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別扭

其實一出校門顧執就有點後悔,考試考砸的是自己,遷怒于別人算什麽意思。稍微冷靜想想就知道江初的本意是想幫他。

你在幹嘛?

顧執在心裏問了自己一句,有點懊惱。

要不還是回去吧?

可是.....剛準備轉身又猶豫了一下。

算了,算了,他心想,走都走了,現在回去顯得多此一舉。

由于在沒考好和得罪人的雙重複雜情緒裏折騰了一夜,第二天他醒的特別早,早飯都沒吃,就拎起書包匆匆出了門。

一中高二和高三基本都是寄宿生,所以只要是走讀生幾乎都是高一年級的。

他今天難得起了個大早,鎖車的時候有兩個經過的高二學生多留意了這邊幾眼,走邊邊嘀咕着,高一的都這麽拼了麽?才幾點就來學校了。

顧執擡眸看了一眼,這才後知後覺的發現停車的地方只有寥寥幾輛自行車。

而距離早讀還有四十分鐘,整個高一年級這個點到校的,一只手都能掰的過來。

他站在原地有點怔愣,摸着紮手的後腦勺一時沒想明白自己幹嘛來這麽早。

頂着眼下兩片青黑,顧執頗有些郁悶的往教室裏走。

大清早連朝陽都只露出了一點慵懶的苗頭,許景卻意外的在教室裏。

見進門的是顧執,許景當即就從座位上跳起來,他一手拎着筆一手拎着作業本,咋咋呼呼的連着跨過了兩個座位說:“終于來人了。”

其實教室裏除了許景,還有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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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壯壯聞言也站起來往顧執這邊走,沖許景擡了擡下巴,頗有幾分得意的說:“早跟你說了,守株待兔沒錯吧。”

“你才是豬呢。”許景毫不客氣的白了李壯壯一眼,又湊到顧執邊上讨笑着說:“顧執明明是虎。”

顧執:“……”

好像也并不是什麽好話。

他的目光在這兩位蠢蠢欲動的同學身上來回梭巡,忍不住問:“有事?”

“嗯嗯嗯”顧執話音剛落就見他們兩異口同聲的點頭應答。

昨天化學成績出來後,整個二班在全軍覆沒的慘狀下,老師又重新發了一張跟考試一模一樣的試卷作為課後練習。

因為沒有标準答案,考試出錯的地方還是不會寫。

是以,這兩位成績常年波動比較大的選手選擇早早的來教室蹲守“标準答案”。

許景估摸着以顧執的習慣,不寫完他都不會睡覺,于是他十分篤定的問:“昨天的錯題你肯定都改正過來了吧?試卷借我參考參考。”

還沒等顧執開口,李壯壯就拖了一張椅子在顧執旁邊直接坐下來。

他托着下巴鄙視許景:“抄就抄,還說得那麽含蓄,顧執,你化學試卷借我抄抄呗。”

對于二班傳閱作業的風氣顧執沒什麽感覺,誰要看誰看,至于是參考還是抄,他本人并不介意,但是今天有點不一樣——

“不好意思啊”顧執從桌裏掏出一張空白的試卷拍在桌上,蔫巴巴的說:“忘帶回去了。”

許景和李壯壯一時被震撼到了,有點沒反應過來。

沉默了幾秒後,許景才拿起那張空白的試卷正反來回看了幾遍,确定那是一張白卷後,有點不可思議的問:“你真沒寫啊?”

顧執擡了擡眼,從筆袋裏找出一支筆,敲了敲桌上的試卷,攤開給他看:“你說呢?白紙黑題都是機器打印的。”

顧執這次化學沒考好他是知道的,但顧執一向心大他也知道。

之前幾次沒考好,也就拿到試卷當場郁悶了一小會,那點愁雲最多也就維持兩節課。

沒想到這次有點不一樣,都開始自暴自棄,到了幹脆不做作業的地步了。

事情有點嚴重。

于是作為他的好兄弟,許景拍了拍顧執的肩膀,略帶安慰的說:“不至于,一次考試而已,你再掙紮掙紮,別放棄的這麽快。”

“我......”顧執張了張口“沒放棄”三個字到了嘴邊又讓他給咽了回去。

放棄倒不至于,就是覺得之前都在做無用功,但桌上的空白試卷就攤在面前,可見“沒放棄”說出來的可信度并不高。

“謝謝你啊。”顧執轉了轉手中的筆,自嘲的笑了一聲:“你還是繼續守株待兔吧。”

“別啊。”好不容易守到一個,許景哪裏肯輕易放棄:“要麽你把昨天那張給我看看,我這一個字都沒寫呢。”

說着就伸手就往顧執桌子裏掏。

顧執往後給他讓出點位置,有點無語:“你饑不擇食啊,考過的你不也有。”

“嘿嘿”許景掏出一張皺巴巴的試卷,心滿意足的說:“我那張有等于無,你好歹還有八十分。”

“好歹”是退而求其次的選擇,第一次有人借他的試卷是沒得選,這一刻才明白是真的不喜歡。

許景拿到試卷習慣性的掃一眼卷面,不到半分鐘他就猛地轉過頭來。

“我靠。”

顧執被他吓了一跳,一句“你是不是要有病”活生生被許景超出正常音量幾倍的“你這是标準答案吧。”給吓了回去。

“你說什麽呢?”顧執擡起頭問了一句。

“看看,看看。”許景舉着他那張皺巴巴的試卷說:“老顧你也太牛逼了。”

顧執有些納悶的偏過頭皺起了眉,湊近了一看才知道許景突如其來的反常是怎麽回事——

昨天被他揉成一團丢進桌子裏的試卷,過了一夜,上面已經密密麻麻的改正了所有的錯題。

哪來的田螺姑娘?

顧執遲疑了片刻,扯過試卷看了看——

字跡工整,步驟清晰,解題思路明朗,還用不同的顏色标記着容易審錯題的地方。

雖然字寫的很小,但他還是一眼就認出筆跡,在許景和李壯壯天花亂墜的吹噓中他仿佛被燙到了眼,放下試卷,匆匆忙忙的收目光。

待到他後知後覺的意識到許景和李壯壯并沒有異樣之後,又故作鎮定的說:“要不要不要就還回來,老班待會就來了。”

這兩人聽到賀雯,就跟耗子聽到貓叫似的,立馬閉嘴了。

“咦......”消停了一會兒,許景又回過頭。

他指着試卷一角咕哝着:“這算是自我提醒?”

顧執聞言再次擡起頭頭,只見那張皺巴巴的試卷下方粘了一張便簽紙,上面寫着一行醒目的大字“不是試卷的錯”

......

此時顧執心裏有一萬頭草泥馬奔騰而過。

他含糊的“嗯”了一聲,又低下了頭恹恹的趴着。

“欸,最後一題怎麽兩個答案?”許景問。

顧執瞄了試卷一眼心說,我怎麽知道。

“答案都給你了,自己想。”

許景有點郁悶,不知道自己什麽時候又碰到他的逆鱗了,見他興致不高,只得讪讪的回過頭。

教室迎着朝陽,在課桌投下一大片陰影。

許景有些納悶的擡起頭。

單肩背着書包的江初,不知道什麽時候從後門進來了。

這人走路悄無聲息的,許景吓了一跳,但他反應很快:“神,這題答案到底是哪個?”

“神?”江初對這個稱呼有點陌生。

他把書包挂在椅背上,餘光瞥見許景壓着的那張試卷。心忽然被撞了一下,泛起一層小小的漣漪。

顧執聽到旁邊的動靜,先是心虛的用餘光偷瞄了一眼,豈料江初好像知道他會偷看似的,正偏過頭在等着他。

四目相對,只匆匆一眼,視線就一觸即收。

他們之間的那點微妙并沒有被旁人察覺,許景神經粗條的抓了抓腦門,有些不好意思的沖江初說說:“稱呼不重要,你幫忙看下這題,顧執寫了兩個答案,我有點懵逼啊。”

顧執頭都快抵上桌上的試卷了,旁邊的江初,面前的試卷,還有二百五的許景,每一個都讓他有點窒息。

“哦”江初睨了試卷一眼說:“兩個答案都對,寫對了其中一個,就算一半分數。”

“啊...”許景拖着長長的尾音,恍然大悟:“我說怎麽我寫對了還扣分了呢。”

“嗯。”江初說:“這題其實就是個陷阱題,十五分扣一半就丢了七八分。”

所以這次都沒高分,這句後話江初沒明着說,但顧執還是聽出來了。

旭陽透過雲層,漸漸顯露,走廊裏慢慢熱鬧起來,迎着朝霞,三三兩兩的人低頭唏噓着往教室裏走。

“難怪,出題老師也太精了,挖那麽大坑。”許景抱怨着說:“你之前也只寫了一半,後來是怎麽想到的。”

顧執捏了捏筆,想說,你快閉嘴吧。

還沒等他開口,就聽見江初在一旁不耐煩的催促許景:“寫完回你自己座位上去。”

江初向來對人都不太友善,跟許景說了這麽多已經算是“仁至義盡”,許景的目的已經達到了,也不在乎這道逐客令,拎着試卷滿載而歸。

因為被許景誤會的緣故,顧執本來就有點緊張兮兮的,再加上江初的樣子看不出什麽情緒,他就更緊張了。

人一旦緊張就容易亂想,他覺得自己有點矯情,強行灌了一瓶鎮定劑後,顧執從江初的桌子上拿回試卷,噓噓的說了一聲“謝謝。

江初:“謝哪個?”

顧執:“......”

他哽了一下,面沒想到自己偶爾虛僞的客套,還被對方深究了。

他垂眸看向試卷,目光閃爍了一下,然後故作淡定的回道:“就試卷。”

這個點教室已經湧進了不少人,同學們紛至沓來,點燃了一天的朝氣,在一陣躁動的聲響裏,江初低吟的一點輕笑聲音很容易就被淹沒了,但顧執卻聽得很真切。

江初從書包裏翻出一本嶄新的《高一化學強化訓練》練習冊壓在顧執的試卷上,略帶木讷的說:“這本裏的題挖的比較深,比你原先的那本有用,你拿這個做練習。”

顧執讪讪的“哦。”了一聲,翻了翻練習冊,按着筆帽上的自動按鈕,在草稿紙上無意識的畫着圓圈問:“你滿分是刷這個刷出來的麽?”

因為他得聲音比較輕,所以聽起來十分的真誠。

于是江初也回以真誠,他從書包裏翻出一本《高階化學》頭也不擡,對顧執說:“那本我用不上。”

顧執:“......”

羞辱人也要有個限度,這一早上要心梗多少次?

也是嘴閑,顧執沒話找話:“那你買來幹嘛,難道是炫富啊。”

“給你的。”江初下意識的回了一句,剛說完又意識到不對勁,連忙改口:“買書的時候,湊單的。”

人與人不一樣,有許景這樣息怒形于色的,也有顧執這種要面子丢裏子的,江初和他們都不一樣,他是那種心裏驚濤駭浪,面上都能雲淡風輕的人。

想起昨天跑了三家書店,才找到這本适合顧執水平的習題冊,他這句鬼話就說的十分沒底。

江初的緊張只有一瞬間,既然顧執第一時間沒留意到,那就不會有第二次。

顧執翻開了一頁,讪讪的說:“哦,謝了啊,多少錢我微信轉你。”

江初一愣,大概是顧執無所謂的樣子讓他有點不爽,于是語氣也變得生硬起來:“校門口撿的。”

顧執也一愣,他心說,剛不是說買書湊單的麽,怎麽又是校門口撿的了?

對方變臉太快,顧執又被打出戰戰兢兢的狀态,以至于這天一整個上午,他們都沒說一句話。

這期間顧執幹了包括包括問江初借草稿紙,故意打翻江初的筆袋等一系列腦殘且刻意的行為,但江初就是一概視若無睹。

他有點煩躁。

中午鈴聲一響,許景就拖着顧執去食堂吃飯,顧執再三表示自己不餓,但耐不住許景過度熱情。

他十分無奈的走出教室,迎面撞上不知為何出了門又掉頭回來的江初。

他兩一上午沒說話,還沒從語言上溝通,就在肢體上碰撞了,江初個子高,雖然清瘦卻很結實,顧執被撞的有點眼冒金星,他捂着鼻梁沒好氣的說:“都是報應。”

許景有點納悶,沒聽懂這句報應指的是什麽,他拽着江初網樓下走:“走走走,江初也一起,今天食堂供應紅燒肉,去晚了就沒了。”

也不等江初回答,就拖拽着他一起走。

江初被拉着走下了樓梯間才想起來問他:“去哪?”

“食堂。”顧執指着許景解釋:“他非吵着要請客,我們吃垮他吧。”

他試圖借此來緩解他們之間的尴尬,但江初仍然沒理他,但好在這人也沒拒絕。

被迫加入吃垮許景的江初跟着他們雲裏霧裏的走到食堂。

上次一起吃食堂還是跟英國訪問團的同學,一眨眼就快期末了。

許景說的沒錯,去晚了就沒了,實際上他們已經不算晚了,但一中這幫牲口,要嘴不要腿,一下課就不要命的往食堂跑。

“還是來遲一步。”許景有些可惜的說:“要麽,出去吃?”

“別......”

“不......”

許景的提議被雙雙駁回,理由是還有張英語試卷要做,下午英語課之前能不能做完,就全看中午的時間了。

少數服從多數,許景沒再堅持。

三個人買好飯找了個不顯眼座位。

食堂人不少,有成群結隊的學生邊吃邊說話,還有三三兩兩的人湊在一起抱怨青菜裏吃出頭發的。

離他們近的隔壁桌女生不知道聊到了什麽,頻頻轉過身來,盯着他們看。

除了體育課,許景很少有這種待遇,意識到被人注視,他立刻坐直了身體,吃飯的動作也變得做作。

有一桌因為離得近,而且其中有兩個人說話聲音有些刻意放大,所以顧執他們聽到幾句對話——

“那不是江初麽?年級第一的那個?”

“真的,他好兇啊,都不笑。”

“別說了,你別看他。”

顧執擡起頭,正好和那幾個女生的視線對上,他笑呵呵的跟人打了個招呼,女生迅速低下頭繼續吃飯,瞬間緋紅漫過了耳後。

顧執心想,江初有這麽兇嗎?想着便把目光落在對面,江初正起身也沒說要幹嘛,只低着頭朝食堂窗口那邊走。

沒一會兒,他又端着一個小盤子回來。

在許景萬分驚訝裏,江初把半盤紅燒肉放到顧執托盤裏。

顧執:“......”

許景:“......”

這是演什麽偶像劇?又是幾個意思?

“靠。”許景忽然跳起來摸了一把嘴上的油咋呼的說:“我忘了還有第二輪。”他再轉頭的時候,看見食堂二號窗口又排起了長隊,他悠悠的對江初說:“你心裏果然只有顧執,沒有我。”

顧執嗆了一口,差點噴飯。

“同桌感情果然比前後座要深些。”許景無比心塞的收回目光,又坐下來憤懑的說:“我也想有這樣的同桌。”

恰好此時,李茂過來了,他聽到許景說同桌坐到許景對面問道:“你叫我啊?”

許景瞄了一眼李茂飯盤裏同樣凄涼的場景,扒了幾口飯說:“你聽錯了。”

四個人一桌的餐盤裏只有自己在吃獨食,顧執有點不好意思,他茫然的擡起眸子看了江初一眼,後者咳嗽了兩聲,然後欲蓋彌彰的解釋:“我拿的時候看錯了,以為那是糖醋排骨。”

5.5的視力說把紅燒肉看成了糖醋排骨,多新鮮啊,

顧執張了張口,沒發出聲音,他擡眸看了江初一眼,發現江初和平時并沒有什麽不一樣,他這才松了口氣。

但很快剛松下去的那口氣又被提了上來。

江初做題快,吃飯也快,收了餐盤他就去了食堂旁邊的便利店,回來的時候拿着一罐可樂和兩瓶牛奶。

他把牛奶分別給了許景和李茂。

拿着可樂在手裏搗鼓了一會兒,最後才把它放到顧執面前,乍一看像是買牛奶順便給他帶的。

顧執嘴裏的一塊紅燒肉剛咽下去,頓時就有點哽住,江初的表演痕跡太重了點,可樂是顧執平時喝的那種藍色灌裝,還是冰鎮的,拉環口那一處的水汽被他用紙巾擦掉了。

他遲疑了一下,盯着可樂又盯着餐盤,最後還是把視線落在對面的江初身上。

不知道是不是一時的錯覺,他隐約覺得自己和江初之間微妙的變化并非許景說的那種同桌之間感情。

他拉開易拉罐的拉環,仰頭灌了一大口可樂,冰涼的觸覺讓他原地清醒了幾分。

忽然想起上午幾次翻過那本化學習題冊背面的定價,顧執猶豫着掏出手機,給對方轉了筆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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