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駱時行畫得十分小心翼翼,因為沒有橡皮,所以他沒有重來的機會,一旦畫錯這一張紙就廢了。

一開始他還想過要畫的更加逼真一些,如果想要畫成相片那樣……當然是不可能的,但他可以追求一下那個效果。

不過等開始畫之後,他就果斷降低了對自己的要求。

想象跟實操總是有很大的距離,他現在只希望能夠讓人看出這裏是房子,以及一些特殊建築就行了。

其實就算是後世也只不過是将街道上房子的輪廓給畫出來,表示這一塊地方是那裏。

駱時行為了好看甚至還畫了房頂以及斜俯視視角下的一部分屋體,讓圖畫變得更加直觀。

樹屋雖然高卻也不可能真的将縣城盡收眼底,到最後駱時行也只能畫一部分,再遠就不是輿圖而是寫實風景畫了。

魏思溫仔仔細細看了之後盤算了一下說道:“你這圖上的地方大概占據縣城三成大小。”

駱時行看了一眼,這才多大啊,直接就三分之一縣城,這縣城也太小了一些吧。

感覺北帶縣行政單位雖然比較高,但縣城面積也就是後世村鎮大小,甚至大一點的村鎮都比這裏大。

駱時行退後兩步問道:“魏翁覺得如何?”

魏思溫當然不會說不好,實際上駱時行這份畫輿圖的本事在他眼裏已經很厲害了。

不是所有會畫畫的人都能畫出輿圖,這裏面需要的甚至不是繪畫功底,而是判斷力。

厲害的将領甚至能用一根手指對比山體和別的标志物确定自己隊伍到山體的距離。

駱時行有沒有這本事不好說,但他對距離的判斷把握是真的很厲害。

除此之外,魏思溫還很眼饞畫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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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畫板看上去十分靈活,帶着走也不是很麻煩,可惜真正的繪畫是用不了這個畫板的。

國畫用的是水墨,水墨在紙上未幹的時候不能把紙提起來,否則會順着往下流到時候整幅畫就都毀了。

更不要說在這樣傾斜的畫板上作畫了。

不得不說,駱時行用炭筆倒是個很好的辦法,畫板應該也是他自己設計的,也不知道這孩子到底是怎麽想出來的,這何止是天賦異禀,簡直是天縱奇才!

駱時行在看到魏思溫點頭之後也松了口氣,說道:“回去我再細化一下就能給大令看了。”

“已經畫好了?”

駱時行話音剛落,阿勒真的聲音就傳了過來,他背着手走進來時正好聽到了駱時行那句話。

駱時行将炭筆放下說道:“大致差不多,如果想要更細致一些也可以細化。”

魏思溫卻在旁邊說道:“屬下倒是覺得這樣正好,細化也不過是加一些細節,于輿圖整體并無更進一步的加強,大令以為呢?”

然而魏思溫說完之後阿勒真卻并沒有回答他。

因為此時的阿勒真已經看的眼睛都直了,甚至還伸手碰了碰畫紙。

駱時行連忙說道:“大令小心,炭筆容易掉色。”

阿勒真收回手看着手上的碳粉若有所思說道:“竟然不是真的?”

駱時行聽後大汗:“這……這是畫的啊,當然不是真的。”

阿勒真長長出了口氣說道:“剛剛看到我還以為你将縣城裝進了紙裏。”

駱時行聽後懵了一下,他又看了一眼輿圖有些納悶:這也沒那麽像啊。

此時此刻駱時行對阿勒真的審美能力産生了深深的擔憂,少數民族或許在文化上發展的不那麽好,但好多少數民族在藝術方面都不錯啊,能歌善舞,岩畫壁畫都很出色,阿勒真……別不是沒這方面的特長吧?

實際上也就是他自己覺得不像而已,這年頭的畫沒有真的特別寫實的那種,而少數民族在這方面從他們的陶俑一類的東西就能看出來,非常的誇張抽象。

他們也不是不想寫實,只不過是從技巧到手法都不允許而已,再加上當下人的審美決定藝術的表現力。

所以駱時行這畫的在他眼裏已經很真實了,除了沒有顏色之外,駱時行甚至将樹木都給标了出來,雖然不是真的畫了一棵樹,但是那個類似于松樹的标志本身就很形象。

魏思溫在旁邊笑着說道:“若非親眼看到猞猁狲一筆一筆畫下來,我怕是也要以為他用了秘法将縣城裝進了紙裏。”

駱時行站在旁邊腳趾扣地,別人當着他的面誇贊是最讓他不好意思的,因為他總覺得除了謝謝好像也沒什麽別的能說的。

不過這一次他沒啥心理壓力,畫是他自己畫的,除了不知道說什麽之外,阿勒真的反應還挺讓他有成就感的。

阿勒真聽了魏思溫的話不鹹不淡說了句:“魏翁不是說繪制輿圖乃是秘法,難道猞猁狲繪制的方法,魏翁也會嗎?”

阿勒真此時已經将駱時行當成了自己人,而魏思溫則是外人,外人在旁邊看着駱時行畫豈不是将秘法偷學走了?

他不高興,十分不高興,他都不好意思讓駱時行教教他的人,魏思溫怎麽就敢光明正大的站在旁邊看?

而且魏思溫不讓他的人過來,自己坐在旁邊看,也太不要臉一些。

若非這年頭沒有雙标這個詞語,阿勒真肯定會直接将這倆字貼在魏思溫的腦門上。

魏思溫也算是在他手下混了好幾個月了,而作為曾經在朝廷混的人,他別的能力可能一般,但是揣摩上司的心情這點情商還是有的。

他立刻苦笑說道:“我的确是不會,主要是這秘法也的确不是誰都能學的,猞猁狲繪制的過程自有獨特技巧,若是不懂其中蘊含的道理,就算在旁邊跟他做一樣的動作也畫不出這樣的圖來。”

阿勒真聽後心中微微舒服了一些,同時也有些詫異:“竟然這般神奇?”

駱時行看了看魏思溫,心裏嘆了口氣,只想求魏翁別吹他了,要吹也別當着他的面吹行嗎?他真的很尴尬。

畢竟要說很難吧,繪畫這東西也不是特別難,就看兩樣,一是天賦,二是練習。

沒有天賦的人通過大量的練習也能畫出不錯的畫來,但是想要成為頂尖的畫師恐怕很難。

他覺得魏思溫會認為難更多的是他的繪畫方法跟現在國畫的繪畫體系是不兼容的,這可是一千多年前,很多國畫技巧都沒有出現。

魏思溫帶着現在國畫的思維方式去看當然覺得看不懂。

而駱時行也的的确确是在降維打擊。

若是一個完全沒有學過繪畫的人對這方面也不了解的人過來跟他學,反而可能會更容易一些。

不過駱時行并沒有開口解釋的意思,他知道魏思溫為什麽瘋狂誇贊他,正所謂奇貨可居,他有這一手比什麽都能讓阿勒真重視。

一旦阿勒真重視他,不僅僅是他的目的容易達到,以後他跟程敬微的生活也能減少來自上面的阻力。

阿勒真也不知道信不信魏思溫的話,他也沒追究那麽多,主要是因為沒辦法追究。

人家就說自己不會,難道他還能怎麽樣?

換個人他有一百種方法讓人說實話,但現在……他還需要魏思溫。

駱時行年紀還小,漢學方面積累必然不如魏思溫多,所以維持表面上的和氣還是很重要的。

阿勒真伸手摸了摸駱時行的頭說道:“阿弟果然才華橫溢,好了,你畫了半天也累了,先休息一下,看看阿兄給你帶來了什麽?”

他一邊說着一邊示意身邊的人将輿圖拿走。

駱時行忍不住說道:“炭筆容易掉色,最好讓人謄畫一份,要不然就是裱起來挂在不太容易被觸碰到的地方。”

還有,你們拿走畫就算了,幹嘛還要把我的畫板拿走啊?這個不應該送給我嗎?

阿勒真轉頭對身邊的小厮吩咐了幾句,小厮立刻應了一聲就雙手捧着畫紙如同捧聖旨一般退下了,而另外一個侍從則是将畫板也給搬了出去。

駱時行:……

算了,他若是想要回去讓程敬微給他做一個!

此時另一個小厮上前一步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小厮手裏捧着一個很大的托盤,托盤上有一身衣服和一點銀飾。

阿勒真說道:“明日就是你我結義大典,阿兄為你準備了一身衣服,來試試合不合身。”

駱時行頗為受寵若驚,他沒想到自己居然還有新衣服穿。

不過想想也是,好歹阿勒真是縣令,他認義弟也不能讓義弟在典禮上穿的破破爛爛。

而他現在的衣服,也就勉強蔽體吧,好看是算不上的,不難看都是因為有他這張臉撐着。

阿勒真送給他的衣服是深藍色澤,衣袖領口帶着一些白色的花紋,看上去倒很像是蠟染。

衣服的布料不知道是什麽質地,還算輕薄,只不過零零碎碎的東西太多了,再輕薄的衣服,一層一層穿下來也涼快不了。

也幸好現在是深秋即将入冬,否則這身衣服在夏天肯定能熱死人。

也因為太過複雜,所以駱時行全程都是在小厮的幫助之下穿上的。

穿完之後他發現這套衣服的袖口比較大,但長度卻類似于九分袖,腰帶則是長條的布一層一層纏在腰間,中間還別上了一枚樹葉造型的銀飾,下半身則是短褲,當然也沒太短,也是九分褲的樣子,還是很時髦的闊腿褲。

腳上則是皮鞋,造型很像草鞋,只不過為了體現身份地位,材質用的是皮革,駱時行判斷不出是什麽皮,只覺得踩上去挺舒服的。

除此之外,銀色的飾品幾乎貫穿整套衣服。

衣服上的扣子都是用銀制成,穿完衣服之後還要戴上各種銀飾。

手腕上的镯子,脖子上的項圈,甚至連腳腕上都帶了兩枚銀環。

一時之間他感覺自己好像就是個移動的銀飾展示架——他兩輩子都沒帶過這麽多的飾品!

他有些別扭地摸了摸胸前的銀項圈問道:“這……是不是太多了?”

不知道這些銀子純度如何,但哪怕純度不高,這麽多下來也不少錢吧?

阿勒真卻十分滿意:“不錯不錯,頭發今晚先不弄,等明天早上再說。”

駱時行聽後忍不住擡頭看向阿勒真看的頭發,他不會……也需要弄這一頭小辮子吧?

第二天的時候,派過來幫他梳頭的侍女用實際行動告訴他,是的,他也需要編一頭的小辮子。

不僅有一頭小辮子,每一條小辮子在編的過程中還會摻雜進一些彩線,彩線上綁着許多紅色的小珠子。

駱時行一直好奇阿勒真頭上那些小珠子是什麽材質,看上去不像是寶石,但顏色又很鮮豔。

他一開始以為是石頭磨成的小珠子然後再進行的染色,等拿起一根觀察了以後才發現應該是不知名的動物骨頭磨成的骨珠,然後被染上了色彩成為了頭飾。

不得不說,哪怕他頭發不算長,這一頭辮子編完也花費了不少時間。

這些辮子最後在腦後束成馬尾形态,彩線和骨珠也在其中,感覺還挺特殊的。

別說,駱時行那張臉是真的什麽造型都能撐得住,哪怕是少數民族服飾,他穿上也沒什麽違和感。

等他出去跟阿勒真彙合的時候,站在一起除了膚色相差比較大之外,看上去到仿佛是真的兄弟一般。

阿勒真也對他這個造型很滿意,拍了拍他的肩膀說道:“走吧。”

一邊說還一邊給他戴上了虎頭帽。

駱時行扶着虎頭帽說道:“這個就不用帶了吧?”

既然要戴虎頭帽,那從一開始就不需要弄什麽發型啊,随便綁一下不就行了?反正也沒人能夠看到。

尤其是他頭上還弄了一堆小珠子作為裝飾,如果為了遮起來從一開始就不要這麽麻煩嘛。

更何況他腦後還綁了個馬尾,并且因為有彩線和骨珠的緣故,馬尾比平時粗很多,真的不适合帶虎頭帽啊。

阿勒真卻十分堅持:“外面冷,你還是帶上吧,萬一吹病了怎麽辦?”

駱時行:……

冷還不是因為你們的儀式非要在天黑之後舉行嗎?

也不知道這些人都是什麽毛病,每一個都恨不得把虎頭帽焊在他頭上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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