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固元湯

剛看見裏邊放着的是什麽, 蕭瑤握住畫卷,從錦盒裏取出來,還沒來得及展開, 掌心一空,畫卷被人給搶了!

季昀搶到畫卷, 輕折的眉宇不自覺地舒展開來, 他唇畔噙着淺淺笑意, 将畫卷在指骨上轉了幾轉,潇灑恣意, 玉質翩翩。

對上蕭瑤怒意氤氲的眸子, 季昀指骨一收, 握着畫卷的手背至身後,欲使力震碎畫卷,卻因不舍,遲疑了片刻。

“十五!”蕭瑤霍然起身,盈盈眼眸微微發紅, 早已被怒氣浸染。

須臾,季昀察覺到身後一道身影襲來,迅疾如風, 登時瞠目, 駭然避開,不可置信地凝着蕭瑤。

為了一紙畫卷, 她竟不惜召喚影衛來對付他,她對他究竟有多忌憚?

蕭瑤沒看他,含笑沖十五伸出手,将畫卷重新拿回來,心下甚是得意。

便是他有武藝傍身又如何?在這深宮裏, 無異于囚于籠中的鷹,翻不出她的手心去。

“退下吧。”蕭瑤擺擺手。

“是!”十五頂着一張小圓臉,素來是影衛中最沒氣場的一個,可她竟然從季皇夫手中搶下東西,她真是太出息了!

當下便昂首挺胸,特神氣地打了個旋兒,消失在殿中,不知隐到何處去了。

此時,蕭瑤正沖季昀挑了挑秀氣黛眉,手中畫卷徐徐展開,在季昀複雜莫辨的目光中,她低頭一看,頃刻鎮住。

為何會是她的畫像?

她展臂一拉,畫中人全然呈現在視野中,蕭瑤篤定,桃樹下立着的,攜一身緋色桃瓣的美人,是她無疑。

作畫之人,畫工精湛,似對她極熟悉,神态風儀無一不似,衣衫羅裙上的紋路也清晰,沾衣的桃瓣似乎散着芬香。

“這是你畫的?”蕭瑤視線自畫卷上移開,訝然望着季昀,若她沒記錯的話,那日季昀在公主府中替她作畫時,她身上穿的正是這套衣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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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确乃臣所作。”避無可避,季昀反倒舒了口氣。

“哦。”蕭瑤又垂首盯着畫中人看了片刻,複擡眸,略歪着頭凝着季昀,眼尾眉梢俱是笑意,“是你偷偷畫的吧?你認出了這錦盒,所以一直想搶回去,不叫本宮發現。”

她慢條斯理分析了一通,終于有了決斷,水盈盈的眸子沖季昀眨了眨。

忽而,蕭瑤繞過禦案邊緣,行至季昀身前,纖長玉指自他頸側徐徐滑至交衽處。

感受到他心口紛亂的起伏,蕭瑤揚起小臉懶懶道:“季昀,你心悅本宮。”

揣了許久的心思,被伊人看穿,季昀身形一震,定在當場,面色肉眼可見變得煞白。

“陛下姝色無雙,臣仰慕陛下,乃是人之常情。”鼻尖萦繞着她身上獨有的,近于桃花香的淡香,季昀的鼻息不由粗重了兩分。

卻是竭力隐忍着,嗓音依舊清泠。

“原來如此。”蕭瑤點點頭,松開他的衣襟。

往昔所有怪異皆有了答案,季昀無故贈書與她,昨夜有意無意地撩她,不過是因他喜歡她。

可他又自視甚高,不想自毀前程做驸馬,正好跟睿王聯手,各取所需。

“你和睿王,一個見色起意,一個野心勃勃,不愧是一丘之貉。”蕭瑤唇角依舊噙着笑意,眉眼卻冷下來,眸光肅然,“季昀,你們打的好算盤,本宮已了然于心,你以為,你們可還有勝算?”

她挑明了說,季昀非但不覺尴尬,反而卸下諸多負累。

對上她肅然眉眼,季昀嘆息一聲,忽地欺身上前,逼得蕭瑤匆匆後退避讓,卻避之不及,險些撞上禦案一角。

季昀拿掌心托住她後腰,往懷中一帶,微微俯身,如雕如琢的俊嶙下颚輕抵她眉心,喟嘆道:“十成,臣對陛下,志在必得!”

懷中佳人,身形輕顫,季昀終于明白,何謂情難自禁。

“如此,便走着瞧好了。”蕭瑤沉着嗓音,咬牙切齒回應。

他身量高,堵在身前,似一堵牆,蕭瑤自知推不動,負氣地從旁邊擠出他的禁锢,繞至禦案後。

明知他心懷叵測,狼子野心,蕭瑤仍因他那句“志在必得”,心生悸動。

對此,季昀只略略牽唇,便随她去了,拈起墨塊,自顧自重新磨起墨來。

蕭瑤卷起畫卷,放回錦盒中,心口不該有的情愫,終于悉數按捺下去。

将錦盒推至一旁,蕭瑤自筆架上挑了一支紫毫筆,餘光卻瞥見一襲白衣立在殿門處。

“國師大人怎麽不進去?”半夏和白芷,一個取了冰來,一個用承盤托着茶水點心,見國師立在殿門口,俱是一愣。

蕭瑤批折子,素來不喜太多人随侍,是以,一衆宮女太監只在殿外廊庑下候着。

聽到聲音,季昀也随着蕭瑤的目光一起望過去,只見當朝國師正舉步走來,白衣翩翩,氣質溫潤高華。

只不知為何,看他的眼神,隐隐帶着敵意。

“世迦哥哥!”也不知國師方才有沒有見到,她不專心批折子,反而跟季昀胡攪蠻纏的情狀,蕭瑤莫名心虛。

世迦哥哥,四個字如有千鈞重,砸在季昀心口一陣悶疼。

她待他素來冷眼疏離,原來對旁人,也可這般親昵。

方才的一幕,仍梗在宋世迦心口,可聽到蕭瑤毫不避忌季皇夫的存在,仍這般喚他,輕擰的眉宇登時舒展。

他大步上前,将一只白玉碗放在季昀手邊。

“這是什麽?”季昀還沒開口,蕭瑤卻先問了。

宋世迦眉梢微揚:“固元湯。”

“呵。”蕭瑤輕笑出聲,略有些無奈,“世迦哥哥,你明明知道……何必浪費那些珍貴藥材,熬給他喝?”

宋世迦搖搖頭,但笑不語,卻拿眼神示意季昀快些喝了。

“有勞國師大人。”季昀磨墨的動作未停,一圈一圈,細細磨着,望着濃濃墨汁,他并不給這位吝于對他開口的國師多餘的眼神,“季昀身子康健,無需固元湯。”

他心知,自己身子并不算康健,但國師明顯來者不善,誰知道這固元湯裏加了些什麽?

但,蕭瑤為何對這固元湯沒有一絲疑慮?

國師似乎真就為了送這一碗固元湯,見季昀不喝,倒也沒勉強,只說此後日日都會送來。

待他走後,蕭瑤掃了季昀一眼,端起碗,便将固元湯倒去了北牖外的翠竹下。

“殿中有皇夫伺候,你們且先出去。”蕭瑤把那只白玉碗遞給白芷,沖她們擺擺手。

半夏、白芷喜不自禁,陛下面上待皇夫沒個笑模樣,卻遣了她們,獨留皇夫服侍,這分明就是情窦初開,害羞的模樣啊!

她們躲去廊下,說私房話去了,卻不知殿中是另一番情景。

“陛下既說固元湯乃是用諸多珍貴藥材熬制,又何故倒掉?”明知希望渺小,季昀仍忍不住期盼,蕭瑤會不會是擔心他的安危,才不讓他碰那湯藥的?

正思量着,蕭瑤批完一道折子,從嵌玉石螺钿案屏後探出半個頭來,擡眸望他:“正因藥材珍貴,你才不配喝啊。”

沒錯,為了放着季昀窺視朝政,她特意在兩人之間擺了一尊小座屏,就是蘸墨會麻煩些。

希望越大,失望就越大,季昀心口突地中了一箭,呼呼漏風。

“臣以為,宮中湯藥皆出自太醫院,為何這固元湯不同?”季昀索性不去在意蕭瑤的話,許是出于多國師的戒備,他很想弄明白,固元湯究竟為何物。

嗬,心态還挺穩,是因為城府夠深嗎?

蕭瑤勾起唇角,把手中狼毫筆遞給季昀,由他蘸了墨汁,她再接過來,邊批折子邊道:“告訴你也無妨,蕭氏歷任帝王身子都不甚康健,子嗣尤為單薄,太醫們也無法,是以,歷任國師都會給自己輔佐的帝王熬制固元湯,從前我皇兄也日日都喝。”

說到此處,蕭瑤頓了頓,擡眸凝着他:“你只是個皇夫,且本宮對你無心,自無需你來為大琞綿延子嗣,所以,往後的固元湯你也不必喝。待母後催得緊了,本宮再招幾位皇夫便是。”

再招幾位皇夫,她還想再招幾位皇夫?季昀心口又中一箭,冰盆裏散開的涼意一絲一絲往他心口鑽,一片涼意。

回到坤羽宮,季昀召來常軻,令他設法回府看看,他藏在書房裏的東西,為何會出現在宮裏。

季昀入宮後,常軻編入禁衛軍,成了宮內侍衛。

得令回府打探過後,天還沒黑,他就苦着臉回來禀告了。

“公子,老爺也太狠了!”常軻将佩劍往臺階上一按,義憤填膺道,“他不知從哪兒聽說您書房裏藏了女子畫像,幾次三番沒找着,竟然趁着您入宮的時機,把書房給拆了!”

“聽說找到那錦盒後,老爺抖着胡子就進宮呈給太後娘娘,出宮的時候,氣倒是消了不少。”

季昀閉了閉眼,有些無力道:“常軻啊,這幾日你去別處當值,別叫我再看到你。”

“公子,您要趕我走?為什麽呀!”常軻拾起佩劍,跳起來,急得一腦門汗,他入宮就是為了好好保護公子的!

雖然公子功夫比他好,可宮裏明槍易躲暗箭難防,萬一呢?

季昀卻不管他,擺了擺手:“畫像之事,除我之外,只有你偶然見過一次,你不如好好反省反省,老爺究竟是聽誰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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