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決定

道歉沒成,再次不歡而散,顧執心亂如麻,各種複雜的情緒把他繞成了一團尋不到頭尾的線球,就這樣郁悶的熬到了除夕的前一天。

期末考那天插曲發生之後他就再沒心思去思考其他的事,連之前答應許景參加聚會都忘了,直到下午接到許景的電話,他才想起這茬。

這幾天他憋着沒給江初打電話,心裏卻跟貓抓過似的難捱,他給江初發過短訊,是那種帶一堆表情的新年祝福短信,只要江初不瞎,一眼就能看出是群發消息。

他算盤打得響,江初要回他,随便回什麽,他都找機會把人約出來,當面說清楚,一定不能再像上次那樣了。如果不回的話,反正那些短信看起來就像是群發的新年祝福,等開學見到了,就算提起來也不會尴尬。

他心裏這樣想,事實上卻遠不這麽輕松,短信一發出去,就抱着手機不撒手,生怕對方回了消息他沒有第一時間看到。

他習慣做事想清楚退路然後再付諸行動,但計劃趕不上變化,也有發生意料之外的另一種情況。

江初沒回他消息并不是覺得群發的沒必要回,而是因為手機關機落在家裏。

他每年期末考結束寒假這段時間都會回去陪外婆過完春節,是雷打不動的習慣。江旭陽向來不過問這些,以往會讓江初帶一筆錢給江初外婆,算是盡了孝,今年因為一些特殊情況,江初早早就過去了。

顧執和許景在市民廣場碰的面。

來的人比預料的多,都是二班的,還有幾個人到現在顧執還是名字和臉對不上號。

烏泱泱的一群人在街上格外引人注目。

許景把顧執拉到一旁問他:“江初呢?不是說好會來的麽?”

顧執心說,人不是你邀請的麽,你來問我?但這樣說的話,好像顯的他跟江初的關系就和普通同學沒有什麽區別,這種感覺讓他多少有些不爽。

“我也不清楚”。他說着目光又往周圍掃了一圈。

沒看到熟悉的身影,他的眼眸垂了下去,臉上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失落。

“給他打電話啊。”旁邊有人聽到他們兩的對話提議說。

“我手機沒帶。”

顧執扯了個謊,不知道為什麽,他怕江初萬一直接挂他電話,或者直接像那天在學校一樣同他說話,他不知道怎麽對這一幫人解釋清楚。

“那用我的手機,我帶了。”許景并沒察覺到顧執心裏那點小九九,像個救難的小天使掏出手機遞過來。

顧執苦着臉按下一串號碼,他想象的情況并沒有發生,因為電話那頭傳來的還是系統提示手機關機的聲音。

不知怎的,顧執忽然松了一口氣,像是懸在頭頂的飛行器找到了着陸點,本來還在想江初為什麽不回他那些短信,想東想西的亂人心緒,知道他是因為關機沒看見比知道他看到了故意不回要讓他心裏歡喜不少。

一幫人等着他的結果,顧執聳聳肩,實話實說:“他關機了。”正要把手機還給許景,結果被人攔了一下。

“那打他家裏電話,他肯定在家。”先前提議打電話的那位同學又說。

顧執狐疑的看了那位一眼,不知道他是哪來的自信會覺得江初肯定在家。

電話響了一會兒,系統提示無人接聽。

江初家中無人,張阿姨早早地結束了今年的工作,連貓也一并帶了回去,那房子裏現在連個活物都沒有。

“那怎麽辦?”李茂說:“要麽算了,不等他了,我看他期末考試那天心情好像很差,是不是家裏有事?”

有幾個人點了點頭,表示同意。

本來江初就不太合群,平時也不怎麽跟他們玩到一塊去,所以打不通他電話,其實有不少人反而松了口氣。

顧執一直沒說話,他把手機還給許景的時候,感覺許景看他的眼神有些複雜,他有點難以置信,然後就聽見許景說:“別算了啊,他當時答應好的,你們誰還有他別的聯系方式?再問問呗。”

他這樣說,其他人也沒反對。

說到別的聯系方式,大家都不約而同的看向顧執,他剛準備說我也沒有別的聯系方式,話還沒說出口,他就聽見崔文君說:“我這裏倒是有他爸爸的電話,要麽我問問?”

崔文君是班長,她那裏有所有同學的全部聯系方式,這其實并不奇怪,但這些非本人直接的聯系方式,其他班的班長通常都是打印出來備用,以防班主任有事班長群發短信通知家長,并不會有人存在手機裏。

有幾個心懷鬼胎的男生發出“哦噢喔......”的怪叫聲。

“別叫了,你們爸媽的電話我也有,不信我現在就打給他們。”崔文君說。

“別別別,班長,我錯了......”

......

江旭陽因為業務問題,需要兩頭跑,國內的這部手機就算他人在外面也一直開着。乍一看到陌生的電話號碼,以為是哪個客戶打來的。

聽到對方是個小姑娘,吱吱嗚嗚的說是江初同學,大概就明白了怎麽回事。

這段時間趙琳沒少在他面前提江初,都不是什麽好話,江旭陽縱然不喜歡江初,但畢竟還是他兒子,被趙琳挂在嘴上說,也覺得自己被打了臉,因此接到電話,聽明意思的時候不僅開了免提,語氣還相當的溫和,像是炫耀什麽,又像是在證明什麽。

崔文君:“叔叔,那你知道江初去哪裏了嗎?”

江旭陽:“你找江初有什麽事情嗎?”

并非是江旭陽管得多,主要是因為期末考早就結束了,明天就是除夕,同學也不太會在這時候有什麽要緊事。

崔文君大概能猜到對方的疑惑,她先做了個自我介紹:“我是二班的班長,學校有一些學習資料讓我帶給他,我現在聯系不上他。”她有些心虛的扯了個謊。

江旭陽早就不知道現在的高中生是什麽樣的學習狀态了,但他也聽不少同齡人偶爾閑聊的時候說過關于孩子問題,都說現在學習壓力大,學習任務重,他不太深入此類話題,聽崔文君這樣說,便想着那些人說的果然不假,春節假期學校都抓的這麽緊。

于是他不假思索說:“如果不在家的話,那就應該是去他外婆家了,他每年都會去那邊過春節。”江旭陽這樣說着又多問了一句:“哦,對了,他外婆家的電話你要嗎?不過不在南川市,恐怕一時半會他拿不到你說的資料了。”

崔文君只好說等他回來在給他,說完就匆匆挂了電話。

午後的驕陽刺得人幾乎睜不開眼,街口來往的車流縱橫交錯,與步行街錯身而過的行人遙相呼應。

商家為了迎合春節的熱鬧氛圍,早早地就挂起燈籠,貼上年畫,吆喝聲在喇叭裏震徹了整條街,但總也比不上放出籠的少年們自帶的揚聲器響亮。

顧執在這樣的喧嚣裏,像個旁觀者一樣默默的聽完這通電話,而後便是長久的沉默。

他忽然有些難過,江旭陽剛剛說“如果不在家的話,那他應該去外婆家了。”這是一個父親基于自己對兒子的生活習慣給出的一個并不明确的答案,也就是說,江旭陽也并不知道江初在哪裏。

這讓他短暫的想到顧霄——

顧霄以前也總是忙的不見人影,常常在書房接一通電話就趕出去,回來往往都是半夜了,但有一點,無論他有多忙,春節和生日這兩天顧霄無論多忙都從來不出門,也從來都記得提前給他準備好禮物。

江旭陽短短的幾句話,顧執像是醍醐灌頂,那一瞬間明白了江初性格裏的淡漠和對所有人都不信任的源頭。

那是經年累月的成長帶來的烙印,化不開抹不掉。

也是在這個瞬間,顧執忽然就明白了為什麽江初會生出那些不安的情緒。

因為他一直沒有被人在意過。

路邊的積雪化成了水漬,淌在兩側的低處,蜿蜒的痕跡向更遠的前方延伸。

他跟着人群往前走,直到聽到李茂在他前面回過頭大聲說:“那我們先去逛一圈,然後再去吃飯行不行?。”他才終于回過神來。

人群烏泱泱的朝着一個方向奔湧,過馬路的時候,被騎車橫插進來的外送員沖散了,一直到了商場門口,人群才再次彙集,他擡頭看了一眼商場門口諾大的新年倒計時裝飾物,只剩下最小的個位數。

他垂着眸子心想,差點就和遺憾撞了個滿懷,重新擡起頭他對離自己最近的許景說:“我突然想起來還有事,你們去吧。”

那個瞬間他像是有了什麽重大的決定,好像如果就這樣跟他們進了商場就會後悔。于是他不顧身後同學的異樣和議論轉身往反方向去。

很巧,正好是綠燈,所以他連被人問去幹什麽的機會都沒留下。

頭頂的驕陽也變得和煦起來,沒有橫沖直撞的外送員突然沖出來,過路的行人給奔跑的少年讓出一條窄窄的路。

午後和尋常的冬日并沒什麽兩樣,只是奮起奔跑的時候,目之所及的一切都以飛快的速度向他身後兩側飛掠,漸漸模糊,唯有他要去的地方徒然變得清晰起來。

許景大概知道他要幹嘛,攔住回頭的人說:“別管了,我們先去吧。”

他幾乎是飛奔着跑去車站的,江初跟他說過自己小的時候跟外婆住在嘉縣,江初的描述其實很貧乏,但這是他唯一說起來就會笑的記憶,很奇怪,顧執向來不記得這些閑聊時候別人無意提到的東西,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愛屋及烏。

但也許潛意識裏他是會把江初說過的話都記在心裏了的,他在心裏糾結了這麽久,好不容易才在崔文君的那通電話裏找到了說服自己的理由,這世上沒有完全的感同身受,但他已經能明白江初為何會那樣。

自由對于一些人來說或許是努力掙脫父母的那層束縛,束縛之下是濃烈的親情,但對有些人而言,被束縛本身就是難以企及高度。

他們原本就是毫不相幹的陌生人,他們之間是沒有任何牽絆的紐帶,喜歡或者愛,都沒有人能保證它的長久性。

他有些焦急。

他迫不及待的想告訴江初,你不用靠大聲宣告來獲得岌岌可危的安全感。

我喜歡你,比你以為的還要喜歡,也比你想象的要更長久,所以你不要害怕。

他忽然覺得自己有些可笑的,竟然覺得江初只是在發洩。他那麽面冷心軟,很多時候,自己只邁出了一小步他就繳械投降了。

這樣的人如果真的生氣,又怎麽會輕易地就能被哄好呢,他的高興和不高興都很少會表現出來,等到被發覺的時候,根本就是無從下手。

他這些天就是處于這種無從下手的局面。

作者有話說:

大家有什麽想聊的,評論區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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