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僞君子

“睿王兄。”蕭瑤目光頃刻被睿王奪去,并未注意他身後被扣住的人。

绛紫錦衣,貴氣天成,唬得所有人不敢直視。

嗬,裝什麽大尾巴狼呢,有些人小時候壞在面上,長大壞在骨子裏,真是越來越叫人望而生厭。

京城地界不小,睿王府獨處稍偏,并不在附近,蕭瑤拿腳指頭想想都不信他是正巧出現在此處。

餘光掃過半夏手中細針,又落在季昀身上,若有所思。

睿王先借機出手,再在關鍵時候出來維護季昀,拉攏人手,倒是好手段。

“真是巧了,睿王兄怎的大清早便有此雅興出入酒樓,還正好抓到賊人?”蕭瑤勾起淺笑望着他,笑意未達眼底。

當着百姓的面,她倒要讓衆人瞧瞧睿王的真面目!

此番睿王來京城,她一直有意無意避免接觸,沒想到,時隔多年,睿王心機已經如此之深。

她就差明着說他賊喊捉賊了,睿王竟然面色不改,甚至眼尾笑意漸深。

“元福妹妹,本王乃是同季編修有約,才碰巧在此。”睿王笑着解釋。

随即,潇灑回身,一把扣住賊人下颚,往上一擡,對上蕭瑤驚愕的神色,極滿意地揚起眉梢,緩緩道:“此賊人,元福妹妹可識得?”

薛直!拿細針傷馬之人,竟然會是薛直!

視線掠過睿王,蕭瑤狠狠盯着薛直,見他雙腿抖得厲害,若非兩名護衛架着,這會子定然已經癱軟在地。

以薛直的做派,別說大清早逛酒樓,便是昨夜睡在這酒樓裏都不算稀奇。

想起昨日她任由薛直傳揚的流言,蕭瑤更是氣紅了眼。

Advertisement

她本想算計季昀,沒想到這個蠢貨害她在睿王面前這般丢臉,讓她搬起石頭砸了自個兒的腳!

若是眸光能化為實質,蕭瑤定要将薛直的榆木腦袋當場劈開。

緊緊攥着拳頭,迫使自己忍住怒火,蕭瑤僵硬地轉動脖頸,将視線移開,對上濃眉深目的睿王:“識得。”

便是對薛直恨之入骨,蕭瑤也不想當着衆人的面,說出他的身份。

薛直再不濟,也是母後的親侄子,她的親表哥,她不能讓這坨爛泥連累母後英名。

話音方落,喉嚨口便一陣發緊,蕭瑤仿佛被睿王扼住咽喉。

再開口時,嗓音澀然,姿态卻不得不放低下來:“多謝睿王兄擒住賊人,元福這就差人送去順天府衙門。”

“來人!”蕭瑤冷聲喚道。

身後護衛剛有所動作,睿王已然擺了擺手:“诶,元福妹妹不必同王兄客氣,本王的護衛正好無事,就由他們交給順天府尹發落吧。”

“不要!”薛直忽而驚叫出聲。

本來蕭瑤說要送他去順天府衙門時,他壓根兒沒放在心上,打斷骨頭連着筋,蕭瑤不會真那麽做的。

可睿王跟他不僅沒血親,還跟蕭瑤有奪位之仇啊。

薛直已然感到頸後一陣寒意,越想越急,腦子一熱便喊:“公主表……”

“住口!”蕭瑤厲聲切斷他的話頭,瞪着眼睛,不可思議地望着薛直,他是嫌死得不夠利索嗎?

被她這麽一吼,薛直驟然把話咽回去,噎地直打嗝。

“來人,把他嘴堵上!”蕭瑤閉了一下眼睛,無力又厭煩,嘆了口氣,對睿王道,“如此,便有勞睿王兄了。”

言罷,眸光掃了季昀一眼,對方正好在瞧她,眉眼清泠依舊,看不出喜怒。

蕭瑤回身步入銮轎,下意識将手中點心匣子抱得更緊,經此一事,怕是季昀會更加感念睿王恩情。

叮鈴鈴,銮鈴重新響起,長街漸漸恢複熙攘喧鬧。

睿王說到做到,着人将薛直徑直送去了順天府衙門,還叫人寫了個簡要的狀紙,貼在薛直衣襟上,一并帶去。

“季大人,本王已備薄酒給季大人壓驚,不知可否賞臉?”睿王笑意郎朗,愛才之心毫不掩飾。

“王爺言重,季昀多謝王爺仗義相助!”季昀躬身行禮,姿态謙和,仍是不卑不亢,眉宇間的疏離卻悄然散去。

睿王瞧在眼中,唇角揚起一抹愉悅的弧度,随意拂了拂衣擺,擡腳便跨入酒樓。

望着他氣定神閑的背影,季昀眸光微閃,對身後小厮吩咐了一聲,便要跟上去。

眼角餘光掃過青石地面,忽而被一處金光攫取注意,季昀側眸望去,只見方才銮轎停過的地方,靜靜躺着一枚金釵。

釵頭牡丹富貴逼人,花蕊中央嵌着一顆紅寶石,日光下流光溢彩,同她耳畔的紅寶石墜子一樣。

季昀悄然拾起,攥在掌心,正欲起身,便聽睿王站在門裏問:“季大人撿了何物?”

聞言,季昀呼吸一窒,心口砰砰直跳。

起身沖着睿王攤開掌心,從容不迫道:“細針。”

睿王目光幽幽落在他掌心,果然靜靜躺着一枚細針,想必是方才元福身邊的宮婢無意中遺落的,他只顧着扣住薛直,倒忘了兇器。

登時眉眼一松,沖季昀笑道:“季大人果然心思缜密,本王沒有看錯人。”

對于睿王的話,蕭瑤并未全信,進了宮門便伺機令影衛去探探,睿王是否真的将薛直帶去了順天府衙。

點心剛出爐時還冒着熱氣,蕭瑤本想趁着熱乎送給母後,沒想到這麽一打岔,送到慈寧宮時,已然冷透。

“母後,還是別吃了,下回昭昭再給您帶新的來,三味齋的點心就是要趁熱乎才最有滋味。”蕭瑤坐在小杌子上,笑盈盈替薛太後捶着腿。

心緒卻有些不寧,薛直被送去順天府衙的事,不知該不該告訴母後。

“母後可還沒老,牙口好着呢,昭昭的一番心意,母後必須得嘗嘗。”薛太後邊說,邊示意方嬷嬷替她夾塊兒杏花糖藕,用了一塊便贊不絕口,“果真不錯,比禦膳房的還強些。”

蕭瑤正要借機湊趣兒讨賞,還沒來得及開口,薛太後便微微傾身,替她理了理腮邊發絲:“我的昭昭都累瘦了,朝政繁忙,你只管叫內閣大臣們去頂着,你皇兄便是……”

提起蕭珵,薛太後便忍不住哽咽,蕭瑤也瞬時紅了眼眶。

薛太後拿帕子沾了沾眼角,擺了擺手道:“罷了,罷了。”

蕭瑤垂眸,将眸中淚光咽回去,卻聽薛太後轉了話題:“母後聽說京中不少少年郎想争驸馬之位,不知昭昭可有心儀之人?”

聞言,蕭瑤哪裏還顧得上傷心?頭搖得跟撥浪鼓似的,髻上珠翠珊珊:“母後可別打趣我,那些多是鬥雞走馬的纨绔,昭昭的眼光沒那麽差,驸馬之位,寧缺毋濫。”

“你說的母後自然知曉。”薛太後拉住她的手,長長嘆了口氣,“可母後不得不為蕭氏皇族延續憂慮。”

“也不拘那些想争位的,有功名在身的呢?只要你心悅,母後定會叫你如願。”

“母後此言,昭昭可記住了!方嬷嬷,你也替本宮記着,趕明兒本宮想搶哪家少年郎做驸馬,母後可推辭不得!”蕭瑤伸出手來,強行跟薛太後拉勾勾。

面上笑意嫣然,心下卻暗暗叫苦,也不知能拖得幾時,難道要她同母後直言,天下男兒皆不可信,是以她想孤獨終老?

若真如此,怕是母後明日就塞個驸馬到她府裏。

“你呀!總也長不大!”薛太後無奈,哭笑不得地在她額角點了一記。

午後,季昀立在院中,望着庭中新植的西府海棠,枝頭碧色托着紅粉,春風拂過,花葉袅袅。

一片半粉半白的花瓣飄落下來,季昀擡手接在掌心,眼睛仍凝着枝葉間含苞待放的花骨朵。

侬麗的紅層層包裹,同她耳畔墜着的紅寶石一般豔麗,季昀眼底藏着一絲不易察覺的柔色。

“公子,睿王爺怎麽突然送來一棵樹?還是開花的,咱這院子可從來沒種過這麽嬌氣的東西!”常軻擡手抹了一把汗,順帶将季昀手中的鏟子接過去。

睿王爺送來就挺奇怪,更奇怪的是,公子素來不愛這些花啊草的,竟然親手給這海棠樹培土!

“多嘴。”季昀拍了拍手上無意中沾染的塵土,愣愣瞥了常軻一眼,扭身便往書房走去。

剛欲邁上石階,便有小厮來禀:“公子,順天府尹派人來請。”

元福公主府中,蕭瑤剛用了午膳,正在園中遛着載雪消食,□□那邊突然傳來腳步聲。

越過香氣馥郁的花叢望去,見是白芷,手裏似乎還抱着什麽東西。

“公主,奴婢差點忘了。”白芷雙手托着個油紙包,遞到她面前,“今日一早,季大人的差人送來這個,說是給公主的。”

“哪個季大人?”蕭瑤有些疑惑,腦子裏閃過三個季大人的名字,可哪個也不像是會在大清早給她送東西的。

白芷神色一僵,早上的事,她已經聽半夏說過了,想必公主心裏對那位季編修還憋着火呢,這也是她遲遲沒敢把東西拿來的原因。

“是……是季編修。”白芷吞吞吐吐道。

說完,她大着膽子偷瞄了蕭瑤的臉色,見她面色驟然冷了幾度,心中不由替季編修叫苦。

“東西給本宮,你下去吧。”蕭瑤接過油紙包的一瞬,雙手往下沉了沉,還挺重。

不遠處便有一處涼亭,亭邊細柳依依。

“把載雪帶去別處玩玩。”蕭瑤目光落在油紙包上,擡腳便往亭子方向走去。

湖風吹來,帶着園中花草香氣,沁人心脾。

油紙包裏放着五本書,蕭瑤看了看書名,随意挑了一本,一手撐着石桌翻看。

轉眼看了小一半,越看越不對勁,季昀竟然送的是才子佳人的話本子!

書本身沒問題,甚至比她從前不谙世事時偷看的話本子風雅許多,可它本質上仍是談情說愛啊。

蕭瑤憤然将書合上,重重丢在石桌,看也不想再看一眼,季昀想暗示什麽?暗示他想争驸馬之位?

僞君子,果真是僞君子!蕭瑤臉上一陣青,一陣白。

想當驸馬的人多了,可沒一個讓她這般着惱的,她若不好好治治他,她就不叫蕭瑤!

“公主,屬下見到季編修進了順天府衙。”影衛悄無聲息出現,沉聲禀報。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