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恰巧花榮這時候手機響,她便露出舒了一口氣的表情,仿佛終于可以名正言順地從自己親身兒子身旁離開。她步伐輕快的,邊接電話邊走到陽臺上去,在她拉上門之前,花才只能隐隐約約地聽到她口氣親昵地說,喂喂,是勇哥嗎。
花才:?
猶記得剛剛和自己讨價還價的花榮,嘴巴裏念叨的男人姓王吧。
花才心想,花榮的不幸絕不是只能歸因在別人身上,在外部環境之上。固然她命不好,遇到的男人都不靠譜,但花榮本身也不是傳統意義上賢良淑德,令人同情的女人。
花才就撞見過花榮試圖勾引房光霁。那時房光霁大約是十六七歲,已經發育得很好,臉蛋則有一種青澀和成熟混雜的英俊,花才看見他的媽媽穿着廉價的仿真絲吊帶睡裙,試圖把房光霁拉到她的卧房裏去。
在看到那一幕的一瞬間。
巨大的嫉妒心。
讓花才的五髒六腑,一下子充血起來。
後來每每他回想到當時自己的反應,都不禁要冷冷地嘲笑自己不愧是花榮的兒子。看見那樣不體面的事情,第一反應居然是嫉妒。
那還是房光霁和他之間隔着一層薄薄的紙,兩個人都沒有表明心跡,正暧昧着的階段。
花才很清楚地意識到自己對房光霁超出友情以上的感情必須被扼殺在搖籃裏。這是少年人懵懂的青春裏最隐秘的秘密,誰都不可說。
花才對房光霁的向往像是一朵開在卑微溝渠裏的小白花。
然而花才已經決定親手把這朵花摘除掉。
年少人的感情應當是純潔無瑕的,所以是白色的花。
可是這份拙劣的愛如果是基于某種,同性對同性生出的,友情以上的感情,這朵花就注定只能卑微地活在別人看不見的泥沼裏。
然而花榮卻可以堂而皇之地穿着吊帶睡衣裙去勾引那個半大不大的野小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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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因為她是女人。
也許,還因為她對自己的姿色尚有幾分自信。
而這一切都令當時的花才,暗自從心中滋長出一種不體面的嫉妒。
這可真叫人難堪。
在花才的母親試圖勾引房光霁未遂後不久,房光霁和花才表白,兩個人走到了一起。
花才的心中滋生出不少上不得臺面的猜疑,比如,房光霁是否把他當成了花榮。和他表白的動機是不是因為他母親的勾引未遂。
又比如,他又是否在和房光霁交往的時候,把自己當成了自己的母親。
這都是一些經由青年人胡思亂想而長出來的,淬了毒的藤蔓,它們慢慢攀爬,逐漸将毒刺紮進花才的心髒。
如今當然不會再考慮那些事。所謂的成熟不僅僅是知識、經驗和身體慢性病的累積,也不僅僅是疲憊的細胞茍延殘喘地分裂和發育成新的自己,更重要的是心态的變化。
如今花才比較能夠客觀地看待當年青春期時思想扭曲的自己。
當然,對花榮的防範,卻很可笑地,維持至今。
所以,花才絕對不會主動告訴自己的母親,自己那個發小的境況。潛意識裏他知道,房光霁要離他母親越遠越好。
就算不是為了自己吃的那口醋,也是為了切實地保護房光霁的安危。
等花才慢騰騰地把桌上的兩個菜碗都清得差不多,花榮滿面春風地從外面回來了。陽臺上冷,她鼻尖凍得紅紅的,臉上有一種少女般的雀躍,一邊去卧室裏把新買的貂皮襖子拿出來,一邊對花才說:“我出去和朋友們唱歌,碗就放桌上吧。床你自己鋪鋪,棉絮被褥都在櫃子裏。”
花才火的不行,心道自己兒子千裏迢迢回來,這女人居然連床都懶得鋪,還穿着花兒子錢買的奢侈貂皮大衣,實在是可惡得很。
因此他臉色很臭地嗯了一聲。
但也不打算多說什麽。因為他知道花榮本性難改,說也是白說。
“我走了,有事打我電話。”
花榮說着,拉開了門。
花才煩躁地拿出手機,想刷點腦殘段子緩解不爽的心情。他的手機之前因為沒電,自動關機,剛剛丢在一旁充了一個多小時,眼下終于又回到了低電位水平,但至少可以用了。
花才指紋解鎖開機,又習慣性登錄了微信——因為大量的工作都是通過微信來交流,花才已經把微信當成了釘釘2.0,就在他登錄那個綠色界面軟件的一瞬間,流水般洶湧的消息提示向他沖來。
房光霁瘋狂互動,瘋狂給他發語音,自拍,語音,短視頻。
花才煩躁指數成功被房光霁的傻叉行為推上一個新高。
他今天很不想看見房光霁。
也許是因為,剛剛才回憶了自己母親與房光霁那不光彩的一幕。
這讓他心裏紮得微微有些難忍。
花才一目十行地掃過房光霁發的文字,語音和視頻直接跳過不看,信息提示聲叮叮咚咚,直到最後——
最後,彈出一條最新消息。
【你家在xx街道xxx小區第x單元x樓對吧】
【怎麽不回我,是不是手機沒電了。】
【我帶了好東西,咱倆等下喝一杯。】
……
然後,最後一條最新消息。
【我到你家門口了,開門。】
花才瞪大了眼,忽然呼吸急促起來,他哐當地撐着飯桌站起來,差點帶倒了兩把椅子,而這時候的花榮,正毫無察覺地準備拉開門,她柔軟的手指已經搭在了門把手上。
——
“——別開!!!”花才怒吼道。
“SURPRISE——!!”門外的人大喊。
兩個人的聲音變成了怪異的二重奏。
而,花榮,則驚訝地瞪大了眼睛,打量着這個夜晚造訪的不速之客。
“小房?是小房嗎?”花榮有些不敢相信。
她的第一反應是,當年鄰居家那個長得不錯的小鬼,難道變成了眼前這個高大有料的男人?
房光霁身上有淡淡的男士香水味,花榮能感覺得到,那是人民幣的味道。
換言之,是相當高級的香水。
于是,這個高大、帶着口罩帽子、又有人民幣香味的男人,迅速地勾起了女人的興趣。
這個女人一瞬間,如看見了紅蘋果的蛇,驀然地,瞪大了她狩獵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