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駱時行會有這樣的擔心也不是沒道理,種族不同總是會被當做攻擊他的借口。
萬一那幾個長老認為這不是什麽大問題,覺得不需要處罰那些人呢?
讓他沒想到的是阿勒真一口說道:“放心吧,我已經派人知會長老們,他們表示全憑你處置。”
駱時行萬萬沒想到在他洗漱換衣服的功夫,阿勒真居然還跟長老們都通過氣了。
他有些好奇問道:“他們真的沒反對哦?”
阿勒真也有些奇怪:“他們為什麽要反對?”
雖然駱時行是外族人,但從身份地位上來講他才是跟長老一個階層的,在大祭司被冒犯的時候他們當然首先要維護大祭司的權益,怎麽可能幫那幾個人?
駱時行一臉似懂非懂,沒有繼續追問,反正只要長老們不找他麻煩就好啦。
一旁的魏思溫此時問道:“那幾個你帶回來的人你要怎麽處理?”
駱時行聽了之後也有點為難,當時憑借着一腔義憤帶回來了,現在怎麽安置他們也就成了問題。
他首先想到的就是請阿勒真幫忙安置好他們,不是他不想管這些人,主要是他們倆現在住的地方就很緊張,加個王安同雖然沒到極限但同時來四個也放不下啊。
不過還沒等他開口,一旁的程敬微忽然說道:“讓他們跟我們走吧。”
哪怕驚訝,駱時行也還是沒有反駁程敬微的話,轉頭對阿勒真說道:“嗯,他們留在這裏也過不好,不如跟我們走。”
阿勒真聽後苦笑說道:“我還是能照應幾個人的。”
駱時行連忙擺手:“不是說你的問題,而是他們的身份很複雜,也可能融入不進當地生活,跟我們走也挺好的。”
他都這麽說了,阿勒真也不能再說什麽,只是說道:“那也好,今天已經不早,你們折騰了一通,先去休息吧。”
駱時行應了一聲,拽着程敬微的手腕就帶着他往自己的房間走。
他在阿勒真這裏是有自己的房間的,而阿勒真本來還想給程敬微安排一個房間。
看到他倆這個樣子,又想到早上這倆人就是從一個房間出來的,一時之間也只好把話給咽回去。
回到房間之後駱時行問道:“你怎麽要收留他們了?”
程敬微垂眸說道:“你不是想要人嗎?這些人不比買來的奴隸更加可靠?”
他們本來就是走投無路,再加上跟駱時行是同族無論怎麽看都比當地人強。
駱時行搖頭說道:“不是一個道理,這些是同胞,又不能讓他們去做奴隸做的事情。”
程敬微有些納悶:“你原本買人過來不就是為了教導他們記賬?就算是奴隸也不是一般的奴隸了。”
駱時行覺得人權這個問題好像掰扯不清,幹脆說道:“可是奴隸你可以讓他們住在外面的草棚子裏,這幾個人……咱們屋子住不下了啊。”
程敬微幹脆說道:“等回去蓋個竹屋就好。”
駱時行有些狐疑地看着他:“你很奇怪,難道你認識他們?”
程敬微撸了撸貓貓頭:“當然不認識,這不是怕你心裏不舒服嗎?”
駱時行這才了然,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倒也不至于。”
他再善良也是有個限度的,更何況那些人跟他走或許要在不短的時間內風餐露宿,但如果留在這裏阿勒真看在他的面子上也會對那些人好一點。
但是不管怎麽說,駱時行看到了程敬微內心的善意。
感覺現在的程敬微比之前那種表面看上去平靜無比,實際上只是把暴戾藏在內心的狀态好多了。
他不敢說全是自己影響,但哪怕是幫程敬微找回這個少年原本的模樣就讓他很開心了。
程敬微不知道他在開心什麽,還以為是救了四個人的緣故。
在見到駱時行不追問之後他才松了口氣。
那幾個人裏的确有他認識的人,不過不是那兩個少年也不是那個小孩子,而是那位小娘子。
當時在她求助的時候,程敬微也沒敢認,駱時行跟那個無賴對峙的時候他就是在辨認對方。
在看到對方眉心上那顆痣的時候才确定自己沒認錯人。
他知道按照前一世的發展,這位小娘子并沒有被救下來,然後經歷了一段十分悲慘的時期,後來也不知道她是怎麽做到的就成了南邊一個部族的首領。
而那個部族大部分都是女子,個個骁勇善戰,在極短的時間內就發展十分迅速。
在她們部落以女子為尊,男子都是奴隸,作用就是幹髒活累活或者成為男寵,被管制的十分嚴格,毫無反抗的能力。
當初程敬微還跟她們合作過,因為同是漢人的關系,這位小娘子還曾對他發出過婚約邀請。
當然,說是婚約,其實只不過是她想要個優秀的孩子,覺得程敬微資質不錯,就算腿瘸了一條但那也不是先天因素,很适合當她孩子的父親。
以程敬微不願意跟任何人親近的個性當然是拒絕的,但這個女子給他留下的印象十分深刻。
對方比他見過的許多男子都有手腕有能力的多,只可惜,當年那段經歷好像是對她的身體造成了不可磨滅的傷害,年紀輕輕就去世了。
當時這個部族已經開始向中原擴張,跟程敬微結盟,可惜她的繼任者遠不如她,打了幾次敗仗之後就匆匆退出了争霸之勢,回到原本的領地偏安一隅。
在程敬微重生之前,這個部落好像已經衰敗了。
由此可見一個有能力的領頭人多麽重要,程敬微當時還很可惜她在大好年華凋零,現在可好,人直接到了他手裏。
雖然可能沒有經歷那些黑暗,但一個人的資質是不會變的,或許沒經歷那些反而能讓她少走彎路變得更加出衆。
這樣他手裏就有了兩員大将,至于什麽男女之別,在程敬微眼裏都不是事兒。
經歷過女帝登基的人對這些更能接受一些,更何況他恨武曌歸恨,卻也不能否認武曌的才華。
所以女子之中有才華的人自然也是比比皆是。
唯一讓他心情複雜的就是這些人好像都是沖着小猞猁來的。
王安同是小猞猁撿回來的,小娘子也是對小猞猁求助。
所以,嚴格算起來,小猞猁才是他的福星?
駱時行并不知道無意之中給程敬微的造反事業開了加速器,他要是知道估計能當場哭出來。
程敬微救人不是因為他心善,而是因為這些人對他有用。
無知總是幸福的,雖然他很發愁回去之後要把這些人安置在什麽地方。
第二天一早用完早飯之後,阿勒真就讓人把那四個人給帶了過來。
他還算比較靠譜,讓這四個人都收拾了一下,至少把臉都給洗幹淨了,身上也穿上了幹淨的衣服。
別的不說,他們的顏值起碼都在平均線以上。
不過想想也是,若非顏值夠也不至于被輾轉賣到這裏。
駱時行決定還是給他們一個選擇的機會,告訴他們跟着走的話可能連住的地方都沒有,留在這裏他可以拜托縣令安置。
結果讓他沒想到的是就算明知道可能要住在外面,這四個人還是要堅持跟着他走。
哦,确切說是三個人,另外一個還是個看起來六七歲的小孩子,瘦小可憐,一切都挺姐姐的。
程敬微看了一眼那個孩子,上一世的時候這孩子并不存在,想來是早早就夭折了。
既然都願意跟他走,那就……走吧。
阿勒真本來想把昨天的那幾匹馬送給他,然而駱時行果斷拒絕:“養不起!”
阿勒真:……
好歹你手上有鹽礦好吧?怎麽會養不起?
然而駱時行知道馬這種生物好像比較嬌氣不太好養,在現階段他沒有心力去照顧馬也不會照顧馬,還是算了吧。
至于程敬微則是對那兩匹馬壓根不感興趣,他覺得那兩匹馬不怎麽樣,要來也沒用。
于是駱時行跟程敬微外加一個王安同,來的時候是三個人,回去的時候隊伍就擴大到了七個人。
路上駱時行問道:“你們都叫什麽?”
小娘子膽子是最大的一個,當時也只有她敢喊救命,立刻說道:“我姓蕭,行三,名善詩,這是我弟弟善書,行二。”
蕭善詩,聽了這個名字之後,程敬微就更加确定了她的身份。
她開口了之後剩下兩個兄弟也開口說了自己的名字,哥哥叫薛元思,弟弟叫薛元沁。
駱時行點點頭,有心想要了解一下他們的情況,又覺得這幾個孩子恐怕每個人經歷都不太好,問就是揭人傷疤,思來想去最後還是閉上了嘴。
等回到竹屋的時候,薛家兄弟跟蕭善詩在看到院子裏的雞鴨鵝和兔子的時候眼睛都直了。
駱時行一看他們的表情就知道這不是小孩子看到毛茸茸小動物那種喜歡,而是人類看到食物的興奮,蕭善書甚至連口水都分泌出來了,指着一只在院子裏跑的雞拽了拽他姐姐的衣袖說道:“阿姐阿姐,有雞。”
蕭善詩也咽了口口水,把自己的目光勉強從那些雞鴨鵝身上挪開,摸了摸蕭善書的頭說道:“你乖啊,那不是我們的。”
這幾個人都是瘦骨嶙峋的模樣,駱時行想給他們弄點好吃的但是又覺得一下子吃太油膩不好,就決定用骨湯煮面。
是的,阿勒真之前給他送來的物資裏面居然有面!
駱時行當時差點幸福得暈過去,他曾經是北方人,最愛的就是面食,結果穿過來之後幾乎沒怎麽吃過面,早就饞得不行了。
程敬微将駱時行的衣物和手杖放進房間說道:“我去喊幾個人過來做竹屋。”
駱時行擡頭看了看天色問道:“來得及嗎?”
他們雖然起得早,但走了小半天已經快中午了。
程敬微說道:“放心,那個快。”
于是駱時行就放心了,程敬微說快,那是真的快。
因為他們搭竹屋也不要多高,反正這幾個都是孩子,比程敬微還都矮一點,房梁不需要太高,牆的話直接橫着弄三道竹片,然後再把其他的竹片豎着一條一條地插進去,跟編草席十分類似。
到了晚上的時候,一個簡易小竹屋就已經初具規模。
小竹屋的位置就在他們屋子的左邊,因為現在只有那邊是空地,幸好當初程敬微圈籬笆的時候多圈了一點地,要不然恐怕這小竹屋都得出去才行。
等到竹屋做好之後,那些奴隸都走了,駱時行這才開始動手和面。
蕭善詩十分主動過去說道:“這個讓我來吧,我也會的。”
駱時行歪頭看了看她本來想讓她去休息,但是在接觸到對方有些忐忑不安的目光之後,他就将面盆遞給了她說道:“你先把面和好,等等交給山君,他力氣大,揉出來的面會比較筋道。”
蕭善詩當場松了口氣,用力點了點頭,然後回頭對蕭善書說道:“二郎,你老實呆着別亂跑!”
蕭善書用力點了點頭,乖乖坐在火塘旁邊看着大家來來往往地忙碌。
駱時行想了想丢給了他一個擇菜的活,小朋友做的還挺起勁。
而薛家兄弟則跟着程敬微在收拾剛剛搭竹屋産生的垃圾順便還劈了一點柴。
駱時行拿出了一根豬骨熬底湯,水一開,豬骨湯的味道慢慢飄散開來,正在幹活的人都忍不住咽了口口水,甚至還悄悄回頭看了一眼,然後就更加賣力了一些。
他們不怕幹活,就怕幹活都吃不到東西。
不過蕭善詩知道肯定有他們的份。
而等到擀面條的時候就需要程敬微來了,最後也是他切的面條。
別的不說,程敬微拿着刀的手是真的穩。
不是很白淨的面條下到水裏之後變得更加柔軟,這些面帶着一點點的麥麸,看上去并不是很好看,至少比不上後世。
然而圍在火塘前的人有一個算一個,除了駱時行和程敬微之外,都充滿希望地盯着湯鍋。
雖然覺得給他們吃太油膩不好,但駱時行還是在湯鍋裏面放了幾片臘肉,等面條出鍋的時候就順便再給一人一片豬肉。
晚上的風稍微有些涼,一口熱湯下肚,駱時行整個人都舒适了不少。
他十分惬意地剛想跟程敬微說什麽,然後就隐隐聽到了抽泣的聲音。
一轉頭發現是薛家兄弟正在用衣袖抹眼淚,哥哥薛元思抽抽噎噎說道:“對……對不起,我們……我們只是太久沒有吃到這麽好的飯了。”
薛元沁也哭着點頭,而他們倆這一哭帶動着蕭善書也跟着哭,最後幹脆趴在姐姐懷裏哭,蕭善詩比他們都強一點,不過眼眶也紅了。
王安同捧着碗本來吃的挺開心,看看他們之後也不知道是不是受到了傳染,也開始跟着掉眼淚。
本來還在笑的駱時行捧着碗一臉懵逼的坐在那裏,感覺自己跟目前這個氛圍格格不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