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序章 再見
在世俗中不願意渴死的人,必須學會從一切杯子裏痛飲!【尼采】
距離再次見到江初,已經過去十年了。
隆冬的寒風從街頭貫穿巷尾,兜過城市的每一條街。
入冬的第一場雪連續下了兩天,柔軟的棉絮被匆忙的行人踩出了“咯吱”聲響。凍得人神經有些麻木。
顧執站在南川美術館二樓,他脖子上挂着一臺M10-R的的銀色相機,咖啡杯不斷的有熱氣向上延伸,他怔怔看着玻璃窗外面來往的行人有些入神。
這是一個月裏第二次過來了,每次過來都會帶上這臺相機,一來小巧便攜,二來快門聲音安靜,不打擾其他看展的人。
美術館裏的空調有些老舊,發出機器運轉的聲音,在寂靜的展館裏,低沉的嗡聲徒然被放大了好幾倍。
他一只手拿着咖啡,另一只手在相機的翻頁鍵上走馬觀花的翻看剛剛拍下的照片。
忽然,他的手指在删除鍵上僵硬的遲疑了一下。
即将要被他删除的那張照片的右邊有個熟悉的側影,也是這個側影才讓他猶疑着沒有按下去
十年沒見,顧執還是一眼就從照片的虛影裏認江初。
那一瞬間,說不上來是什麽滋味,相隔的時光太漫長,所以他不确定時光的背後是不是已經面目全非。
顧執幾乎有些呆滞,他默默的看着相機畫面裏定格的那張側顏入神。
十年了,他第一次領略到命運的奇妙。
那一瞬間,是他這些年來情緒最濃烈的瞬間,人間三大幸事他占據了其中兩件——
久別重逢還有虛驚一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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順着照片裏的背景一路尋找,終于在輾轉穿過幾條畫廊後,找到了相機裏對應這張照片的位置。
隔着一條長長的窄道,看見江初正在跟一個西裝革履的人低聲攀談。
他還沒想好怎麽開口,怔忡的瞬間,手機不合時宜的震動了一下,顧執從口袋裏翻出來。
是許景發過來的消息。
【同學群裏有人說江初回來了,你知道嗎?】
“嗯。”顧執的眸光只短暫的在手機上停留了半秒鐘,草草的回了一個字就迅速的按滅了電源鍵。
他目不轉睛的盯着那個熟悉又陌生的側影看,遠遠的,像是要把人看出什麽來。
而走廊另一端的人似乎也有所察覺。偏過頭的時候微笑還挂在臉上。
四目相對,江初的微笑忽然凝固。
顧執愣了兩秒鐘,那一刻有什麽東西在他的腦子裏“轟”的一聲炸開了,無數的情緒驀的席卷而來:
這些年去哪裏了?
為什麽一直不聯系我?
突然回來是因為什麽?
顧執愣愣的發了許久的呆,握着咖啡杯的手指關節開始泛白,直到摩挲的聲音引來和江初說話的那個人的注意,這份沉寂才被打破。
“西裝”很明顯的也愣了一下,随即有些出乎意料的問道:“顧老師?怎麽是你。”
他熱絡的走向顧執,拍着他的背說:“我給你介紹一下,這位是剛從國外回來的畫家,叫江初。”
畫家……
顧執還不習慣把畫家這個稱呼和江初聯系在一起,盡管這和他當年料想的一般無二。
“西裝”并未察覺到橫亘在兩人之間的那種微妙,亦沒有看出他們之間轉瞬即逝的端倪。
他笑了一下就開始習慣性的套近乎,一拍掌恍然說:“對了,江老師高中也是一中的,你們年紀相仿,說不定學生時代還認識呢。”
他遲疑了一下,見兩人都沒有要搭話的意思,一時有點尴尬,笑着說:“不過同級的也有十多個班,興許是沒見過。”
何止見過,還愛過。
顧執夢游似的扯了扯嘴角,笑的有幾分幹澀,一晃神,手裏的半杯熱咖啡沒拿穩,全撒在地上。
他抱歉的說了句:“不好意思。”
正好有工作人員路過,“西裝”笑着說不要緊,招手便讓工作人員叫清潔工來清理。
咖啡還是燙的,沾了一點在他的手指上,黏膩的觸感讓他的血液從指尖流轉,慢慢朝着四肢百骸流淌開。
借着說抱歉的間隙,他才終于看清楚眼前的人。
依舊高他半個頭,穿着深色的大衣,已經不是他記憶裏那張的清冷驕矜的模樣。
十年的光陰似乎把他的棱角磨平了不少。
“嗯,見過。”低沉厚重的聲音時隔多年,再次穿透耳膜,恍若瞬間倒退回十年前,回到濃蔭密布盛夏。
在這場突發裏,江初率先開口,回應了先前“西裝”的問題。
顧執愣了一下,他以為江初會說不熟,或者幹脆裝作沒聽到。
“西裝”又笑着說:“我就說嘛,你們倆差不多大,又都是所屬行業的翹楚,學生時代必然也是風雲人物。”
顧執垂着眸子,笑的有幾分刻意。
江初的學生時代确是,但他不是,他的學生時代都是跟在這位風雲人物後面鼓掌喝彩的忠實觀衆。
顧執點了點頭,尴尬的“嗯”了一聲
“西裝”臨時起意,目光在兩人之間打了個來回,不見外的說:“既然大家都是熟人,那飯點也到了,不如一起……”
他可能想說一起喝個茶或者一起吃個飯之類的,但話沒說完就被人打斷了。
“不用了”江初幹脆利落的說。
這樣的回答在顧執意料之中,卻又讓他有點茫然。他心想,果然剛剛都是錯覺,他還是那個說話從來不會拐彎的江初。
“我還有事。”江初又補充解釋了一句。
“西裝”十分惋惜的說:“那真是不巧了,江老師剛回國很忙吧,下次,下次有機會我提前約”
江初禮貌的說:“好。”
那天江初說完“好”之後就以有事提前離開了。
直到車子啓動,發動機的聲音響起,顧執才後知後覺的意識到自己當時應該去問他要個聯系方式的。
否則現在他也不至于對着十年前的空號一遍遍撥打,聽着永遠都是機械的女聲了。
是還在生氣麽?
還是——
顧執想起在美術館裏,江初和別人說話時候的樣子。
還是早就釋然了,已經和過去做過告別了呢?
十年兩個字說出來只在頃刻之間,寫在本子上也只需要兩秒,但當真的回過頭的時候才發現連當年拍的照片邊角都已經開始泛黃了。
把過去的那些時光掰開,是一分一秒一天一年,是等待四季流轉周而複始的過程,是無論多努力都不可能回得去的大把光陰。
作者有話說:
跟第一次發的有些變化,回頭看的時候發現很多地方處理的不夠好,所以做了修改,但不影響劇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