自通。

程敬微念頭一晃,來不及過多回憶就聽到那個小少年脆生生說道:“你會啊?那可太好了,會打夾板嗎?這裏竹子多,我可以去弄點竹板來給你。”

程敬微撐着身體坐起來,哪怕再痛都一聲不吭。

魏思溫不動聲色地看着他,心想這倒是個硬骨頭。

程敬微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右腿,心中略有些慶幸,當年跟他起沖突的人踩了他的腿不解氣之後又搬了塊石頭砸了下來,他的腿才斷了的,這一次對方只來得及踩了一腳,雖然痛,卻還沒斷。

是以他搖了搖頭說道:“不必夾板,過兩日就好了。”

然後他就聽到那個漂亮小少年十分嚴肅說道:“那可不行,骨裂也不能輕忽,一不小心也是容易落下殘疾的,就算沒有落下殘疾,萬一沒養好,陰天下雨也要痛的。”

程敬微擡眼看了過去,之前只是匆匆一眼,他只知道這少年長得極好,此時再一看發現對方不僅皮膚白皙瑩潤宛若上好的白玉,五官也十分精致,只是左眼下有一道紅色心形印記,仿若雪裏紅梅,看上去不像天生,倒好似一道疤痕。

除此之外就是那雙眼睛最引人注目,清澈澄淨又靈動非常。

饒是程敬微生性多疑,卻也沒懷疑這少年,對方看着他的時候,那雙眼睛只有簡簡單單的關心,沒有其他任何雜質。

他頓了頓低聲說道:“我還要上山采藥,打夾板不方便。”

苦役逃不脫,更何況他也需要一個安靜得沒人的地方來思考接下來的路怎麽走。

駱時行忽然問道:“你識字嗎?”

程敬微不明所以,點了點頭,又聽對方問道:“那你會寫字嗎?”

程敬微摸不透他要做什麽,便又點頭。

駱時行便轉頭對魏思溫說道:“魏翁,之前縣令不還說加上咱們兩個文書也不夠,這不有現成的嗎?怎麽反而不用?”

魏思溫心念一動便說道:“這倒也是,只不過你剛剛打了人,這事兒不太好安排,也罷,我且去尋縣令提一提。”

駱時行點了點頭,魏思溫臨走還有些不太放心,看着程敬微說道:“若是有人找來你們就閉門不出,等我回來再行計較,猞猁狲年幼沖動,程小郎君還請看着他一些。”

剛剛駱時行拍的那一下太過迅速,魏思溫初時只覺得震驚,後來細想又覺得不對——這小子的動作也太熟練了一些。

越是想越覺得駱時行大概并不像表面上看起來那麽乖巧。

駱時行吐了吐舌頭,若是別人這樣做,程敬微只會覺得對方沒正形,但是放到駱時行身上他卻只覺得可愛。

等魏思溫走了之後,駱時行起身說道:“你先休息一下,我這裏還有一些跌打損傷的藥,先給你用了,至于你的腿……”他看了看外面,天色已經有些晚了便說道:“明日我去給你找竹板,還是打上好一些。”

程敬微還沒來得及說什麽就看到駱時行起身跑了出去,過不多時就端着一個木盆進來,裏面放着一塊布巾一邊擰布巾一邊說道:“你身上有些髒,先擦一擦再上藥吧。”

程敬微原已經被人伺候慣了,此時卻有些不忍心讓這麽個漂亮小少年來伺候自己,便接過來說道:“我自己來。”

駱時行也沒說什麽,把布巾遞給他之後說道:“我去找藥。”說完還補充了一句:“放心,我不看你。”

程敬微此時已經在解腰帶,聽了之後着實有些哭笑不得。

等駱時行翻箱倒櫃地找了藥出來,程敬微正好已經清理好了自己。

此時他就穿着一條犢鼻褲,雖然年紀不大,但肌肉線條已經十分流暢,看上去結實的很。

只是因為皮膚比較白,所以身上的青紫傷痕也都很明顯,尤其是臉上的傷。

可就算對方臉上有青紫傷痕依舊能夠看得出劍眉星目,比起駱時行的漂亮可愛,他更符合人們對于英俊的定義。

駱時行見過的帥哥也不少,但還是多看了兩眼程敬微,而後皺了皺眉:“那人下手也太重了。”

程敬微眸中一冷,當年他得了勢又回來把這人找了出來,千刀萬剮都難解他心頭之恨。

人死了又怎麽樣,他那條腿卻是永遠都好不了了。

這一次,他的腿不知道會是什麽情況,但那人他也絕對不會放過!

想着這些的時候他感覺身上一涼,低頭看去就看到那小少年正認認真真幫他塗藥。

他抽了抽鼻子有些困惑:“白玉膏?”

這藥是長安貴族常用的,這少年被流放到這裏怎麽還會有這個?

他忽然想起到了現在還不知道這少年的身份,覺得有些不像自己的行事風格,按照他以前的做法,早就把這裏裏外外先摸透再想其他。

也不知怎麽的,他對眼前這個人就是提不起心防。

駱時行聽了之後應了一聲:“這個叫白玉膏嗎?倒是确切,不過我不知道,是別人幫我收拾的。”

程敬微不動聲色問道:“你叫……猞猁狲?”

他剛剛聽魏思溫喊的,不過這名字應該不是大名,想當初他也曾養過一只猞猁,那猞猁剛出生不久,看上去可愛又靈動,眼前這孩子倒是跟猞猁有幾分相像。

駱時行無奈:“那是阿爹給我起的小字,我姓駱,名時行。”

駱時行……程敬微認真回想了半天,最後确認過去那些年,他從來沒有聽到過這個名字。

作者有話要說:

魏思溫:你小子動作那麽利索,沒少打人吧?

駱猞猁時行:那是,我超厲害d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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