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駱時行雖然很想說他沒畫過,不知道會畫成什麽樣。
但是魏思溫已經幫他把牛給吹出去了,他要做的就是繼續圓回來,只好硬着頭皮點頭說道:“能畫,不過跟頂尖高手繪制的輿圖還是有距離的。”
你別回頭拿我畫的去跟大唐朝廷裏的輿圖比啊,那我可比不起。
雖然他也不知道朝廷那邊的輿圖是什麽樣子,但先說的保守一點也沒問題。
魏思溫就不擔心這個,輿圖在這個時代是保密品,不是誰都能看的。
阿勒真倒是想看大唐的輿圖呢,誰給他看啊?
在大唐完整的疆域圖以及長安的輿圖只有那麽零星幾個人能看,甚至連一些皇子公主都看不得。
所以阿勒真根本不可能知道真正的高品質輿圖是什麽樣,只要駱時行不畫的特別走形,他就可以說大唐的輿圖也是這樣的。
他作為曾經的禦史大夫,他說的話可信度還是很高的,至少忽悠阿勒真沒問題。
阿勒真那雙琥珀色的眼睛越發明亮,他立刻站起來說道:“你能将北帶縣的輿圖繪制出來嗎?”
駱時行遲疑了一下說道:“山體河流只能畫一個大致範圍,裏面什麽情況除非有人能夠帶着我進去再把我平安帶出來,否則……難。”
這邊山多,一眼過去全是連綿不絕的山脈,這要是阿勒真要求他進山繪制輿圖,那跟要殺了他也沒啥兩樣。
山裏多危險啊,哪怕在後世進山也很可能有去無回,更不要說現在了。
所以他直接給加了很多限定條件。
阿勒真又哪裏會在乎山中的情況?
他的思緒已經飄到了其他地方,若是駱時行有這個本事,那他帶着駱時行去別的地方走一趟豈不是就能得到別的縣城的輿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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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放在大唐,就算知道別的縣城的輿圖好像也沒什麽用,但是在這裏是真的有用,因為哪怕看上去都是大唐的縣城,實際上都是不同的部族,部族與部族之間起沖突是多麽正常的事情啊。
阿勒真心情略有些激動,直接說道:“那好,你且将縣城的情況給畫出來。”
他對此還是保持疑慮的,據他所知就算是安南都護府的大都護身邊都沒有能夠繪制輿圖的人,駱時行小小年紀讓人很難相信他還有這個本事。
所以他讓駱時行繪制縣城輿圖算是一個考驗。
北帶縣說是一個縣,聽上去是最低行政單位,但實際上這年頭的縣跟後世的市級單位面積差不多。
大唐實行的是郡縣制,可以把郡看成是省,那縣就相當于後世的市,村鎮則是後世的縣。
北帶縣縣城就相當于是市中心的樣子,并不是很大。
駱時行轉頭看了看魏思溫,魏思溫便說道:“繪制輿圖也需要極大的心力,三日之後又是大令與猞猁狲的結拜之典,不如讓猞猁狲先盡量畫,三天之內能畫多少畫多少。”
阿勒真本來就是想要測試而已,聽了之後自然也不反對,便應道:“你都需要什麽?”
駱時行估算了一下說道:“畫板、炭筆和紙,這幾樣就夠了。”
他想了想又提醒道:“我不知道朝廷繪制輿圖用的比例是什麽樣的,只能按照自己的來,不過會在圖中标注。”
阿勒真更是無所謂:“你且放開手腳去畫。”
不過……畫板跟炭筆又是什麽?
駱時行比劃了一下,畫板其實很簡單,不過就是能夠讓紙有個依憑的地方,要不然怎麽畫啊。
只是時下還沒有畫板的雛形,駱時行說了也沒人知道。
他撓了撓頭說道:“我倒是知道怎麽做,可是怕來不及。”
阿勒真立刻說道:“我喊木匠來,你跟他說!”
然而駱時行跟木匠語言不通,讓魏思溫在旁邊翻譯很多地方也翻譯不準确,說了半天木匠依舊一臉茫然。
駱時行心很累說道:“有紙筆嗎?我畫出來得了。”
魏思溫一拍大腿:“我怎麽忘了這個,你等着。”
阿勒真一直在旁邊看着,眼神帶上了些許探究。
如果駱時行真的有這個能力,那他可真是挖到寶了。
不過這個寶貝可得好好藏起來,若是被別人知道了跟他搶怎麽辦?
別人他都不怕,唯有大都護最讓他防備。
若是大都護來要人,他可真就留不住駱時行了。
原本他還想着把那塊地皮給駱時行哄他開心,等過段日子就說服他回到縣裏。
現在看來,駱時行在那裏住着也挺好,這樣別人就不知道他有什麽本事,自然也就傳揚不出去。
魏思溫很快将紙筆拿了過來,駱時行也不怕,拿起筆就開始畫。
他先是畫了一個畫板的整體形象,然後再分着畫了一下後面的支架。
主要是這個支架最好能夠開合,這年頭的手工匠人其實是能夠做到這一點的,只是用的材料是木質,不好保存這才給大家一種古代手藝比較落後的印象。
其實古代的手工制作非常發達精巧,只是因為受限于手工匠人的熟練程度和天賦,并且不能量産,所以越是厲害的手工匠人越是專供皇室貴族,平民百姓自然是用不到那些東西,甚至見都沒見過。
阿勒真在旁邊看到駱時行這一手畫技就知道對方能繪制輿圖可能是真的。
他對于畫的欣賞能力還沒到能夠看出意境的地步,所以作為直觀感受,對方畫的越是逼真在他眼裏就越好。
然而這種畫法在魏思溫看來總覺得匠氣有餘靈動不足。
不過駱時行畫的是工具圖,又不是為了作畫而畫,他倒也無所謂。
有了直觀的圖紙之後,木匠終于是看懂了,語言或許有界限,但藝術是沒有的,無論是音樂還是美術。
手工匠人一看這個東西也不算很難,當即就要開動,并且表示最遲明天就能弄好。
駱時行聽後幹脆說道:“那我先在紙上畫出格子吧。”
比例這個東西是需要細扣的,尤其是肉眼觀測其實并不準确,眼睛看着是那麽大,實際上可能大小有出入,一旦建築物都有了出入,那麽輿圖也就畫歪了。
駱時行覺得自己需要先打個預防針。
但其實也就是他這種看慣了後世高清地圖的人才會這麽較真,這年頭大家看輿圖都是一個大概位置。
厲害的将領能夠通過大概位置以及描述在腦內“畫”出一副真實輿圖,但那需要極高的天分。
從來不迷路的衛青和從來沒走對過路的李廣就是非常鮮明的例子。
但凡看過衛青的行進路線就會懷疑這個人是不是腦子裏裝了衛星定位系統,那可是大漠,很容易迷路的大漠。
而對方就是能憑借着自己的方向感以及十分簡單的參照物找到行進路線,這種天分是一般人沒有的。
是以駱時行覺得自己哪兒哪兒都不行的缺陷在魏思溫和阿勒真眼裏都不算什麽。
阿勒真立刻讓人給駱時行準備了房間,并且給房間布置了書桌和筆墨紙硯,他要的東西都優先供應。
駱時行一時之間也有些壓力,要知道在這個地方筆墨紙硯都是十分珍貴的東西,當地人不懂得制作工藝,都是從中原運輸過來的。
他流放時所走的路就是運輸的路線,中間還要經過十分危險的蜀道,原本在中原就已經比較昂貴的筆墨紙硯到了這裏更是天價。
阿勒真一給就給了他一沓,這要是畫廢了,怕是把他賣了都不一定夠這些東西的錢!
駱時行用筆直的竹板做了一個直尺,還好他還記得尺寸跟後世常用的米厘米之間的轉換額。
雖然不可能精确到太多,但差不多也就行了。
按照這年頭的比例,将紙全部分為一厘米乘一厘米的方格,然後根據縣衙大小先定下比例尺為一比一千,其中這個1的單位是分米,也就是十厘米。
後世的高精度地圖大部分都是一厘米是實際單位的一千米,但駱時行覺得那樣的話有點太難畫了,需要在極小的圖內畫出一千米的圖像,若是一千米的範圍內有各種房子,那簡直就是在虐待自己。
但是若把單位定在一米,那麽需要的紙就會很多,輿圖也會更大。
所以駱時行最後定在了一分米,這樣大小可控也不是特別難畫。
定下來比例尺之後,駱時行就蹲在屋子裏就開始裁紙并且打格子。
這個工作就需要細心,也不是什麽難事。
阿勒真有心想派人過去幫忙,卻被魏思溫給攔住了。
魏思溫十分和氣說道:“大令,無論在何地,繪制輿圖都是秘法,就讓猞猁狲一個人忙吧。”
阿勒真倒也痛快,他本來就沒想着偷師,只不過是擔心駱時行一個人忙不過來而已。
他直接揮退了所有人,站在門口看了一眼在桌邊忙碌的駱時行,小小一個人影哪怕手忙腳亂的也挺有意思。
駱時行将紙張用炭筆畫好方格之後滿意地點了點頭,轉頭對着屋內等他的魏思溫說道:“魏翁,我跟大令結拜這麽大的事情,要不要把阿微也喊過來啊。”
他跟程敬微關系那麽好,這麽重要的事情不讓對方過來好像不太合适。
魏思溫一擡頭剛想回答,瞬間就笑開了:“你且等等,我去讓人打盆水來。”
駱時行有些疑惑,等水打來之後魏思溫便說道:“先洗把臉吧。”
于是駱時行一低頭就看到自己的小花臉,他這才想起來炭筆沒有裹外皮,他畫的太認真給忘了,畫完還撓了撓臉!
駱時行趕忙将手和臉洗幹淨,同時準備在炭筆外面裹一層樹皮。
魏思溫說道:“我知道你想讓山君過來,但他若是過來,王安同又怎麽辦?”
駱時行一時之間有些猶豫,最好就是把王安同帶過來,但是王安同從來沒見過這麽多人,怕他受刺激。
魏思溫摸了摸他的頭說道:“我想山君也不會在意這件事情,你先把輿圖畫好。”
駱時行略有些失望,但還是沒說什麽,只是思索回去的時候能不能給程敬微帶點東西。
第二天,魏思溫帶着他去了縣城中第二高的建築——縣令家的樹屋。
據說這個樹屋還是阿勒真小時候給自己搭着玩的。
至于縣城內第一高的建築為什麽不能去,因為最高的那是祭壇。
駱時行站在樹屋往外看,将周遭的景色都盡收眼底,他的畫板支在自己身前,然後用炭筆在上面進行定位,然後畫一個大概輪廓。
許多年沒有這樣寫生,他是真的覺得手有些生了。
一旁的魏思溫看着他特殊的畫法忍不住有些奇怪,小猞猁技法純熟,并且有一套內在邏輯順序,從頭到尾都很嚴謹的樣子。
可這樣的畫法魏思溫從來沒見過,難不成……這也是小猞猁自己摸索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