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女昏君(二更)

“本宮并未翻牌, 皇夫不在坤羽宮待着,怎的來了紫宸宮?”蕭瑤款步走過去,将他手中書冊拿下來, 放回枕邊。

她進來的時候,并未聽宮人說起季昀在內殿, 所以季昀定是偷偷進來的。

“臣是追着代聖女來的。”季昀含笑開口。

幸而他發現有人夜闖紫宸宮時, 因着銀鈴聲, 并未直接拿下,而是悄悄跟着。

否則, 他哪裏會聽到方才那番話?

剛從外頭進來, 蕭瑤周身還帶着夜的清涼, 靠近季昀時,驀然憶起他拿披風将她裹住,抱回紫宸宮的情形。

他手指總是微涼,懷抱卻是暖暖的,穩穩的。

目光撞見他玄色披風中露出的一抹銀紅衣領, 蕭瑤眸光微閃。

季昀伸手,将她的柔軟的小手攥在掌心,一下一下摩挲着她的指背, 替她取暖。

“所以, 你方才在殿外偷聽?”蕭瑤不确定他聽到了多少,還是, 全聽到了?

季昀應該是一直在紫宸宮,沒跟着她們去宮門處,沒看到她向鄭萱嬈要紅線吧?

因着心虛,蕭瑤自他掌心收回手,背過身去, 悄然将袖中紅線往裏塞了塞。

待要再轉身去看他此刻神色,蕭瑤剛一動,發現不知何時被他捏住了衣領。

“你做什麽?”蕭瑤愕然側眸,朝他望去。

皙白的指尖捏着她領口,季昀拿指腹輕輕摩挲着她領口精致的繡紋,微垂着眼眸,漆深的眸光往她領口裏落了落:“臣要看看昭昭左肩。”

“不行!”蕭瑤斷然拒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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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音剛落,她匆匆擡手,慌亂地想去拍開他的手。

可季昀的手,輕易地避開她,将她領口順勢往下一拉,露出整個圓巧的左肩。

“臣不是在同陛下商量。”他清泠的嗓音似氤着晨霧,霸道中帶着一絲絲綿缱,落在蕭瑤耳畔。

肩頭驟然一涼,被季昀這般盯着,蕭瑤緊張地微微聳起細肩,肩頭細細的小骨頭略略突出。

季昀擡手,指腹落在細小的骨頭上,将她圓巧的肩覆住,輕輕往下壓了壓:“別動。”

他嗓音比方才沉啞了些,微涼的指腹下,她肩頭肌膚從裏往外微微發燙,蕭瑤脊背一僵,果真不敢再動。

她膚色皙白,比耳畔南珠墜子還惹眼,小兒掌心大的蝶形胎記卻是火紅的,似杜鵑,似赤焰。

強烈的對比之下,她肩後赤蝶有種近乎冶麗的美感。

“這印記自小便有麽?”季昀指腹自她肩頭滑下,細細摩挲着赤蝶的輪廓,若有所思。

他不相信天下有這般巧的事,南黎長老們若非确定聖女在京城,也不會特意叮囑代聖女來尋。

可是,可是昭昭乃太後娘娘所出,怎麽可能跟南黎有關呢?

鐘靈山上,姑姑和霍神醫,都對昭昭體內蹊跷的情蠱之毒諱莫如深,四國之中,唯有南黎善養蠱蟲。

昭昭,會是她們要找的聖女麽?究竟是哪裏出了錯?

“你……你別亂碰!”蕭瑤肩後那塊肌膚癢癢的,熱熱的,仿佛要燒着。

她別開臉,迫使自己不要去在意他的動作,他只是對那處胎記好奇而已。

只一瞬,蕭瑤暗暗咬牙,凝着榻邊宮燈道:“本宮不知,自我記事起,便有這印記,或許你可以去問母後。”

蕭瑤仍不認為這胎記有何特別之處,擡手将堆在上臂處的衣領往頸側拉了拉,繼續道:“這世間既有毫無血親之人,生得相像,生着一樣的胎記又有什麽不可能的?”

“昭昭說的是。”季昀眼尾噙着笑,将腦中尚未理清的思緒壓下。

不管是真是假,她還是不知道最好。

替她整了整衣領後,卻并未出去,而是脫下寝衣外罩着的玄色披風,随手搭在挂了她外衣的架子上,徑直坐在榻邊。

見他慢條斯理開始脫鞋,蕭瑤一顆心跳到了嗓子眼,吞吞吐吐道:“你要宿在本宮榻上?”

季昀脫掉鞋襪,倚着她平日靠着的引枕,拉住她的手,輕輕一帶,将她抱坐在腿上。

一下一下撚着她紅紅的耳尖輕笑:“昭昭日日憂心國事,臣身為皇夫,自當盡好本分,寧平郡主不是說臣是替昭昭暖床的麽?今夜,臣便盡盡本分,必不讓昭昭如乞巧夜那般失望。”

“誰說本宮失望了!”蕭瑤回眸怒視他,心下卻是慌極了。

“哦,昭昭沒失望。”季昀輕輕揮手,唯一的一盞宮燈噗地一下滅掉。

他掌心護着蕭瑤後腦,旋身将她塞入衾被,黑暗中,漆眸碎着暗芒,居高臨下睥着她:“敬事房的冊子畫得極好,昭昭想先試試哪一頁?還是,由臣自個兒選?”

怦怦,胸腔裏的心跳震蕩着,蕭瑤睜大眼眸,急得眼泛淚光,她從未如此刻這般慌亂過。

雖然隐隐有過期待,可原來事到臨頭,她還是怕的。

“天快亮了,本宮要起身上朝。”蕭瑤強自鎮定,唯恐氣勢上差半點,就會被他拆吞入腹。

“嗬。”季昀輕笑一聲,眼尾噙着淺淺的一抹紅,眸光潋滟惑人,嗓音低緩拂在她耳畔,“大琞史上,還沒出過昏君,更無女昏君,昭昭不妨做這第一人。”

天還沒亮,半夏掃了一眼漏壺,忙起身準備盥洗之物,白芷也同她一道,要如往常一般服侍蕭瑤更衣。

兩人立在殿門外,白芷擡手,正欲推門。

忽而,領口一緊,腳下一空,她倆被人徑直提溜到院外去了。

“十五?你攔着我們做什麽?陛下再不起身,可趕不及上朝了。”半夏護着手上的東西,舉步便要往裏走。

十五松開手,打了個哈欠,半夏剛進院門,就聽到她不緊不慢道:“季皇夫在裏頭呢,陛下剛睡熟,你去叫去,看能不能叫得醒。”

言罷,也不看半夏和白芷的表情,旋身便沒了蹤影,天知道她一個影衛,怎麽幹起了彤史的活兒。

十五搖搖頭,将腦中嗚哼的奶貓叫聲趕出去。

從前她還羨慕過宮中女官,眼下看來,她當個影衛打打殺殺就挺好。

半夏和白芷紅着臉,面面相觑,半晌沒回過神來。

內殿裏,紗幔中,蕭瑤将臉埋在季昀寝衣襟前,睡得正香。

季昀眼眸晶亮,凝着她發頂,輕輕嗅了嗅她柔軟的發絲,淡淡甜香萦繞鼻尖。

忽而想到了什麽,他小心翼翼擡手,将指腹湊近鼻尖輕嗅,是她身上的甜香味。

想起伺候她時的情形,季昀心口微微震蕩,自喉嚨深處發出低低的悶笑,怕吵醒她,他竭力忍着。

忍得辛苦,嗓子癢癢的,他擡手捂住唇瓣,将咳嗽聲壓制最低,指腹上熟悉的甜香味直往鼻息裏鑽。

咳嗽時,他胸腔難免震顫,蕭瑤不舒服地拱了拱。

季昀垂眸輕輕捏了捏她臉頰,輕問:“小磨人精,還真不上朝了?”

懷中人兒許是嫌他吵,迷迷糊糊翻了個身,背對着他。

衾被滑過她肩頭,落在她細瘦的上臂,露出玉雕琵琶似的皎白後背。

季昀眸色深了些許,閉了閉眼,沒去鬧她。

再睜開眼時,眼眸已恢複清明,他微微傾身,在她左肩後的赤蝶上,輕輕烙下一吻。

正欲起身,輕輕掀開衾被一角,季昀無意中見榻上躺着一根紅線。

“我的紅線呢?”他腦中驀地回響起那夜蕭瑤脫口而出的話。

季昀将紅線捏在指尖撚了撚,這紅線究竟是做什麽用的?

丢了一根,她又尋來一根,看來是極在意的東西,季昀沒拿她的,悄悄放在她枕畔,才起身下榻。

庭院中,半夏和白芷聽到裏面窸窸窣窣的響動。

“你說起來的是陛下還是季皇夫?我們要不要進去服侍?”白芷不太确定地推了推半夏。

可這種情形,半夏也是頭一回遇到,她也拿不定主意:“文武百官都在禦殿等着呢,要不,你還是去慈寧宮走一趟,求太後娘娘出面?”

白芷紅着臉,又推了推她:“半夏姐姐可別當我傻,你怎麽不去呢?”

“你這小蹄子!”半夏诓不住她,又氣又笑。

吱嘎一聲,殿門打開,又被季昀合上。

他雖未住進紫宸宮,可宮中就他一位皇夫,所以蕭瑤的寝宮也日常替他備着幾套衣衫。

季昀穿戴整齊,走出來,見廊庑下美人靠上放着洗漱的東西,便俯身,就着盆裏的清水細細淨了手。

“陛下累了,今日免朝,我去同太後娘娘說。”季昀一面說着,一面走出宮門。

坤羽宮離紫宸宮不遠,就幾步路,他先回去盥洗一番,方才繞道去了慈寧宮。

只略略向薛太後禀報後,薛太後便令方嬷嬷去傳懿旨,說蕭瑤身子有些不适,暫且免朝一日。

“昀兒,你同昭昭……”薛太後聽說季昀昨夜宿在紫宸宮,天亮才出來,臉上笑意怎麽也壓不下去,“昭昭的身子,你還是仔細着些,她還小呢。”

說小,其實也不小了,尋常人家的女子,如她這般大的,多半已經做了娘親。

“季昀明白。”季昀點點頭,閨房之事,不便同太後言明。

他略略思忖,又望着薛太後道:“母後,臣今日前來,其實有一疑問,想請教母後。”

“何事?”聽他一口一口喚着母後,薛太後心下滿是欣慰,只可惜,武帝從未曾聽見他喚一聲父皇。

“陛下左肩後的赤蝶印記,是生來便有的嗎?”季昀問這話時,眸光一直凝着薛太後。

可薛太後面上并未有他想象的猶豫,只有疑惑:“應該是吧?昀兒怎麽問起這個?”

應該?

季昀心神一動,莫非連薛太後這個做娘的,也不能确定?

心下隐隐有了猜測,季昀更明白,待代聖女回去禀告了南黎長老們,屆時可不是昭昭說不是聖女,她們便能罷休的。

“母後,昨夜南黎代聖女已見過陛下肩後印記,并稱她們苦苦找尋的聖女,也有這樣一模一樣的印記。”季昀盯着薛太後微閃的眸光,一字一頓道,“她是不是聖女?”

薛太後心口一震:“怎麽會這樣?昭昭,昭昭她明明是季首輔從宮外抱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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