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收束脩
倏而, 蕭瑤像被刺着了似的移開,逃也似的下了床榻,揉了揉臉頰, 輕聲傳喚半夏、白芷進來替她盥洗。
卻不見,屏風後, 床榻上, 季昀唇角微微揚起, 聽着她盥洗的水聲,又睡沉了。
散朝後, 蕭瑤立在廊庑下, 望着高闊晴空中南飛的雁群, 想到霍清婵。
不知清婵姐姐是否已回到北疆,路上順不順利。
等不及她來信,蕭瑤想到可以讓雲鵬替自己帶信給她。
一想到這個主意,她便迫不及待去寫了一張簡短的信,卻不見雲鵬。
蕭瑤捏着信, 百無聊賴地拿一根草莖鬥載雪玩兒,嘴裏念念有詞:“果真是物類其主,雲鵬那小東西跟它的主子一樣, 總見不着, 還是本宮的載雪好。”
話音剛落,門洞處傳來一聲輕笑:“陛下可是冤枉臣了, 陛下想見臣,只管差人去傳喚,臣豈有推辭之理?”
“汪汪汪!”載雪又沖季昀叫起來。
季昀從宮人手中接過一塊肉脯,丢給載雪,走到蕭瑤面前, 掃了掃她手中捏着的信箋:“陛下要給誰送信?”
“清婵姐姐呀!”一想到他可能有法子召來雲鵬,蕭瑤也不同他計較了,騰地一下站起來,拉了拉季昀的衣袖,“你快把雲鵬叫來,本宮現在就想把信送出去,也不知雲鵬能不能找着清婵姐姐!”
院內侍立的宮人們,見狀紛紛垂首斂眸,悄然退了出去,白芷機靈,拿塊肉脯把載雪也哄走了。
“陛下可有霍姑娘舊物?”季昀擡手,溫柔摘下她烏發間一枚小小落葉。
若非那姑娘正好姓霍,季昀還真記不住她叫什麽。
姓霍,莫非霍将軍也與辰王有關?季昀凝着蕭瑤,不動聲色地想着。
“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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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話間,蕭瑤扯下腰間繡金菊的荷包,稍稍拉開袋口,纖細玉指往裏一探,勾出一枚尖利狼牙:“你看,這枚狼牙便是清婵姐姐送本宮的,還是她第一次捉到的獵物呢。”
季昀凝着她亮晶晶的眼眸,蕭瑤卻盯着手中狼牙翻來覆去地看:“清婵姐姐好厲害,本宮要是遇着狼群……”
話沒說完,便被季昀驟然打斷:“你不會。”
季昀緊緊攥住她纖細的手腕,腦中驀地浮現出下人來報,她被風暴吞沒的情形,她可有遇着狼群?
不,不會的,他絕不會再讓她落到那般危險境地。
“咝。”蕭瑤眯起眼眸,疼得直吸氣,望着季昀發紅的眼尾,她連掙紮也忘了。
她不過是随口打個比方,季昀怎麽還當真了?
聽到她的吸氣聲,季昀回過神來,松開她手腕一看,雪白皓腕已是紅了一圈。
季昀無奈地嘆了口氣,俯身輕輕吹了吹,一下一下撚着她纖柔指腹道:“昭昭這身子嬌貴得緊,往後臣定當細致些服侍。”
“誰要你服侍了!”蕭瑤拍開他的手,手腕雖有些發紅,其實松開之後并沒有很疼,她微微轉動着手腕道,“你快把雲鵬叫回來!”
“好。”季昀含笑颔首,站直脊背,擡手将指背搭在唇畔,正欲發聲,忽而頓住。
移開指背,季昀笑睥着蕭瑤:“召喚雲鵬的法子,昭昭要不要學?”
蕭瑤眼睛一亮,她可以學的嗎?當下期待地點點頭:“要!”
“擡手。”季昀輕道。
蕭瑤依言将手遞給他,卻見他俯身過來,湊近她纖細的指骨。
溫熱地鼻息拂在蕭瑤指背上,她趕忙将手指往回收了收:“你……你做什麽?”
季昀但笑不語,捏住她指尖,将她指背捋直,抵在他薄薄微涼的唇瓣上,吹了一下。
濕濕熱熱的氣息卷住她的指背,高亢的哨聲中,蕭瑤指尖顫了顫。
碧空中,有羽翅俯沖而下的簌簌聲,蕭瑤側過臉,擡眸望去,果然是雲鵬。
“昭昭可學會了?”季昀撫着雲鵬雪白的羽翼,又拿指背輕輕刮了刮蕭瑤小巧的鼻尖。
“學……學會了。”明明更親昵的事也做過,可蕭瑤揪緊的心,怎麽也放松不下來。
話音剛落,季昀刮過她鼻尖的指背,順勢抵在蕭瑤塗了豔麗口脂的朱唇上,笑道:“君無戲言,試試看。”
微微涼意貼在唇瓣上,蕭瑤愣了愣,她方才其實是敷衍季昀的,她并不知曉季昀是如何吹出的哨聲。
可君無戲言,她不得不硬着頭皮,半含住他微涼的指背,輕輕吹了一下。
她吹得不得法,自然沒吹出聲兒來,想到方才還振振有詞說學會了,登時心虛地移開唇瓣,望着季昀時,氣勢都不如先前足了。
“難怪太後娘娘說,昭昭幼時頑皮,慣會躲懶。”季昀凝着指背上殷紅的口脂印,眸色又溫柔幾分,“昭昭既想讓雲鵬去送信,今日須得自個兒把雲鵬召來才成。”
言罷,拍了拍雲鵬背上羽翅,雲鵬像是聽懂了似的,振翅飛遠了去。
“可是……”這麽短的時間,本宮哪兒能學得會?
她話剛出口,便戛然而止。
蕭瑤仰面望着季昀,蜷長的睫羽微微顫動,眼睜睜看着他将指背抵在唇上,一下一下将指背上印着的口脂吃得幹幹淨淨。
慈寧宮中,季首輔等請安的宮妃們都散了,方才見着薛太後。
“太後娘娘,昀兒昨日回府,臣才知他已知曉身世,臣甚為惶恐,特來請太後娘娘示下,可要昭告天下,請立二皇子為帝?”季首輔愁得一宿沒睡,眼周的褶子都深了些許。
薛太後着人給他泡了一盞醒神茶,方才摩挲着指尖護甲嘆道:“哀家也盼着他登基為帝,造福百姓,可昀兒他不肯啊。”
“不僅不肯,他還把遺诏給毀了!”再想起當時情景,薛太後仍覺心痛。
昀兒心疼昭昭,有那麽多法子可以補償,為何要做得這般決絕呢?
“什麽?”季首輔手中茶盞險些掉了,茶水灑出一些,打濕了他的官袍,他猶自未覺,“那二皇子豈不是再無法正名?”
薛太後擺擺手:“幸好哀家留了一手,他毀了的那份遺诏,是假的。”
“萬幸,萬幸!”季首輔放下茶盞,連聲感嘆。
殿中服侍的唯餘方嬷嬷一人,她尋了一方幹淨的帕子來,正要替季首輔擦官服上的水漬,季首輔忙把帕子接過去。
一面把帕子捂在洇濕的痕跡處,一面急急問薛太後:“不知太後娘娘有何打算?”
薛太後嘆了口氣:“昀兒的身子比他父皇、皇兄都康健些,自是要承繼大統的,可他性子執拗,容哀家再想想,到時,文武百官那裏,還得你多周旋留意。”
“承蒙先帝及太後娘娘信任,臣赴湯蹈火,萬死不辭!”季首輔以手抵額,眼眶微濕。
昀兒在他身邊長大,自幼習的便是為君之道,他也一直盼着有朝一日,親眼看着昀兒成為一代明君。
送走季首輔,薛太後回到內室,自暗格中取出那份真正的遺诏,凝着上面她早已爛熟于心的字跡,沉默良久。
昀兒不肯承位,自然是為了昭昭考慮,薛太後也年輕過,很明白那種恨不能只有彼此的熾烈深情。
可昀兒本該是君王,為蕭氏皇族綿延子嗣是他的責任,昭昭的身子,興許還得養幾年才能有孕。
不如,待昀兒登位後,先行采選,誕下的小皇子養在昭昭名下?
這個念頭在薛太後腦中一閃而過,又被她搖搖頭,怕除掉,昭昭雖不是親生,卻也是她嬌養着長大的,她舍不得這般去傷昭昭的心。
紫宸宮中,蕭瑤終于學會了哨聲,雲鵬已将信送了出去。
她坐在琉璃菱花鏡前,望着鏡中正埋首批折子的季昀,雙頰醺然。
晨起塗的口脂,已被季昀盡數吃了,她拿指腹重新沾了些許,細細塗抹在唇瓣上。
緋色唇瓣,倏而又紅似櫻桃。
今日折子不少,季昀又費了許多功夫教她召喚雲鵬,是以,用罷晚膳,方才批完。
蕭瑤伏案閱看着,時不時蓋上印玺。
待合上最後一道折子,才驚覺季昀還在殿中。
他一聲不吭,坐在臨窗的位置,捧了一本書在看。
“你怎麽還不回坤羽宮去?”蕭瑤站起身,抽出他手中的書。
正要拉他起來,将他推出去,卻被季昀擡手勾住腰間系帶。
蕭瑤立時如被點了穴,動也不敢動,她知道,季昀只要稍稍用力,她的裙子便要被扯落了。
“臣今夜便宿在紫宸宮,服侍昭昭可好?”季昀纖長的指壓着她腰間系帶,自身前徐徐往側腰處移去。
最後,搭在她腰線最窄處,一下一下撥動着絲帶。
“本宮今日未翻牌,不要你服侍。”蕭瑤心下有些慌亂,忙伸手去推他,試圖解救被他扯得已有些松動的絲帶。
季昀笑着,松開絲帶,蕭瑤暗暗松了口氣。
可下一瞬,他長臂一伸,将她撈入懷中,抱坐在他腿上。
“哐當”一聲,軒窗落下,隔絕了外頭的視線,宮人們聽到動靜,自動失聰避開去。
蕭瑤纖細腰肢被他大掌扣得緊緊的,脊背抵在他身前,清晰感受到他胸腔裏的跳動。
“季昀。”蕭瑤嗓音軟軟的,帶着細碎哭腔,“你休要對本宮無禮。”
“臣可是最懂禮數的,今日教會昭昭一技,昭昭總得讓臣收些束脩才是。”季昀嗓音低沉拂在她耳畔,微微躬身,将如玉的指骨探入她繁複的裙擺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