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反射弧
這道數學題打通了架在顧執和江初之間溝通的橋梁。
從那天之後,顧執經常能找到一些稀奇古怪的題“為難”江初。有時候他看兩遍就能明白,能當場給顧執講解,有時候類似于競賽題的難度江初會在第二天的課間或早自習把答案帶給他,要是顧執看了之後還是不懂,江初就會重新演算一遍。
再到後來,江初居然能從他微末的表情裏看出他卡在哪一步,然後不請自來的給他講。
當然這種成就除了顧執本人暗自得意之外,平時跟他走得近的那幾個也發現了端倪。
最開始是許景,顧執沒想到粗枝大葉的許景居然是第一個發現他能在不知不覺中練成如此逆天的神功的人。
顧執對此最得意的地方在于已經開始有人通過走他的後門借江初的試卷,一開始顧執怕江初反感,拍着胸脯保證:“你放心,我肯定不會賣你的。”
後來說的多了江初發現其實這是一種反向暗示,他在某種程度上給江初灌輸“大家都想借你試卷”的思想,簡稱洗腦。
後來明白過來江初就跟他說“随便你”。
語言大師顧執已經在不知不覺中把“江式語法”修到了最高層,随便的意思其實也可以理解為“你高興就好”
于是每天早讀課間都有一堆人拎着早點排隊“借試卷”。後排一度高朋滿座。
江初會在課間溜進小賣部或者洗手間,把位置讓出來。
顧執十分真誠,還自掏腰包給前來讨教的同學提供零食服務,美其名曰禮尚往來。
江初對于他的迷惑行為,一度理解為腦子進水了。
可能是地主家的餘糧告急了,終于在一個月後,顧執鄭重的宣布,以後借卷子不要再拿早點上門,否則一概不借,對外他有一個冠冕堂皇的理由——
影響二班的班風。
對于此類詭辯,江初見識到了顧執的天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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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執的鬼話加上江初的外挂,竟然讓他在不知不覺中混成了二班的“老大”。
顧執一開始拿他東西還跟人商量,到後來拿他試卷比拿自己還順手。
而江初這朵高嶺之花終于通過就一個叫做顧執的媒介腳尖成功着陸,見到了人間的一番鬧騰。
一場場險象環生的考試裏,一頁頁寫滿筆跡的草稿紙上,天氣慢慢回溫。終于不用再擔心在操場被潘主任突然揪住脖子問為什麽穿這麽點了。
頭頂的風扇四月底就有人偷偷在課間擰開開關。
許景從椅背上拉下外套罵了一句:“哪個傻逼這個天開風扇,對着老子頭上吹?”
他嗓門大,幾個人都順着他的聲音看了過去——
趙一成站在風扇開關底下,調整風速。
許景:“……”
許景心說,瘦成那樣還怕熱?就你那個座位開最大的風也未必吹的着。
但這話許景沒說,他這個人雖然脾氣暴性格直,但也有服氣的,通常他服氣的有兩種人,一種是球場上比他強的,一種是考場上比他強的。
好巧不巧的趙一成是極為稀有的兩者都占了。
“你什麽身體素質啊,這天還冷?”趙一成嘲諷了一句說:“行吧,那我關了。”
他嘴上說關了,并沒有立刻按開關,仍然站在開關旁邊躍躍欲試。
“別。”許景杠勁上來了,撩起校服袖子說:“小爺我身體素質好着呢,你開着吧。”
體委就這麽點優勢,不能叫人看了笑話。
趙一成果然笑了笑說:“那我開小點哈。”
許景擺擺手坐了下去,表示随便。
其實許景只是最近剃了個板寸,光着腦袋被風吹的有點不适而已。
但他後座的顧執就不一樣了,他小時候得過一次肺炎,從那之後每次換季他都能病上一場,後來上小學之後顧霄給他報了個武術班,練了兩年後身體才好起來,但要是不注意還是會感冒。
沒有到要去醫院的程度,但濃重的鼻音和恹恹樣子也能看得出他整個人散發着病氣。
他跟許景不一樣,不會扯着嗓子嚎,只是默默的把校服拉鏈拉到頭,兩只手也甩了甩長袖縮進袖口裏,然後蜷着腦袋繼續趴在桌子上。
但風扇就在頭頂上方,扇葉轉動的聲音裏都仿佛帶着寒氣,就算外面的陽光已經從窗戶爬上了他大半個課桌,他還是覺得腦殼發涼。
說實話他有點火氣,但又因為難受不想起身,所以趴在那裏扭來扭去,肉眼可見的不耐煩。
許景回過頭,用誇張的嘴形無聲的跟顧執說,趙一成傻逼玩意。
顧執眯着眼聲音帶着點沙啞的說:“算了。”
許景扭頭沒找到知音,就轉回去打算跟同桌再吐槽一遍的時候,就見旁邊一慣課間坐禪的那位難得的移動大駕,悶着頭不聲不響的走到教室前門的開關下一聲不響的把風扇給關了。
趙一成一臉懵逼的站在他旁邊,看着他關好之後又旁若無人的回了座位,默默的在心裏罵了一句“卧槽”
對趙一成來說,江初從以前開始就有一種讓他說不出來的壓迫,他試圖在某些方面超過江初,雖然偶爾也能做到,但并沒有因此而減少心裏面那股的挫敗感。
也許是江初根本沒拿他當回事,讓他覺得自己的努力像是廉價的打折商品,擺在眼前都沒人看。也許是江初那種不動聲色的威懾力,就像此刻江初根本沒跟他說一句話,甚至看都沒看他一眼就按下了開關一樣。
因為他知道,如果角色調換,他就不敢這麽做。
拖顧執的福,許景現在也會跟江初偶爾說上幾句話,雖然多數時候江初都處于你說我聽的态度,但他跟江初說話原本也沒指望江初會給他什麽反應。
頭頂的風慢了下來,顧執緩緩擡起眼正好看到趙一成吃癟的表情,後者不知道出于什麽原因,也朝他看了一眼,兩個人目光撞到一起,趙一成一副做賊心虛的樣子,不自然的收回了視線。然後跟身邊的人勾肩搭背的說笑。
顧執心說我看你就是故意的,然後又垂着眼皮看了江初一眼。
壓在身下的試卷被頭頂殘留的風吹的掀起一角,天氣格外的明媚,熱烈的陽光透過窗明幾淨的玻璃折射出不規則圖形投落在江初的桌子上,泾渭分明,明暗清晰。
“感謝大佬。”許景回過頭朝江初合掌拜謝。
江初瞥了他一眼,沒說話,他習慣了江初這副樣子,轉而把注意力放在顧執這邊。
“我天,你臉紅成這樣,不會是得禽流感了吧?”許景被那張病氣覆蓋的面容吓了一跳,把他能出氣的器官都捂嚴實了說:“你最近是不是吃雞肉了。”
顧執頭也不擡的說:“是啊,早上還吃了,你最好離我遠點。”
許景是個頭腦簡單的二貨,全然沒明白顧執這是在下逐客令是懶得搭理他的意思。
他驚恐的向後一仰,保持距離捂得更嚴實了,善意的提醒江初說:“你也離遠點,他吃雞肉了”
江初被他的天真打敗,無奈的說:“禽流感還沒有人傳人。”
然而他的解釋并沒有幫到顧執,反而讓這貨篤定顧執得禽流感了。
顧執:“……”
他慫了慫鼻子正要解釋,上課鈴響了,顧執想了想,在淩亂的草稿紙上寫了一行字——
我沒得禽流感,是昨晚踹被子了。
他把草稿本挪到江初那邊,敲了敲紙面,提醒他看那裏。
等到江初目光投上去的時候,他又覺得自己似乎沒必要解釋,而且一個大男生半夜揣被子這種行為也過于幼稚了。
他慌忙的把那一頁撕了下來揉成一團塞進桌子裏。
江初本來準備在那行字下面回他。結果顧執病中反應仍然神速,眼疾手快的“銷贓”了,還把草稿本整個收了回來。
江初把手裏的筆丢進筆袋裏,順勢湊過去,傾斜着大半個身體,拉近了兩人的距離。在顧執的耳側說了三個字——我知道。
靠......
顧執反射弧有點長,被他突然的靠近弄得有點懵,等到反應過來的時候就往後讓,但反應跟不上腦子,生生的把原本想“拉開”的距離,變成了“親密接觸”
江初腦門被人撞了一下,也有點懵,等他緩過來的時候,前排的兩人正一副哥倫布發現新大陸的表情,目瞪口呆的望着他兩。
李茂感覺可能不妙,趕緊掰着許景的腦袋,端端正正的坐了回去。
但許景顯然不是能閑的下來的人,才不過幾秒鐘,就看見他腦袋就塞到李茂那邊,小聲說:“為什麽江初只和顧執說話啊?”
李茂比許景要鎮定多了,聞言也小聲說了句:“顧執人緣好,江初願意跟他說話也不奇怪。”
許景想了想說:“也是。”然後又補充了一句:“那他們兩為什麽要貼着耳朵說悄悄話?”
話音剛落,他的椅子就猛的被人從後面踹了一下。
他不知道是顧執踹的還是江初踹的,這會兒他并不敢回頭,想到江初一慣的眼神,他心裏就犯怵。
李茂沒他這麽沒出息,仗着“官職”在身,小心的回過頭悄悄地看了一眼。
誰知道後座的人也擡眼看他,眼神異常可怕。
似乎傳達的意思是——放你媽的屁。
李茂慌了慌神,連忙把許景這顆帶毒的腦袋推開,肉眼可見的要跟着二貨劃清界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