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沮喪

顧執是個行動派,當天放學後就揣着江初的手機直奔校門口的一家手機維修小店鋪。

看着年愈四十的師傅熟練的把手機成功的肢解之後,顧執有一瞬間的恍惚,覺得自己兜裏的“存款”可能真的要不保了。

“明早上來拿。”老板頭也不擡的搗鼓散了架的手機。

顧執盯着臺面上放着一堆亂七八糟的零件,有些懷疑的問:“都拆成這樣了,真能修好嗎。”

老板扯了扯嘴角,回他一個社會人的微笑:“怎麽,手機裏有女朋友的合照?”

顧執愣了一下,從老板的笑裏秒懂了他話裏的意思,心說這老板怎麽跟許景一樣。

他們這個年紀,正是萌生情愫的年紀,對戀愛的理解并不是那麽清晰,隐約有種隔靴搔癢的好奇,但同時又不好意思挑明,尤其是當着成年人的面,他慌忙的解釋:“不是,不是,這是我同學的手機,我給他弄壞了。”

“沒事,沒事。”老板擡頭睨了一眼顧執T恤胸口處的标志,笑着說:“我又不是你們老師,你們談戀愛的事不歸我管。”

顧執:“”

“怎麽着,還不放心啊?你要今天就拿也行,加50塊錢,我給你插個隊,前面還有好幾臺要修呢。”老板一攤手,指了指桌上被拆開的另外幾部手機:“先來後到。”

顧執又從口袋裏摸出一張50放在桌上,低聲咕哝着:“既然先來後到,怎麽還能插隊。”

“為金錢折腰啊,規矩哪能當飯吃。”老板收了錢,就立馬幹活。居然真的在半個小時不到就把手機重新裝好,并且已經能正常使用。

“看看吧,裏面的東西我沒動過,你檢查一下。”

顧執只按了電源鍵确定開機了就沒再動了,江初手機鎖屏簡單到連個密碼都沒設置,屏幕從左往右滑動一下就能解開。

顧執沒有窺探他人隐私的愛好,确認能用就踹進兜裏。

他邊走邊掏出手機,想給江初打個電話問問他在哪裏,自己把手機給他送過去,撥通了號碼才想起來江初的手機還躺在他書包裏。

Advertisement

暫時給不了只能讓它在書包裏躺一夜,可是那樣的話,為什麽他還要多花50塊錢?

被自己蠢哭的顧執郁悶的拎着書包回家。

期末考越來越近,整個年級都像是卷入了某種詭異的咒法裏,連平日籃球不離手的許景也經常拎着領口抖着風的回過頭來借筆記。

這場面頗有點壯士出征的陣仗,頂着四十多顆黑漆漆的腦袋,賀雯露出久違的慈祥。

雖說學校不倡導臨時抱佛腳的這種學習方法,但肯學總比不學強,于是為了鼓勵他們期末能考個與現在努力的結果相匹配的成績,賀雯毅然決然的在某節班會課上鄭重其事的宣布,延持一小時自習的時間。

外面幾聲低啞的蟬鳴和教室裏張了張口卻敢怒不敢言的學生有着如出一轍的無奈,只能悄悄鳴叫,做着無用的反抗。

靠窗的座位被大片的陽光覆蓋,不知哪個缺心眼的在窗戶上糊了一整面的報紙遮光,對着走廊的那一面正是某學校老師體罰學生被家長聯名舉報到教育局的社會新聞。

賀雯一把扯下報紙,團成一團丢進教室的垃圾桶裏,巡視着衆人說:“你們有意見的可以提,我們不搞專權,民主的很。”

許景躍躍欲試,反駁的話都到了嘴邊,但碰上賀雯的眼神,就又本能的立刻換成笑眯眯的模樣,賤裏賤氣的說:“我們的意見就是老班的決斷,老班英明。”

對于許景諸如此類的馬屁,全班都已經免疫,連個“切”字都不肯賞給他。

這種“不合理”的強制要求對他們來說,開始很難以接受,一旦習慣了适應的也就快了,不到一周時間,就都習慣性的在最後一節課下課鈴響之後拿出試卷開始刷題,天眼不信賀雯說的,還偷偷在教室後面逮過幾次,但都铩羽而歸。

學校的排名大榜上只會記下期中考試和期末考試。周考的排名每個班班主任那裏都有一份長長的“清明上河圖”但這個東西不在學生之間流傳。

顧執上次月考化學拖分嚴重,單科分數居然比班級平均分還低了五分。他悄悄看過賀雯那裏的“清明上河圖”不看總分的話,只化學一門課,他竟然排在了兩百名開外。

往前倒推兩百人,江初的名字赫然排在頂部,萬年不變的第一,甩了第二名十好幾分。

顧執從小就沒在學習上受過搓,小時候老師誇他腦子好,他自己也這麽覺得,同樣的題,別人一個晚上才能吃透的他一個小時就能解決。

但江初這種樣樣都一騎絕塵的實屬少見。

他是沒有争強好勝到非要跟誰去争第一,但這種第一就在身邊,而自己卻在倒數裏徘徊的感覺讓他身上的每一根筋都拉扯的不舒服。

那次的月考就像是悄悄的掩上了一扇本就開的不徹底的木門,本以為只是個小失誤,後面會考回來,那他的名字依然會名列前茅,但之後的兩次小考,他依然在一百多名裏來回打轉,這門課像是掉進了詭谲的棋盤裏被人操控了似的,任他刷多少題,就是不見成果。

這種無用功做多了,多少會磨掉讓少年人的士氣。

不知道是不是受他的磁場影響,這次化學考試全班都偏低,除了萬年不變的江初沒有受到波及,整個二班四十幾個人無一幸免。

當然最焦急的除了他們還有就是任課老師了。

這位總是一開口就透着一股化學藥品的味的老師聽賀佳他們說,還是南川一中的特聘教師,換句話說就是“他本事大着呢”

本事大卻也栽了跟頭,能不愁麽。

顧執看着試卷右上角的分數,再瞟一眼江初試卷上的分數,有點郁悶的把試卷揉成一團塞進課桌裏。

江初被他這動靜吸引,側目偏頭看了一眼,隐約猜到是怎麽回事。

但這冷面大神向來情商趕不上智商,哪壺不開提哪壺:“你又考砸了?”

顧執:“......”

這個又字像是把在鹽水裏泡過的尖刀,顧執被紮了一下,心說,不會說話就把嘴捐了。

他含糊的“嗯”了一聲,從課桌裏翻出一本化學錯題集,悶着頭寫。

江初盯着那本錯題集看了一會說:“這本難度太大了,不适合你。”

江初這個人在某些時候,完全不會看人臉色,說話也不怎麽過腦子。

要是換做別人早跟他幹起來了,好在顧執雖然因為沒考好有點氣悶,但也知道江初是好意提醒。

不過就算知道他是好意,但還是有點不爽,要是許景的話肯定會說:“牛逼,這麽難的書你都啃得動”

這才是好意的表發方式。

見顧執沒吭聲,江初又說:“你試卷給我看一下,我看下你錯了哪些。”

顧執攔住他要伸過來的爪子:“別多事,我還得磕題呢。”

“這次考試其實不難,考試的內容基本知識老張都梳理過,最後一道大題是上一屆期末考出現的,只要把步驟不弄混淆...”

顧執心情不太好又聽了一通廢話,多少有點煩躁,想讓他閉嘴,然而,他剛一擡頭江初就以為他是聽進去自己的話了,乘勝追擊:“你把試卷給我,我幫.....”

“你煩不煩啊,你都滿分了要我試卷幹嘛。”他把筆往桌上一拍,挪了挪椅子,然後把桌子也往外撤了一小段距離,兩張桌子中間隔着一條“楚河漢界”顧執氣呼呼的說:“你別再惹我了。”

說完又埋下頭重新拿起桌上的筆繼續寫題。

被他挪桌椅的聲音驚醒的許景茫然地回過頭看見就是這樣的一幕。

江初愣愣的盯着那條莫名空出來的過道,有些無辜的看了一眼磕題的人,他有點不知所措的盯了一會兒,然後在許景伸出食指輕輕的敲擊他桌子的聲音裏回過神來。

許景指着顧執悶頭寫題的腦袋小聲的問他:“又沒考好?”

江初愣了一下,然後茫然的點了頭。兩個“又”字讓顧執難受了整整一節課。

一放學,他就卡着鈴聲點沖出了教室,生怕多留一秒被人問東問西,丢了面兒。

實際上也不全是因為這個,畢竟這次整個年級都沒考好,主要還是他覺得江初這個棒槌說不定又要語出驚人,萬一他沒忍住,他是不想因為自己沒考好把起灑在別人身上,以江初的脾氣,真惹怒他了自己還得巴巴去哄,他不覺得自己能有這個精力。

所以向來有事解決事的顧執生平第一次有了逃避的行為,行為的結果比他想象的要爽。

許景聽着後座的動靜,回過頭的時候顧執已經跑沒影了。

“靠,有狗追你啊,跑這麽快?”

江初:“......”

“哎。”許景邊收拾書包邊沖江初和李茂說:“他是不是談戀愛了?”

“不會吧。”李茂半信半疑的否定了一句,又覺得缺乏有力的證據,于是看向江初:“你平時跟他走得近,你知道嗎?”

江初如實的回答:“不知道。”

許景立刻來了興趣,趴到後排分析:“他最近總是一放學就跑沒影了,肯定是約會去了,這幾次考試也不理想,還容易生氣,一看就是戀愛不順,影響了學習。”

他自認為條條都符合他認為的失戀的表現,說的江初都快要信了。

“而且,昨天我還看見一班的文藝委員給他送果汁,說不定就是她。”怕其他兩人不信,許景還舉了個例子。

送果汁那事江初知道,他當時就在操場。

許景說的那個一班的文藝委員是個清秀的馬尾辮女生,當時被幾個人推到顧執面前,結巴了好一會兒才支支吾吾的說了一句“顧執同學,麻煩你把這個帶給江初。”

江初當時就在離他們不遠的地方,目睹了這一經過,當時他聽到這句話掉頭就走,後來顧執追上他才笑岔氣的說:“你就在邊上人家都不敢親自給你,還說喜歡你呢,由此可見......假的”

“誰說談戀愛就會影響學習。”李茂一句話打斷江初的思緒:“你看七班的班長和學委,他們成績一直是他們班第一,這不都是戀愛的動力。”

江初還沒反應過來,他們的話題已經從顧執是不是戀愛了上升到談戀愛會不會影響學習上去了。

許景毫不客氣的擠兌了一句:“是嗎?你該不會也想和班長......”

“滾蛋。”李茂揉了一下許景的腦袋,不可避免的用餘光看了一眼笑起來毫無形象的崔文君,然後他拎起書包退出了三人群聊。

“被我說中了,還不好意思。”許景沖着李茂的背影說:“我也想和女神一起勇奪第一,奈何蒼天不給女神機會。”

......

江初從許景一堆沒用的廢話裏準确的找到重點,小心翼翼的試探:“談戀愛很影響學習嗎?”

許景約摸是沒想到江初會對這個話題感興趣,立刻拎着書包跑到後座說探讨起來:“這個分人,要是你這種級別的,滾床單都不會影響成績。”

江初剛想問滾床單是什麽意思,就看見賀佳朝許景砸過來一把尺子:“許景,你惡不惡心。”

江初後知後覺的好像明白了一點。

許景接過尺子縮了縮腦袋,賀佳轉回去之後許景又說:“看見沒,母老虎,這種女生千萬不能娶,動不動就發脾氣,光哄她就能花光全部精力了。”

江初覺得許景是個棒槌,跟他是讨論不出什麽的,于是含糊的應了兩聲。

許景口若懸河的說了一會兒,就被其他班的男生喊走了,江初又陷入沉默。

哄人他不在行,以往都是顧執哄他,而他也并不是真的跟顧執生氣,所以顧執的臺階他都會順着下。

他的人生到目前為止,還沒有出現過要他費心思哄的人,而他自己在成長的過程裏也并沒有感受過真正被人哄的待遇,以至于一時間,他竟然有點手足無措。

顧執頭一次生氣,他摸不清對方生氣的程度,但又拉不下面子當面去求和,可能他從根本上就沒覺得自己有什麽問題,所以他只能試圖從手機的某個百科上去尋求答案,但搜索結果裏出現的詞條都是“男朋友生氣了怎麽辦?”“女朋友鬧情緒該麽哄?”諸如此類全然用不上的招。

尺有所短,寸有所長,這位常年霸占學校年級成績排行榜第一的學霸,連和好這種事都不會,他盯着手機終于從最後一句話裏找到了一點靈感。

【總之,利用自身的長處,做到真誠,對方會感受到的。】

長處......

他有什麽長處?

江初除了腿長之外的另一個長處就是學習。

他找到被顧執揉成一團的化學試卷。

分數是不太可觀,但也不至于有多差。

江初盯着看着試卷一角的數字心說,他平時也不是那麽在意分數的人,這次是怎麽了?

江初不知道的是,顧執的确不是那麽在意分數,但這不代表沒感覺,尤其是他已經意識到問題所在,并且為之付出很大的努力之後仍然沒有取得的應有的回報的失落,就像是滿心歡喜的看中櫥窗裏的某一件物品,好不容易湊夠了錢去買的時候老板告知沒貨了。

江初不知道自己這個辦法有沒有用,但比起顧執自暴自棄,花一兩個小時的時間去注釋解析,兩廂對比,好像是值得的。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