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抄經書

沐恩侯聞言,眼前一黑,差點栽倒。

只聽這個逆子繼續喊道:“娘娘也算替我報了仇,我必須得給娘娘送份大禮,惡心死那賤丫頭!”

侯府中追得雞飛狗跳,蕭瑤無從得知,她正拈着顆紅豔豔的荔枝擰眉。

平州府地處南方,第一批荔枝紅透,睿王就巴巴叫人摘了幾筐,冰鎮着,八百裏加急送至京城。

大半進了皇宮,王公大臣們也分得一些。

嗬,倒是會做人情,唯恐誰忘了他還賴在京城不走似的。

送到她這兒的半筐荔枝,還算新鮮,疙疙瘩瘩的果皮冒着冷氣兒。

蕭瑤也不怕傷指甲,剝開一顆,露出白生生的果肉,溜圓的一顆,卧在半邊果皮裏,像極了她最愛吃的凍梨球。

咬破了,露出裏頭硬邦邦烏瑩瑩的核,蕭瑤無端想起一人,連核帶肉憤然吐在渣鬥中。

這可不是她愛吃的凍梨球,而是她最讨厭的季昀,外面清風朗月,內裏一肚子壞心思,她甚至有些懷疑,睿王遲遲不回平州府去,是不是就為着跟季昀私下謀劃什麽。

十三一直盯着睿王府的動靜,若有事,應當會來禀報,可蕭瑤總覺這風平浪靜之下憋着什麽壞水。

荔枝嬌貴,一日色變,三日味變,不經放。

“拿下去分了吧。”蕭瑤把荔枝籃推遠了些,眼不見為淨。

半夏卻沒動,指甲悄然掐了掐指腹,猶豫片刻方問:“要不要給陳婕妤娘娘送去?”

“嗯?”蕭瑤沒明白,将淨手的帕子搭在盆邊,睇她一眼,“她那裏還能短了荔枝?”

半夏搖了搖頭,扯着唇角笑得勉強:“也不是……奴婢聽說,陳婕妤娘娘愛吃荔枝,太後娘娘自個兒都沒舍得吃,全叫人送去了婕妤娘娘處,這麽金貴的吃食,奴婢們消受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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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也太……”輕狂二字剛冒出嗓子眼,蕭瑤便知不妥,硬咽了回去。

想想母後對陳婕妤有求必應的态度,并不覺得奇怪。

“罷了,送去就送去吧。”蕭瑤現在是看見荔枝就心煩,誰愛吃誰吃去!

“欸!”半夏應聲,提起籃子就往外走,還不忘把籃子上頭的蓋布拉拉好,恐叫烈陽曬着。

還沒走出殿門,就聽見蕭瑤喊:“诶,你等會兒!”

這陣子醫書看得少,有些荒廢了,蕭瑤後知後覺,荔枝性熱,多食恐怕會上火。

只她對妊娠一道并無涉獵,不清楚陳婕妤适不适合多食。

把半夏叫住後,思忖片刻,蕭瑤方道:“先放着吧,你去傳太醫院院使過來。”

剛批了兩道折子,院使大人已候在殿外,蕭瑤把人叫進來,開門見山說了自己的疑慮。

院使大人本不擅長婦科之道,可誰讓太後看重陳婕妤呢,為了好生護住陳婕妤腹中龍嗣,院使大人惡補了不少。

一聽陳婕妤吃荔枝是論筐吃的,當下給驚着了。

“陳婕妤體熱,确實不宜多食,微臣這就去慈寧宮,親自交待嬷嬷仔細着些。”院使大人說着,一溜煙就出了殿門。

慈寧宮一處偏殿內,涼意撲面而來,院使大人一路曬出的汗意被涼意一激,有種進了冰窖的錯覺。

陳婕妤耐着性子,由着院使診脈,聽着他唠叨完,好生叫嬷嬷送他出去。

本來已将手中荔枝放下,正要喚宮婢收拾下去,便見嬷嬷笑着進來:“難怪院使大人知曉婕妤娘娘愛吃荔枝,原來是女君說的。”

話音剛落,陳婕妤動作一滞,柔和的面色忽而蒙上一層晦色,她意味不明問道:“是女君叫院使大人來的?”

“正是!”嬷嬷面上笑意未減,好話不要錢似的往外禿嚕,“女君日理萬機,仍時時惦記着娘娘的身子,将來陛下有女君輔佐,定能成為一代明君。”

怪道這不早不晚的,還不到診脈的時辰,院使大人巴巴頂着烈日跑來。

原不是為了給她診脈,而是受人之托,叫她從牙口裏省着荔枝的,什麽稀罕東西?待她日皇兒親政,她想要多少就有多少!

視線掃過手邊琉璃碗中剝好的荔枝,陳婕妤心口堵的慌,半點胃口也無,擡手一翻,數十枚白生生的荔枝肉悉數傾覆,滾落滿地。

女君素來順着她心意行事,此番行徑,難道是因為她搶了太後的荔枝?

陳婕妤越想,臉色越難看,她若不露露爪子,叫女君知道些厲害,怕是不等皇兒親政,蕭瑤就有心要獨攬大權了。

嗬,當他們母子好欺負麽?

這日,陳婕妤特意挑了薛太後禮佛的時辰,拿着一本《妙法蓮華經》,叫人在薛太後身側加了一張蒲團。

正待跪下,被薛太後拉住:“你這是做什麽?”

陳婕妤身形敦實,薛太後為了拉住她,險些閃了腰。

偏陳婕妤還一副嬌弱捧心狀,将手中經書遞給薛太後看:“太後娘娘,臣妾一連幾日做噩夢,心神不寧,想抄經書替皇兒祈福,可惜我這身子不争氣,連筆都握不了太久,又不能久坐,只能來菩薩面前跪拜誦經,求個心安。”

“心神不寧可找太醫看過?”薛太後掃過她手中經書,指腹摩挲着腕間佛珠,“你身子重,別跪了。抄經祈福是好事,未必要親自抄吧,你把經書給哀家,哀家來替你找人抄,抄好了供到興國寺去。”

“太醫也沒看出所以然,臣妾心裏就是不踏實。”陳婕妤抿了抿唇,頗為為難的模樣,終于擡眸直視薛太後,“日前,臣妾母親進宮來看臣妾,臣妾也同母親說過此事。”

“為此,母親特意去興國寺問過了,旁人代抄也成,只是須得身份尊貴之人,為皇兒祈福之心須得虔誠,再親自送去興國寺供奉,方能消災解難。”

一番話說完,就差點明要蕭瑤抄經了。

薛太後默默聽着,手中佛珠轉個不停,心裏明鏡兒似的,這個陳婕妤怕是對昭昭有了誤解。

思量一番,薛太後心下嘆了口氣,接過經書許諾:“哀家拿去給昭昭,由她來替新帝祈福,必能保佑新帝平安順遂。”

“如此,臣妾便替皇兒多謝太後和女君。”陳婕妤福了福,臉上終于有了笑模樣,志得意滿離開。

後晌,天色轉而陰沉,豆大的雨點噼裏啪啦砸在琉璃瓦上,順着檐角流進溝渠。

殿外芭蕉葉被雨點洗得發亮,蕭瑤站在窗棂前,任濕漉漉帶着塵土氣的暖風拂過面頰,胸口郁氣散了些許。

她手中攥着一側經書,《妙法蓮華經》,慈寧宮的方嬷嬷親自送來的,将母後的意思說了,臨走還說了好些話安撫她。

不就是抄經書麽?她抄便是。

亥時将近,蕭瑤收起筆,投入筆洗中,吹了吹剛抄好的一頁經書。

雖知是陳婕妤有意支使她,蕭瑤落筆卻是用了心的,替新帝祈福的心思很誠。

即便陳婕妤那些話多半是為了拿捏她胡謅的,這經書她既然抄了,便希望真的能替新帝祈福。

“公主,早些歇了吧,明日還得上朝。”半夏再次進來催,掃過蕭瑤姣好的眉眼,不落忍,“公主眼睛都熬紅了。”

白芷緊随其後,手中承盤裏擺着兩碟小食,并一盅酸酪。

蕭瑤将酸酪吃了,重新簌了口:“待她生下皇子,總能消停。”

也不知是為了安慰丫鬟們,還是安慰她自己。

如今她手握大權,陳婕妤防着她也是人之常情。

只她對皇權着實沒有半絲留戀,恨不得新帝明日便降生,後日便親政,早早把擔子擔過去,她好正正經經去看看大琞萬裏江山。

這場雨來得急,去得卻緩,淅淅瀝瀝下了小半月方停。

蕭瑤每次抄幾頁,恰好趕在休沐前一日抄好,吩咐半夏備好馬車,打算明日親自去趟興國寺。

雲收雨霁,京城上空鋪着許久未見的瑰麗晚霞,明日準是個好天氣。

季府書房裏,季昀寫好一封書信,正要喚常軻進來,叫人把信送出去。

常軻自己先進來了,還帶着母親身邊的羅姑姑。

“二公子安好。”羅姑姑笑着行了禮,說明來意。

原來是母親約了人,明日一道去興國寺上香,韬哥兒、韞姐兒纏着大哥帶他們去游湖,大哥脫不開身,是以讓他明日陪着一道前去。

季昀應下,随後便将書信叫給常軻:“明日正巧要去鐘靈山,我陪夫人去祈福,你把這封信送去秦老處。”

鐘靈山并不只是一座山,而是連綿山脈。

距京城說不上遠,山中氣溫卻比京城低上一大截,實乃避暑勝地,是以,山腳下還修着一處行宮。

“秦老?”常軻驚着了,秦老上回露面還是五六年前,且是私底下,明面上他老人家十餘年都沒消息,甚至有人當他已經故去,“秦老回來了?”

“唔。”季昀不欲多說,擺了擺手,令他下去準備明日一應所需。

鴻胪寺卿府中,餘湘正叫丫鬟把前些日子趕制的夏衣悉數擺出來,紅的、黃的、藍的、紫的,挑花了眼。

“阿娘,女兒明日穿哪件好看?”餘湘紅着臉,雖是詢問母親,卻連頭也不好意思擡。

“都好看!都好看!”餘夫人拿起一套藍的,一套紫的,在她身前比劃着,唇角飛着笑意,“兒女婚事,自古遵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季大人和季夫人看重你,你還替季家小子解了燃眉之急,他感激你都來不及。”

說罷,餘夫人面色陡然一冷:“明日上香,你可端着些,為娘知曉你心悅他,卻別骨頭輕,叫人看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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