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恐禍國

“可不是, 滿京城都知道,季皇夫可是本宮心尖尖上的人呢。”蕭瑤悄然将心口抵在禦案邊,将痛意壓下去。

視線沿着他氅衣下移, 落在他腰間玉帶上,玉帶間日日不離身的紅線, 是他周身唯一一抹豔色。

她說不讓他摘下那根紅線, 他便日日纏在腰間, 是出于對她身份的順從,還是, 在意她這個人?

若她不再是女帝, 他還會将她說的話, 記在心上麽?

“昭昭今日可是吃了蜜糖,小嘴這般甜。”季昀笑着伸出手,趁她不備,拿指腹在她唇瓣上撚了一下,嘗了嘗, “果然是甜的。”

“你……你這麽愛吃,本宮賞你一盒口脂,你好好吃去。”蕭瑤又羞又惱, 作勢便起身, 要去內殿取口脂。

季昀背對着宮人們,倒沒人瞧見他的動作。

見蕭瑤惱了, 半夏擺好炭盆,忙招呼着衆人都退出殿外。

“臣不愛吃口脂,倒想吃蜜糖,昭昭肯賞臣麽?”季昀扣住她的纖腰,将她抵在禦案側。

“這紫貂都是本宮賞你的, 蜜糖算什麽,本宮這就讓人給你取,你拿回坤羽宮慢慢吃。”蕭瑤邊說邊掙紮着,去推他,□□的,折子還沒批完,她實在不習慣這般癡纏。

她想早早打發季昀回去,季昀偏不聽:“不急,先把折子批了。”

嗬,明明是他來打擾她,這會子倒是惦記起正事了。

今日的折子,是蕭瑤坐在季昀腿上,看着他批的。

期間倒只聽見他輕咳了兩回,身子應是好了許多,蕭瑤心下稍稍放松了些。

“陛下,國師大人求見。”半夏隔着殿門通禀。

聞言,蕭瑤忙從季昀腿上跳下來,嘴裏應着:“快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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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門打開,蕭瑤正要繞出禦案,卻被季昀攬臂扣住纖腰,殿外寒風呼呼灌進來,素來溫暄的國師大人,眼眸也帶着些許冷冽。

“季皇夫果然盡職盡責,身子方才好些,便來紫宸宮伴駕。”宋世迦提着食盒走進來。

不動聲色看着蕭瑤掰開季昀的手,不自在地從季昀懷中掙脫出來。

他微微攥了攥拳,恨不得立時将蕭瑤拉到自己身前,卻生生忍住了。

“世迦哥哥又來給季昀送固元湯麽?”屢次被國師撞見她不專心朝政,蕭瑤有些心虛,艱難擠出一抹笑意,“怎麽不叫宮人送來?”

宋世迦笑笑,凝着她的眉眼:“有事同陛下說,順道送來。”

繼而,從食盒中小心取出固元湯,往季昀手邊推了推,并不是在意季昀手中朱筆,眉眼溫暄道:“聽聞季皇夫身子弱,往後我每次叫人多送一碗來,好給季皇夫養養身子。”

“如此甚好,免得本宮還得去飛泉山請季姑姑來瞧。”蕭瑤掃了季昀一眼,又沖宋世迦問道,“世迦哥哥找本宮何事?”

“臣許久未給太後娘娘請安了,陛下不如同去,邊走邊說?”

這便是有意要避開季昀了,蕭瑤心下有數,瞥了季昀一眼,見他神色自若,點點頭:“也好。”

走出殿門,半夏給蕭瑤披上一件鑲了白狐毛的氅衣。

蕭瑤正欲舉步走下禦階,忽而想起一事,對宮人吩咐:“去禦膳房取一罐蜜糖,送進去給季皇夫。”

言罷,她回眸望着殿中正默默飲下固元湯的季昀,微微一笑。

寒風吹得她頸側白狐毛烈烈翻飛,越發襯得她烏發如墨,朱唇似櫻,一颦一笑美得驚心動魄。

季昀放下手中藥碗,沖她牽了牽唇角,笑意不達眼眸。

去慈寧宮的路上,蕭瑤腦中一直想着他的笑,笑得可真勉強。

他為什麽又不高興?她不過是陪世迦哥哥一道去慈寧宮罷了,莫非季昀要她只能陪在他身側?

“阿瑤可是喜歡上季皇夫了?”宋世迦一身白衣,于寒風中越顯仙姿如淩。

連世迦哥哥也看出來了嗎?

蕭瑤愣了愣,頭上兜帽被風吹開了,也沒顧上:“可能有一點點吧。”

唔,只有一點點,否則她體內的情毒豈不是要把她折磨死?

宋世迦頓住腳步,微微朝她俯身過來,蕭瑤下意識後退一步,拉開彼此的距離。

可一後退,看着宋世迦僵在半空的手,登時更尴尬了。

每次季昀這樣,都是要戲弄她,可世迦哥哥不會啊,他是沒有七情六欲的,她為何會躲開?

一時進也不是,退也不是,蕭瑤憋得臉都紅了。

宋世迦溫熱的指背輕輕擦過她臉頰,似是不經意的,繼而落在她頸側兜帽邊緣,把兜帽往上拉了拉,替她重新戴回去。

“小丫頭,還怕世迦哥哥欺負你不成?”

言罷,宋世迦隔着兜帽,眼神寵溺地揉了揉她發頂。

“阿瑤長大了,可還記得,你幼時曾說過,将來要尋一個像世迦哥哥這般好看的郎君做驸馬?”

蕭瑤脊背微僵,更尴尬了:“本宮真的說過嗎?許是年幼不懂事,世迦哥哥勿怪。”

“我為何要怪你?”宋世迦一身白衣,衣袂翩飛,負手立于朱牆之下,定定凝着蕭瑤,“阿瑤,你要天下太平,我便陪你守着這太平,這一路,只我一人陪着你,不好嗎?”

“世迦哥哥……”蕭瑤有些傻了,聽不懂宋世迦在說什麽。

明明是陪着她長大的人,她為何會覺着陌生呢?

世迦哥哥要一個人陪着她,可是不行的,她還有母後,有季昀,有半夏、白芷,即便她日後不是女帝,她的生命裏也還會有許許多多的人。

“傻丫頭,我是國師,卻不是棄情絕愛的聖人啊。”宋世迦擡起纖長指骨,虛虛落在蕭瑤側臉,如拭珍寶般輕輕摩挲着她細嫩的臉頰,笑意溫暄,“阿瑤,我喜歡你啊。”

他指腹是熱的,眸中情意也是熾熱的,可蕭瑤聽着,只覺渾身發寒。

“可是世迦哥哥,你是國師,你不能動情,不能婚娶的。”

大琞國師除了無需剃度,幾乎是被默認為佛家活佛一般的存在。

是無人能亵渎的存在。

“我知道,所以世迦哥哥不要任何虛名,只是想長久地陪着你,護着你,你需要的一切,我都能給你。”

宋世迦微微躬身在她額間落下一吻:“阿瑤,不要喜歡季昀,不要喜歡任何人,錦繡天下,兒女情長,都由我來奉到你面前。”

他唇瓣溫熱,蕭瑤卻覺眉心似被冰淩刺中,凍得她遍體生寒。

她睜大眼睛,驚恐地後退,眼眸一眨不眨盯着宋世迦,仿佛從未認識這個人。

原來不是所有親近,都會讓人羞赧。

“國師大人,本宮視你如兄長,沒有妹妹會對兄長生出兒女情長的。”蕭瑤嗓音被寒風吹得微顫,眸光卻是再堅定不過,“請國師大人忘記方才的話,你只當從未說過,本宮也從未聽到。”

言罷,蕭瑤不再看他,扭頭掃了一眼已經驚愕到仿似兩根木樁子的身影道:“半夏、白芷,去慈寧宮。”

她一步一步朝慈寧宮方向走去,卻聽身後宋世迦輕笑一聲:“可是,說過了便是說過了,阿瑤,既然你不肯,世迦哥哥恐怕要食言了。”

食言?他唯一允諾過的事,便是守着這天下太平。

蕭瑤倏而頓住腳步,猛然回頭:“你要做什麽?”

“你會知道的,等我。”宋世迦依舊溫潤如玉,嗓音也是溫柔至極。

他大步流星在甬道中走遠,天際厚重的雲層烏沉沉的,似醞釀着一場暴雪。

慈寧宮中,方嬷嬷跪在薛太後身前,仍雙腿發軟,打着顫。

薛太後擰眉,沉聲問:“你親眼看到的?”

“奴婢絕不敢欺瞞太後娘娘!”方嬷嬷磕頭保證。

薛太後望着殿外驟然暗下來的天色,喃喃道:“要變天了。”

“母後,您在想什麽呢?”蕭瑤輕輕推了推薛太後,不知為何,今日母後總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樣。

她陪着說話,好幾次母後都像沒聽到一樣,毫無反應。

“啊,沒事。”薛太後輕輕拍了拍蕭瑤的手背,略顯渾濁的眼眸凝着蕭瑤,細細地瞧着。

擡手撫了撫蕭瑤鬓邊步搖,長嘆道:“哀家的昭昭生得雪膚花貌,豔絕天下,哀家真是越看越喜歡。”

“母後,昭昭是随了您呀!”蕭瑤甜甜地笑着,眼眸卻是不動聲色觀察着薛太後的神色。

見薛太後愣了一愣,蕭瑤心下一涼,面上笑意僵了一瞬。

薛太後盯着她明豔的臉,思緒卻是飄遠。

當初将她乳名喚作昭昭,是盼着她能給大琞帶來希望,可如今,昀兒、完顏懋、慕容世骞,甚至連國師,都想擁有她。

她的昭昭生得這般好,卻竟是禍國的命數。

不能再這樣下去了,大琞是勵哥哥和珵兒拿命傳下來的,她絕不允許任何人毀了大琞的基業。

即便是她親手養大的女兒,也不行。

“昭昭,母後這幾日身子有些不爽利,今日先歇歇,你明日再來陪母後可好?”

蕭瑤按下重重心事,握了握薛太後的手:“待會兒昭昭讓太醫來給母後瞧瞧,明日再來給母後請安。”

回紫宸宮的路上,灰蒙蒙的天地間,忽而飄起雪花來。

白雪落朱牆,仿佛會動的水墨畫,美得不真實。

蕭瑤一步一步走回去,像是踩在棉絮上。

繞過拐角,蕭瑤一眼便瞧見季昀的身影。

他身披紫貂大氅,手中擎着一柄精致油傘,望見她時,清泠眸光倏而明亮。

紛紛揚揚的落雪,将一切隔絕,蕭瑤愣愣望着不近不遠含笑朝她走來的人。

忽而提起裙角,像是不顧一切般,朝他奔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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