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房光霁平時人五人六,腦子精明,這這一次不知道為什麽,像是沒反應過來,面對花榮的詢問,他竟然直接愣在那裏,錯過了裝成跑腿小哥上門送花或者走錯門之類的機會。而對他來說,這樣的臨場反應即興表演,本該是信手拈來的事。
然而現在已經是來不及再假裝成陌生人的情況,花榮已經認定了他就是房光霁,并且,已經拉着他的手,把他往家裏扯了。
房光霁一個踉跄,又被門檻擋了一下,差點摔在花榮身上,但幸而他上肢力量發達,反應又快,在還沒摔下去的那一刻,一手死死撐住牆壁。
花榮笑起來,意義不明的 。
房光霁也笑了,但是那笑容很難叫人看出他心理真正在想什麽,而花才則已經大步走過來,把賴在房光霁臂彎下的女人扯走,面上姑且還能保持平靜,口氣正常地對他母親說:“你不出門了?”
“啊!”花榮露出一種你怎麽不早說的表情,她匆匆把剛剛滑下肩頭的貂皮大衣拉拉好,然後說道:“我先走了,小房。”
道別的話居然不是和自己兒子說的,而是和房光霁說的。
房光霁笑了笑,沒應聲。
花才也沒說話,兩個人只是目送花榮匆匆離開。
直到——房光霁把大門關上。一向游刃有餘的男人罕見地露出尴尬的表情。眼下兩個人都心知肚明,這種場合說什麽都像此地無銀三百兩。
怎麽會這樣呢。
該怎麽解釋這種畸形的感情關系?
不倫的婦人,以及,在世俗目光裏同樣不倫的,婦人的兒子和男明星的同性關系。
花才罕見地沒有對房光霁的突然行動暴跳如雷,他只是沉默地在收拾碗筷,把房光霁晾在那裏,當他像個多餘的垃圾桶。
房光霁雖然臉皮夠厚,但也并不是無時無刻都刀槍不入,眼下一種扭曲的複雜感情,尴尬、無語混雜着一點點害怕的情緒,讓這個一貫在花才面前聒噪得過分的男人,居然也安靜下來。
一時間房子裏無人說話,房光霁手上那束燦爛開放的向日葵,更像是點綴一起悲劇裏最亮麗的那道風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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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悲劇當然是誇張,但,這樣的再會面也絕對說不上是什麽好事。
花才一直沒搭理他,徑自去廚房洗碗了,而擅自在客廳裏坐下的房光霁,面上表情也好不到哪去。
如果有人從第三視角來觀察他們,此刻一定會懷疑自己眼睛有問題。否則無法解釋為什麽房光霁看上去那麽的心情沉重。
廚房裏的花才臉色也好不到哪去,他正忙着為自己死灰複燃的,醜陋的嫉妒和猜疑之心而做忏悔。
簡而言之,這一次見面簡直是最糟糕的情況,糟糕到兩個原本應該是最熟悉彼此的人,此刻竟然在面對對方到時候無話可說。
直至,花才把碗都洗完,他才低着頭,慢騰騰地從廚房出來。走出來的一瞬間他甚至希望,當他擡起頭的時候房光霁已經走了。
然而房光霁從來不按照他的預測和他的期望行動。
當他走到客廳時,房光霁正坐在沙發上,嘴巴半張着,像個傻X一樣,早就閉着眼,呼呼大睡起來了。
花才:……
花才不可置信地湊過去,觀察了兩三分鐘,确認這人是真睡着了,于是,他毫不留情地把因為洗過碗而冰冷的手,胡亂地往房光霁英俊的臉上拍。
直至把房光霁搞醒過來。
房光霁的喉結滾了滾,低沉地咕哝了兩聲,才睜開眼。
和電視裏,大屏幕上出現的美男睜眼不同,眼下這男人醒過來的畫面,和唯美,仙氣,神仙之類粉絲慣常吹捧的樣子毫無關系,倒是無端令花才想起和他一樣,在火車上眼神呆滞的歸途者。
“你不能留在那。如果你不想明天就被我媽仙人跳的話。她做得出灌藥和你上床還紮破避孕套的事。”花才面無表情地說。
房光霁尴尬死了,要不是顧慮到這到底是花才的媽媽,而且花才雖然表面上冷淡,但內心有種沒原則的護短,房光霁簡直是要痛罵那個女人不知廉恥了。
——如果罵了的話肯定會被花才記仇。
“是我失策。我沒想到。”房光霁撓了撓腦袋。
他确實沒想到花才會和花榮待在一起。
也怪回來得匆忙,查花才的情況查的不夠徹底,只知道他在縣城買了房,卻沒想到花榮也在這。
在房光霁的印象裏,花榮是個常年不在家,毫無責任心,只顧自己快活的人渣,和房光霁他老爸本質上是一類人。
換普通人攤上這樣的媽,估計恨不得趕緊斷絕關系,但只有花才,好像什麽苦都能吃,什麽難都能忍下去,又或者換句話說,再沒有比他更看重感情的人。
不僅拉了花榮一把,甚至還隐隐約約,有被花榮拉下坑的趨勢。
房光霁一直覺得花才聖母,這并不是調侃或者抹黑,而是客觀陳述。
無論是試圖拉不斷下沉的他,還是做着徒勞的努力,試圖拯救自己的母親。
花才一個人在努力做這些旁人看來沒有意義的事。
房光霁當時是被所有人放棄的——除了花才和責任心很強的班主任。可他到底高考還是只考了兩百多分。
而花榮是被所有人所唾棄的,甚至到了連自以為了解花才的房光霁都想當然地認為,這麽多年了,花才應該已經和這個女人切斷聯系的程度。
總而言之是失算。
如果知道花榮住這裏,房光霁絕對不會貿然上門。
他有一個秘密。
一個藏得很深的秘密。
一個事關這麽多年,他為什麽沒有去找花才的,不能和任何人說的秘密。
那個秘密與花榮有關。
……
“你去和平飯店吧,那裏的條件是小鎮上最好的了。”花才煩躁地說。
他的煩躁并不是因為房光霁的突然造訪,他在煩什麽只有他自己心裏才知道。
——他在煩那個連他自己都看不上的自己。
會為了房光霁和花榮莫須有關系而滋生出陰暗情緒的,上不了臺面的自己。
房光霁笑了一下,說:“我還沒吃飯呢。陪我吃個飯呗?”
他沒覺得花才會答應。
剛剛才吃完晚飯的人腦子抽了才會答應和他去吃飯。
男人站起來,把精心準備的花束放在沙發的小茶幾上,然後說道:“剛下了車就來你這,沒想到你媽也在,哎~你說得對,我該避嫌,我這就走。”
說罷房光霁朝門口走去,卻沒想到花才喊住他,說道:“等下。”
房光霁站定,沒回頭,只是腦子裏閃過彈幕:他別是讓我把花也一起帶走吧,那也太傷人了嗚嗚嗚。
卻沒想到花才只是匆匆進屋抓起自己的羽絨服,随後跟着走到門口。
房光霁一愣。
花才滿臉不耐煩地說:“堵在門口幹嘛,當門神?讓開,我要穿鞋子。”
房光霁吓得倒抽一口氣,臉上有種小朋友看見聖誕老人才露出來的,奇幻而不可思議的驚喜表情,他低頭大量花才,問道:“你幹嘛?”
“你不是要讓我陪你吃飯嗎。”花才面無表情地說。
“這這這這這。”房光霁吓死。
花才什麽時候這麽好說話了。
而花才已經撞開他,雙手插兜,因為寒冷而縮着脖子,徑自先離開家門,往樓下走去了。
房光霁當然二話不說,帶上門後,趕緊跟上。
……
兩人來到和平飯店,只是這個欠發達小鎮裏最豪華的酒店,唯一的三星級。如果考慮到酒店老板如此費盡心思地把大量歐式風格的雕塑,小噴泉和羅馬柱堆積在不大的院子裏,出于同情,也許可以考慮給這座飯店定義為三星半。
老板早年在沿海地區靠倒騰走私電子産品發了家,年紀大了之後回家養老,也許是因為見過外面的大世面,這個老板的品味變得土洋參半,僅僅五層樓高的酒店,竟然還在頂樓修了一座旋轉餐廳。
是字面意義上能轉的那種。
這座造型獨特的大飯店自落成那天起,便是本鎮唯一的地标性建築。鎮裏靠做網店賺了錢的小老板,鎮上收入不錯的公務人員是這座飯店的常客,簡而言之,這座飯店招待的都是“體面人”。
房光霁和花才走進大堂,打瞌睡的前臺被房光霁屈指扣桌面的聲音驚醒,穿着制服的年輕前臺一個激靈坐直,花才向前一步站出來,擋在房光霁面前,對女孩兒說:“餐廳還在營業嗎。”
“晚上十二點之前都是可以就餐的。”女孩兒說。一邊說,一邊忍不住拿眼睛瞟花才身後那個高大的男人。
直覺讓她認為,這高大個應該是個帥哥。
花才真是服了房光霁的萬人迷氣場,都穿得像個粽子裏,臉上又是口罩又是黑框眼鏡,還戴着棒球帽,這幅尊容了,居然還能夠隔空吸引女孩的目光。
他咳嗽一聲,把前臺的魂兒喊過來,說道:“開間房。”
女孩兒忙不疊地開始報價目:“春節期價價格上漲了,單人标間233,商務标間566,豪華——”
“豪華雙人間。”高大的男子插話道。
“好的先生。”一邊應聲的女孩兒,忍不住又多看了那男人幾眼,原因無他,只因為對方的聲音很好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