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心軟
江初心中有一座高聳的雪山,陳年不化, 在視線交彙的這一瞬間忽然有點雪崩的前兆。
顧執的手臂抵過來的時候,微妙的接觸讓他有種如臨大敵的失重感。
江初自認為在同齡人中無論哪方面都是佼佼者,他的人生向來不會因為他人而受到什麽影響,他随心所欲慣了,但其實在他所鑄造的随心所欲裏已經把除了自己以外的所有人都屏蔽了,因此他從不需要趨利避害。而在那天之後,屏蔽的那張大網,已經提前悄悄的開了個口子,有人疾步的往那裏面走。
“幹什麽 ?”江初明知故問 。
顧執幹笑了一聲,說:“要麽你跟她講一遍?”
“沒空。”江初看了課本一眼就開始胡說八道。
顧執覺得江初這話是在放屁。
他用陰陽怪調的語氣說:“盛情難卻啊,你就當幫我個忙,你要不跟她講,這姑娘估計得坑我到天黑都走不了。”顧執有種背後說人壞話的感覺,不自然的看向Alma:“大不了我等你講完跟你一起走,這總行了吧。”
顯然Alma并沒有聽懂他們的對話,以為顧執在幫她問江初,投來感激的目光。
顧執心虛的沖她笑了笑,他感覺自己遲早有天會遭到報應。
就在他還要再說話的時候,江初從他手裏拿過課本,低沉的嗓音從旁邊傳來:“給我支筆。”
顧執把手裏的筆也遞給了他。
江初難得的沒有跳過中間步驟,講完也不問她聽沒聽懂,就對顧執說了句:“走了。”
顧執跟在後面,抱歉的沖Alma笑了一下,然後快步的跟了上去。
他幾乎是小跑着才勉強跟上江初,走出了人聲鼎沸的教學樓,顧執忽然忍不住開口問他:“你是不是讨厭女生啊?”
江初曲解了顧執問話的邏輯,心虛的解釋:“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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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話大多數時候都不超過五個字,所以從這兩個字裏,顧執并沒察覺到什麽異樣,只是好奇的又問:“那Alma問你,你怎麽不幫忙。”
問完顧執又覺得自己說了句廢話,因為自從江初來二班之後,所有人問題他都沒幫過忙,當然這是顧執根據江初的行為推測出來的,因為整個二班還真沒什麽人敢拿着題直接來問江初,就這個Alma除外。
“反正怎麽說她也聽不懂的。”江初回答了他這個智障的問題。腳步也跟着緩了下來。
也對。
盛夏的陽光在傍晚也很火辣,驕陽的熱情讓江初這座千年冰山有了點融化的跡象。
他覺得在不知不覺中,好像有什麽東西正在偏離原本的軌道,而且他本能的察覺到了一點前所未有的危險和刺激。
一半理智拽着他前進,一半理智逼着他止步。
于是他就這樣進進退退的走了好幾個來回。
轉眼又快要到了月考的時間,他們陪代表團的日子在明天正式結束,對顧執來說并沒有什麽特別,但江初表現的很明顯,因為顧執發現江初這一周情緒起伏實在有點變态。
南川的夏季陣雨不斷,上午還豔陽高照,中午就陰雲密布,到了下午可能又是驕陽烈火般的灼烤着大地。
這天上午的早讀課結束,江初在鈴聲中睜開了惺忪的睡眼,揉了揉眼睛轉眼又趴了下去。班長崔文君收作業正好收到後排,作業本被江初壓在手下面。
她小聲的說:“江初,收作業了。”
江初沒理她,顧執以為他沒醒,就拍了拍江初的肩膀說:“你昨晚幹嘛去了,睡一早上還沒醒?”
江初這才慢悠悠的擡起胳膊,讓崔文君拿完作業本,他才有氣無力的說:“刷題。”
顧執有一瞬間的直覺,他覺得江初在說謊。
當面拆穿人無足輕重的謊言,不是顧執能幹的出來的事,顧執想了想,有點擔心的說:“你刷了多少題啊?怎麽像生病了。”
實際上江初沒有生病,拜江旭陽所賜,昨晚他又跟他吵了一架,原因還和之前一樣,江初覺得自己跟江旭陽可能是天生八字就不合,所以他昨晚跟江旭陽吵完之後,冷靜的說了自己真實的想法,他要住校。
他本來想說自己要搬出去住的,但他的存款不夠他租一套離學校近的房子,于是打消了這個念頭。
江旭陽知道江初脾氣跟自己一樣倔,他當然知道江初為什麽不願意在家呆了,但他也很清楚,在這個家裏誰說了算,江初不可能永遠随心所欲的想幹嘛就幹嘛。
他遲早會給江初帶個後媽回來,江初也深知這一點,但他就是覺得煩躁。他讨厭江旭陽的一切,哪怕江旭陽真的娶了個賢妻良母,他也不會看的順眼。
他在這些煩躁不安和白天那些胡思亂想裏一夜沒睡。
所以才讓顧執覺得他生病了。
江初沒來由的一陣心慌,他恹恹的撇過頭換了個方向繼續趴着。
顧執的第一反應是病的這麽厲害?然後才想起賀雯的話“江初的家庭情況比較特殊......”他後知後覺的猜到一點不是不是生病的話,那應該跟這個有關了。
“江初?”他試探着叫了一聲,然後過了片刻才聽見江初低低的“嗯”了一聲。他把手裏的英語課本往桌上一扣,伸出手越過江初的後腦勺,在他額頭上摸了一下,再次确認江初是心情不好不是生病。
但确認過後他更郁悶了,因為江初的心情不好比生病要難搞,他搭着江初的胳膊,小聲的問道:“你什麽情況?”
江初沒有顧執那麽心懷坦蕩,顧執伸出手碰到他額頭的瞬間,他心髒就猛地加快跳了起來。
明明顧執也會跟李茂勾肩搭背,也會跟許景你推我搡。
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顧執每每碰他一下,他就能在瞬間方寸大亂,既沒辦法推開,也沒辦法像許景李茂那樣坦然。
他覺得自己瘋魔的有點變态,也是在這時候,他明白了,為什麽送他情書的女孩子會語無倫次,為什麽跟他表白的那些人會臉紅。
江初素有一身泰山崩于前仍能面不改色的本事,他心裏的這些慌亂不喜形于色。他的悲恸和痛苦都是寂靜的,遑論這點心動。
江初沒吭聲,但顧執知道他沒真睡着。
顧執盯着他的後腦勺,覺得這人不禮貌,于是捏了一下江初的下巴,故作輕松的說:“學神,你理理人呗。”
江初短暫的猶豫了一下,回過頭拍開顧執的爪子說:“沒事了。”
顧執:“......”
說了個寂寞。
江初徹底被顧執的幾句話破壞了情緒,臉上的表情明顯輕松了一些。
顧執知道江初不想說,這大概有可能是賀雯說的“情況特殊”江初這個人表面看起來冷酷,實際上敏感的很,也許真就是家裏的原因吧。顧執稍稍斟酌一翻之後,半開玩笑的說:“沒事你裝什麽憂郁,張信哲聽多了啊?”
江初覺得他可能是個腦子進水的二貨,還是反應遲鈍的那種。
可能是顧執自己也覺得并不好笑,又說:“我有時候也挺煩我媽的,老是叮囑不停,不過我從小就沒跟她一塊住,所以沒辦法像怼我爸那樣怼她。我跟我爸的時候,他說我一句我能頂三句,完了我爸還會說我将來肯定是個辯論最佳選手,不過我不喜歡辯論,單純的是跟他對着幹就舒坦。”
顧執天馬行空的扯到了千裏之外,大概的意思總結成一句話就是“大人說他們的,咱們樂咱們的”江初并不能理解父子兩吵架還有另一種帶着樂趣的模式。但他聽的出來顧執是在安慰他。
好像在某個瞬間覺得自己的情緒也有人在意,他郁悶了一早上的心情由陰轉晴。在顧執喋喋不休的聒噪聲裏,幾不可查的笑了一下。
江初始終不是能分享故事的人,所以顧執最後也不知道他這天到底是怎麽了,但李茂說今天是兩個代表團在咱們班的最後一天,放學後他們幾個人組織了一個歡送會表示一下問江初要不要去的時候,顧執想到江初早上崩壞的心情在江初開口拒絕前應了下來。
“他去,我們兩名字都報上。”顧執說。
李茂對此半信半疑,目光在他們兩身上來回打轉:“江初,行麽?”
江初的筆尖抵在草稿紙上,把那聲不去給咽了下去,近乎沉默的“嗯”了一聲。
顧執覺得自己很聰明,比如他知道江初會說不去,但他在江初說出來之前“替他”說了,并且加上“我們”這個前綴,江初就會無可奈何的應了他,百試百靈。
Alma對于江初也在歡送會的名單上趕到特別意外,但在江初名字後面看到顧執的名字,似乎又不那麽意外了。
許景英語不太好,跟她同桌的一周裏鮮少說的上話,主要是他說的單口相聲Alma聽不懂,Alma說的英文他也聽不懂。
他詫異的問顧執:“我好歹也是快班的,英語考試每次也都是三位數,怎麽她說的我一句都聽不懂?”
顧執說:“正常,她說的本來就沒有幾句是我們課本上學的。”
許景好奇地問:“那你怎麽聽得懂?”
顧執說:“連蒙帶猜的。她肢體語言豐富,随便猜猜八九不離十。”
許景朝他豎起大拇指,佩服的說:“不愧是學霸——的同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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