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是季昀(二更)
“好。”季昀同他對視, 眸光澄澈,毫不猶豫,“敢問神醫, 我的血多久能入藥救昭昭?”
“至少需飲毒三載,取心頭血為藥引, 蠱蟲出, 情毒解。”霍庭修對他的回答還算滿意, 眉宇稍稍舒展了些。
不過,季昀身子瞧着有些不足, 也不知能不能撐過三載, 若是藥沒養成, 他人先沒了,倒是浪費毒草。
“手伸出來。”
季昀不知他是何意,伸出手,小臂放在茶案邊緣,霍庭修随意将指腹搭在他腕間。
忽而, 霍庭修神色一滞,掀起眼皮望他,眼神微妙:“或許, 并不需要那麽久。”
聽他話裏有話, 季昀并未開口追問,不管是體質原因, 還是其他緣故,能早些救昭昭是好事。
“如此甚好。”季昀微微颔首,收回小臂,沖霍庭修抱拳道,“季昀替陛下謝過霍神醫。”
“先別着急謝。”霍庭修擺擺手, 往後靠了靠,單手撐在長幾邊緣,似笑非笑凝着他,“你就不好奇,我讓你飲什麽毒藥,要不要命,能不能治?”
“神醫若肯相告,季昀洗耳恭聽,若不便言明,季昀亦無所畏懼。”季昀垂眸掃過腰間半舊的玄青香囊,又擡眸望向霍神醫,“季昀所求不多,只盼陛下安好。”
探出他生來便帶情絲草之毒那一瞬,霍庭修對他的真實身份已了然于心,他身上流的竟是蕭氏的血。
對此,他頗為不屑。
可聽完季昀一襲肺腑之言,霍庭修倒有些刮目相看,甚至有些舍不得讓他死了。
不過,季昀是死是活,倒不是他能左右的。
情絲草的解法霍庭修知之甚少,南黎的長老也未必知曉,聖女或許有此傳承,可現下南黎并無聖女,只有一位代聖女。
“你既入了宮,可有聽說過固元湯?”霍庭修忽而轉了話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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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倒是提醒了季昀,他曾對那固元湯起疑,可來了行宮後,國師并未派人送來,他倒是給忘了。
“國師曾以固元湯相贈,只是陛下說其中藥材珍貴,令國師停了那湯藥。”季昀若有所思打量着霍庭修,固元湯之事連他爹都不知,霍神醫是從何得知的?
“珍貴?或許吧。”霍庭修撈過茶盞,淺淺抿了一口,“固元湯裏,有一味情絲草,雖是無藥可解的毒草,日日飲之,以血養藥,卻是唯一能救陛下性命的一劑藥引。”
聞言,季昀驚詫不已,情絲草是毒草?可昭昭明明說過,固元湯是大琞歷任帝王都會喝的,只為綿延子嗣。
莫非,這才是大琞帝王們短壽少嗣的真相?
更讓季昀心驚的是,歷任國師給聖上飲毒草,卻無一位太醫察覺,偏偏從未踏入過宮門的霍神醫,似乎什麽都知道。
“固元湯有毒?可國師為何要讓歷任聖上飲毒?神醫既知曉,又為何不出手相救?”
霍庭修笑笑,垂眸把玩着手中茶盞,神情高深莫測:“這就要問問蕭氏高祖做過什麽好事了,左右與我霍家無關。你既聽說過先祖辰王,我也不妨直說,霍氏一族不會插手蕭氏之事,生死有命。”
下山時,季昀腦中一直想着霍庭修對蕭氏皇族漠然的态度。
明明辰王與高祖情同手足,乃高祖親封的一字并肩王,為何霍庭修這個辰王後人,待蕭氏皇族,比陌生人還冷漠?
既如此,他又為何要救昭昭?他果真是想救昭昭麽?
這個疑惑只在他腦中閃過一瞬,便打消了。
一則他除了信霍神醫,別無他法,二則姑姑當時就在正廳,能聽見他們的交談,依姑姑對昭昭的看重,若霍神醫言行有異,姑姑定會指出。
醫者父母心,即使霍神醫是姑姑的師父,他也相信姑姑的為人,她不會為了師命任由霍神醫害蕭瑤。
情絲草無藥可解,那便不解好了,他本就死過一回,今生同昭昭相識的每一日,皆是上蒼垂憐。
鐘靈山上,季姑姑卻不似季昀這般淡然。
“庭修,情絲草之毒,當真無藥可解麽?”季藝姝立在霍庭修身前,仰面問他,神色凝重,“季家養我長大,于我有大恩,我不能為了救昭昭而去害侄兒。”
霍庭修含笑擁住季藝姝,俯身在她發間落下輕輕一吻,繼而睥着她道:“我自然不會害你侄兒。”
除非,他根本就不是你侄兒。
“霍庭修,你又騙人!”季姑姑着惱,自他懷中掙紮出來,忽而靈光一閃,“你是為了試探他對昭昭的心意?”
聞言,霍庭修微微颔首,姝兒要這麽想也成吧,只要她能安心。
天色漸漸暗下來,蕭瑤時不時側首朝窗棂外望望,終于忍不住放下印玺,将半夏喚進來。
“季皇夫還沒回來麽?”
這麽多折子,他一早便着人送來,蕭瑤閱看過,這些折子全是批好的,他昨夜可曾睡過哪怕一個時辰?
熬了一宿,今日又去了鐘靈山,他一個皇夫,倒是比她還日理萬機。
半夏搖搖頭,将剛從膳房取來的酸酪奉給蕭瑤:“季皇夫剛從鐘靈山回來,就馬不停蹄回宮去了,常軻還在替他收拾行李。”
“你說什麽?”蕭瑤手中的酸酪有些涼,冰得她掌心、指尖都帶着冷意,十指連心,絲絲縷縷的冷意直往心口鑽。
半夏哪裏會知曉呢?蕭瑤也不指望她能說出什麽來,她收回視線,凝着手中一口未吃的酸酪,喃喃低語:“離回宮不過三日,他便這般急着回去?還是在生本宮的氣,不願與本宮同乘?”
“陛下說什麽?”半夏沒聽清,以為蕭瑤還有什麽吩咐。
蕭瑤擺擺手,将酸酪遞還給她:“本宮不想吃了,你先下去吧。”
話音剛落,樓下庭院中傳來犬吠聲,阖宮只養着載雪一只狗,還最愛沖季昀叫。
前些日子,季昀住進來,蕭瑤命人把載雪帶去了別處。
他搬走後,殿內冷清,蕭瑤才又叫宮人把載雪帶回來養在院中。
是季昀,蕭瑤腦中念頭一閃,腿腳已經不受控地沖出門去,伏在欄杆處,眼眸亮晶晶地往下看去。
可殿中哪裏有季昀的影子?
不過是一只通體雪白的海東青,不知何故,啄了載雪一記,載雪吃痛,沖着那只海東青發怒,龇着牙伸長爪子去抓,卻屢屢撲空。
“哪兒來的鳥兒?”蕭瑤凝着那只神氣十足的海東青問道。
半夏還沒來得及走,跟在蕭瑤身後出來,一看到院中盤旋的鳥兒,便掩唇笑了:“那是雲鵬,季皇夫養的海東青。”
見蕭瑤微微挑眉,聽得興起,半夏忍不住多說了幾句。
“平日裏,有季皇夫護着,載雪時常戲耍雲鵬,雲鵬倒是聰慧得像是成了精,季皇夫前腳剛走,它後腳就飛回來報仇。”
這番話本沒什麽,落在蕭瑤耳中,卻很不是滋味。
都說寵物肖主,雲鵬這般記仇,季昀因那日之事生她的氣,又在憋着什麽壞呢?
莫非,他回宮去,是想提前準備什麽?
“十五,把雲鵬給本宮抓了。”蕭瑤指着雲鵬,對着虛空吩咐道。
倏而,十五的身影不知從哪兒閃出來,在庭中飛檐走壁好一通,被雲鵬耍得氣喘籲籲,愣是抓不着。
“嘿,小東西,你還真成精了不成?”十五不服氣。
正要再抓,卻見雲鵬倨傲地睥了她一眼。
繼而,徑直朝蕭瑤飛去,十五大駭,以為她會傷害蕭瑤,趕忙追着雲鵬的小身影朝蕭瑤飛撲過去。
可下一瞬,她瞧見了什麽?她竟然看見雲鵬斂起羽翼,立在蕭瑤肩頭,乖巧地去蹭蕭瑤的側臉。
它一副玉雪可愛的模樣,哪有絲毫頑劣的影子?
蕭瑤也驚呆了,雲鵬性子頑劣,羽翼卻出奇地柔滑,蹭地她臉頰癢癢的。
許是前後反差太大,竟讓蕭瑤有些不知所措,只微微側首凝着雲鵬,大眼對小眼。
“海東青可是最認主的,它為何會同陛下親近?”十五很是疑惑。
莫非這只海東青是雄鳥,也是個看臉的?
白芷倒是看到過一次,季昀曾拿蕭瑤用過的帕子給雲鵬嗅,于是站上前來,笑道:“定是季皇夫時常讓它接觸陛下氣息,它記得陛下,才會如此。”
聞言,蕭瑤眨眨眼,她竟然從一只鳥眼中看到了得意,難不成這小東西方才欺負載雪和十五,是做給她看的?讓她知道它的本事?
回到內殿,蕭瑤小心捧起雲鵬,将它放置案頭,她自己則拿下颚枕在手背上,打量着雲鵬:“小雲鵬,是不是你主子讓你來的?”
雲鵬沒給任何反應,它轉着小腦袋,把內殿打量了一圈,繼而将爪子擡了擡,往蕭瑤面前湊。
它爪子後面系着個小絹條。
蕭瑤輕輕解下絹條,展開一看,愣住,上面寫着很簡單的幾個字,是她的筆跡:“它吃生肉片。”
“你主子不要你了?”蕭瑤将絹條纏了纏,丢至渣鬥中,撫了撫雲鵬雪白羽翼,可憐兮兮道,“他也不要本宮了。”
翌日一早,季昀在宮中巧遇國師,舉步上前:“國師大人,太後娘娘憂心皇嗣延續,季昀不才,想替陛下分擔一二,不知可否向國師大人讨一碗固元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