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救昭昭(二更)

“呸!”蕭筎玥淬了一口血, 龇牙咧嘴,笑得猙獰,“向他行禮, 他算什麽東西,受得起嗎!”

臉腫着, 她舌頭也不太利索, 嗓音不複軟膩, 含含混混的,卻勉強能讓人聽清。

“你既不會說話, 便不要開口的好。”蕭瑤沉着臉, 扭頭沖半夏吩咐, “找幾個人,把她堵了嘴送回睿王府,哦,讓她坐步辇回去,讓百姓們好好看看她這張臉, 再把她方才說的話,好生宣揚一番。”

在蕭筎玥駭然的眸光中,蕭瑤眼神如利劍般刺過來:“本宮倒要看看, 睿王要如何叫本宮不好過!”

“你不能這麽對我!”蕭筎玥含混叫嚣着, 嗓音刺得人耳膜疼。

可很快,她便被人堵上嘴, 扛出去了。

望着蕭筎玥被人帶走的樣子,季昀眼尾眉梢都帶着笑意,他垂眸凝着被蕭瑤主動拉住的手,尾指微微勾了勾,一下一下撓了撓她掌心側。

酥酥癢癢的感覺自掌心, 直竄上小臂,蕭瑤低頭一看,自己竟還拉着季昀的手沒放開。

當下便往回收,可堪堪要收回時,指尖被他捏住,季昀指骨微曲,将她指尖悉數攥入掌心。

“昭昭生氣了,為了臣嗎?”季昀勾着一絲笑,睥着她,不容她躲閃。

為了他嗎?蕭瑤也不清楚,可聽到蕭筎玥那樣罵他,輕賤他,蕭瑤心口便鈍鈍地疼,像被什麽重物捶了一記。

“自然不是。”蕭瑤再度想要把手掙脫出來,手指卻被他根根扣住,負氣擡眸,眸光掃過他唇上淺淺的傷,她便歇了心思,由他攥着她的手。

眼眸卻不去看他,而是盯着不遠處湖面上一圈一圈的漣漪:“本宮不過是借着蕭筎玥,搓搓睿王的銳氣罷了。”

提到睿王,蕭瑤剛剛恢複的面色,又冷肅一寸,扭頭定定凝着季昀:“季昀,你最好不要背叛本宮,否則,本宮定會親手殺了你。”

眼看着氣氛不對,侍立在側的宮人們自覺退得遠遠的,唯恐被蕭瑤餘怒波及。

季昀沒有立時承諾什麽,而是垂眸扯下腰間懸着的,日日不離身的玄青香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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遞到蕭瑤面前,深深凝着她姣好的眉眼道:“昭昭可知,這是何物?”

蕭瑤盯着那枚香囊,沒接,當日在元福公主府前,她已然看過,後來再不曾留意:“不過是片碎瓷罷了,皇夫倒是挺上心,日日戴着。”

“它是再普通不過的碎瓷,可它沾過你我二人的血,就不再普通。”季昀将香囊收回掌心,緊緊攥着,碎瓷隔着錦緞往他血肉裏淺淺刺了一分。

血珠一滴一滴落下來,他仿佛沒有痛覺,漆眸深藏着一絲受傷,更多的卻是決然:“自飛泉山那日起,臣便視它為血契。”

“昭昭,你對我,可曾有過絲毫的信任,或是真心?”

他眸中痛意一絲一絲溢出來,蛛絲似的爬滿她整個心房,陷入心血,蕭瑤心口痛極了。

可她竭力忍着,只面色一點一點變得蒼白,深深凝了季昀一眼,便往庭中去:“季昀,本宮身後空無一人,錯一步便是萬劫不複,真心?本宮也希望本宮還有心。”

望着面前等着閱看蓋印的奏折,蕭瑤緊緊捂着心口,有種從未有過的無力感。

她終日做着不喜歡的事,守着這江山,究竟是為了什麽?

季昀看似事事向着他,可她能不能信他呢?蕭瑤不敢,若他們打的就是江山美人兼得的主意,她一旦失了心,便是任人宰割的命。

心口痛意越來越濃,蕭瑤卻強撐着,一手捂着心口,一手攥着印玺,手腕顫抖着蓋印。

“陛下,季皇夫回湖對岸了,命奴婢們将他的衣物送去。”白芷硬着頭皮進來禀報,她不明白,前幾日還朝夕相對的兩個人,為何忽而就相看兩厭了?

明明,季皇夫跟寧平郡主對峙時,陛下還向着季皇夫的。

“他回去了?”蕭瑤喃喃低語,繼而,輕輕自嘲,“你瞧,他所謂的真心,也不過如此。”

言罷,心口劇痛襲來,蕭瑤手中印玺啪嗒砸在案上,痛得不省人事。

“陛下!”白芷慌了神,殿內所有人都亂了陣腳。

白芷找了宮婢去禀報太後娘娘和季皇夫,自己則設法把蕭瑤往屏風後的榻上拖,可她力氣小,拖不動。

殿內忽而閃入一道身影,一張小圓臉擰着,推開她低咒一句:“真沒用。”

“你是誰?”白芷沒見過十五,話剛出口,打量着她的裝束,立馬反應過來,她是影衛。

見她單手就能抱起蕭瑤,白芷看得眼睛都直了,原來女子習武也可以這般厲害。

十五将蕭瑤輕輕放在榻上,蓋上薄薄衾被,手指撐在下颚處,擰眉搖頭,她于醫道一竅不通,沒轍。

“照看好陛下,我抓個太醫來。”十五說罷,瞬間便沒了蹤影。

可待她回來的時候,榻上空空如也,她指着龍榻道:“陛下人呢?”

薛太後正好進來,嘆了口氣:“定是被昀兒帶去飛泉山了。”

白芷行了禮,匆匆應和:“太後娘娘所言極是,季皇夫急得臉都白了,親自套了車,待陛下去了飛泉山求季姑姑。”

半個時辰後,蕭瑤猶自未醒,眉心一直凝着,小臉煞白,豆大的汗不停往外冒。

季昀緊緊抱着她,猜到她是同上次一般心口痛,卻又不知為何诶這樣,恨不能替她去受這苦楚。

此刻,他無比後悔去向蕭瑤讨什麽真心。

“昭昭,我以後再不要什麽真心,我只要你好好的。”無邊的恐懼襲來,季昀慌了,腦子裏全是前世的畫面。

他大病一場,昏迷半月醒來,得到的第一個消息就是,蕭瑤被睿王送去北剌和親,卻不幸被卷入風暴,生死未蔔。

睿王明知他唯一惦記的,只是她,卻不講信義,甚至在關鍵時刻暗算他。

彼時,他剛醒來,虛弱地連床都下不來,卻掙着最後一絲氣力跳上馬,不顧衆人阻攔,往城外沖,他要去尋她。

然而,于事無補,甚至沒沖出城門,他就從馬上墜下來。

将死之際,他以為永生永世再見不到她。

“昭昭,誰也別想再把你從我身邊帶走!”季昀咬着牙,抱着她飛入飛泉山家廟。

“姑姑,救救昭昭!”季昀眼眸泛紅,隐隐有淚意。

他自小便是個倔強性子,身子不好,若從不服輸,更別說落淚。

季姑姑掃了他一眼,将心口火氣按下些許,安置好蕭瑤,在她手腕處搭了搭,方才問季昀:“她為何會如此?”

問這話時,她眼眶已然紅了,淚意盈盈。

當年,她也曾被情蠱之毒折磨得痛不欲生,又怎不知昭昭此時有多痛?

季昀不敢相瞞,可他和蕭瑤之間的事,豈是三言兩語能說得清的?

望着姑姑的模樣,他一時怔住,失魂落魄,只吐出一句話:“是我傷了她。”

“昀兒,你害慘了她。”季姑姑望着蕭瑤,幾乎泣不成聲。

可剛出口責備季昀,季姑姑又後悔了,昭昭不會怪季昀的,正如當初她心痛也怨不着師父。

情之一字,何曾是自己能左右的?

“昀兒,陛下的心疾,姑姑無藥可醫,只能暫時替她減輕疼痛。”季姑姑邊說,邊拟了方子,出去令人煎藥。

再進來時,情緒已不似方才那般激動,她是昭昭的娘親,她不能慌,必須設法救昭昭。

“昀兒,你在這裏守着,待我去鐘靈山請師……”季姑姑頓了頓,改了口,“霍神醫來,他或許會有法子。”

此去鐘靈山,一來一回,又要耽擱不少時辰。

季昀沒應她,霍然起身,走到門口,将尾指搭在唇畔,一聲高亢的哨響過後,天穹一只雪色海東青俯沖而來。

“姑姑,可讓雲鵬去送信。”

雲鵬昂着脖頸,冷傲地立在他肩頭,季昀撫着它雪色羽翼,問季姑姑,“姑姑可有霍神醫随身之物?讓雲鵬嗅一下氣息,它便能找到霍神醫。”

季姑姑識得,眼前一身雪色的,正是百年難尋的極品海東青,更何況還是馴化了的。

“有,有!”她着急讓霍庭修來,替昭昭診治。

一時沒想到別的舊物,随手摸出一枚玉佩,乃是那日師父臨走前留下的,說是祖傳之物,這些年來,他從未離身。

季昀接過來,玉佩色澤勻透,手感絕佳,讓雲鵬嗅過之後,他多看了一眼,登時駭然。

“姑姑,霍神醫是辰王後人?”

季姑姑從未聽師父提起過,當朝也并無什麽辰王,接過玉佩,一面寫着字條,一面問道:“姑姑不知,哪個辰王?”

“大琞史上唯一的一字并肩王,高祖親封的辰王,姓霍。”

聞言,季姑姑手上動作一滞,忽而覺得腰間玉佩有些灼人,師父竟是辰王後人,這般貴重的東西,他為何要送與她?

望着雲鵬飛向天際,消失在碧空中,季藝姝回身走到榻邊,拿過季昀手中錦帕,邊替蕭瑤拭着冷汗,邊道:“昀兒,你若真心為陛下好,在她心疾痊愈之前,最好莫要出現在她面前。”

“姑姑?”

“昀兒,這本不是你的錯,錯只錯在,她心悅你。”

季姑姑明白這是強人所難,可為了昭昭,她不得不如此:“陛下心疾,姑姑不便言明,你須知,她若不愛,便不會痛,愛之深痛至切。”

聞言,季昀心下先是狂喜,繼而湧上無盡苦澀。

原來,他要她的真心,實則是害慘了她。

“好,姑姑,我答應你,待将昭昭送回行宮,我便離她遠遠的。”季昀忍着喉嚨口滾燙的腥甜,深深凝着蕭瑤,用盡力氣道,“姑姑,我不會害她,我怎麽舍得害她。”

雲鵬回來不久,霍神醫便來了。

蕭瑤服了藥,醒來時,窗棂外是漫天雲霞,火燒一般的詭谲明麗。

“陛下可好些?”季昀上前來,捧着一盞清茶,卻不遞給她,而是放在她手邊,“陛下飲了茶水,臣便送陛下回行宮。”

蕭瑤腦子還不太清醒,半晌沒接話,也沒飲那盞茶,仰着蒼白的一張小臉,定定凝着季昀。

他,好像哪裏不一樣了。

家廟前,合歡花樹下,霍庭修同季藝姝并肩而立,望着山道上馬車徐徐下山去。

“師……”話剛出口,季藝姝便咬了咬唇,将脫口而出的稱呼咽回去,将玉佩遞給他,“玉佩還你,這麽貴重的東西,我不能收。”

霍庭修沒接,甚至沒看一眼,擡手摘下一枚合歡花,輕輕簪于她發間,眼眸幽沉,語氣卻溫柔至極:“姝兒,她的身子或許撐不過一年,你說,我要不要救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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