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房光霁拿了房卡,并沒有直接去酒店,而是和花才一起去了頂層的旋轉餐廳。
要說起和真正五星級酒店裏旋轉餐廳的區別,直觀一點比較的話,就是迪士尼裏的娛樂活動和家門口公園裏游樂設施的差距。
房光霁都有些咋舌,說:“才哥你看,這餐廳居然真的在轉耶!”
整個餐廳在結構設計上類似于平時飯店裏十人一桌用的大餐桌,桌上有可以轉動的大玻璃盤。現在,房光霁他們就站在這樣一個類似于餐桌玻璃盤的旋轉基底上,雖然轉動緩慢,但是他們腳底下的地板确實在移動着。
對于一個十八線小鎮,能修出這樣時髦的建築,自然吸引了很多口袋裏還有點錢的本地人。房光霁他們到達酒店已經是九點半,而實際上此時,頂樓的旋轉餐廳裏燈火通明,生意很好。
花才也因為常年出差做項目,去過不少高檔酒店和建築,和房光霁一樣屬于“見過世面”的人,此刻都不禁為他們縣城裏這後現代主義的地标建築而感到震撼,誰都沒想到這麽小的一個縣城,居然還修了個這樣的餐廳。
“小地方的人也有高消費的需求。”房光霁找了個偏僻靠窗的餐桌坐下,沖花才招招手,一邊脫外套一邊說:“這叫消費下沉。”
花才不動聲色看了房光霁一眼。讓他驚訝的一件事是——雖然他和誰都沒有說過,更遑論和房光霁本人提起,但他認為房光霁在這些年裏确實成長了不少,從他的談吐來看,這個當年高考只考了兩百多分的家夥,恐怕在進入社會這所大學後,學到了不少東西。而且并不是某些喜歡給自己貼金的藝人那樣,生搬硬套幾個流行詞彙,假裝文化人。
也是,房光霁的腦子本來就好,當年不讀書,只不過是他本人不願意讀。
“我這些年的投資業務,一方面放眼新興高科技市場,一方面就是在做消費下沉。”房光霁說:“城鎮鄉村經濟的蛋糕夠大……”
他還沒說完,服務員拿着菜單過來,于是這個話題就潦草地結束。
房光霁開始興致勃勃地問:“才哥,吃點啥。”
花才說:“來杯茶。”
意思是其他都不要。這也難怪,他才吃過晚飯沒多久。
房光霁于是點了幾道菜,他确實餓了,轉機,包車,一路趕回來,他肚子裏墊的那些小面包,早八百年前就消耗掉了,現在餓得不行。
等服務員把菜單拿走,房光霁舒了口氣,放松地陷落在軟沙發裏,懶洋洋地說:“我想回來和你一起過年,可是看樣子你要陪你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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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已經先送過來,花才一邊喝了口茶,一邊沒什麽表情,幹巴巴地說:“你瞎折騰什麽。”在他看來,房光霁是大明星,總該有點大明星的樣子,電視裏不是說明星都很忙麽,為什麽唯獨這家夥如此閑。
“我想你啦。”房光霁說:“想死了。”
花才無語。
但是,因為花榮和房光霁見面,而帶來的,心中隐秘的不愉快,因為房光霁的這句話而稍微,有了一點緩和。
“還有件事。”房光霁剛開口,菜送過來了。于是他閉上嘴,等送菜的服務生走遠,才神神秘秘,壓低聲音,對花才招了招手,示意他附耳過來。
花才頭上跳出一個井字,但姑且縱容了房光霁的讨嫌行為,他微微側過身,湊過去。
“我決定暫時退圈。”房光霁說。
“什麽叫退圈。”花才問。
房光霁:……
“就是息影,不幹了,跑路。”看花才一臉冷漠提問,房光霁無語道:“你為何沒有一丁點震動的樣子?這可是大新聞。”
花才皺眉道:“你是國家領導人?什麽了不起的,不就是辭職不幹。”
房光霁哈哈笑起來,說:“也是,不過是辭職不幹,有什麽大不了的。”
說完,他抄起筷子,嘩啦嘩啦開始扒飯。花才看他吃飯吃得這麽猛,心裏倒是有一點點心疼了,想起這個人估計是什麽都沒吃,一路千裏迢迢追着自己到這來。
還喜歡自己嗎?
看上去好像是認真的。
可是既然如此,當年那麽長時間,為什麽對自己不聞不問呢。
起碼花才自己,是在找了好幾年而一無所獲之後,才心灰意冷放棄的。
又或者。
花才想起房光霁曾經半真半假地說過那句話。
“有人不讓他找。”
誰?
為什麽?
又是如何能夠要挾到房光霁?
花才垂下眼,一時間心事重重。
盡管花才并不是注重外表的人,但從旁觀者的視角看過去,花才其實長得很漂亮。那種漂亮是精致而脆弱的,很難叫人聯想起這個人的靈魂是精致和脆弱的相反,是倔強粗魯和不認命,是脆弱的反義詞,是某種和大地一樣沉默的堅韌。
盡管房光霁深知花才本性,但是這一刻,這個男人卻還是在狼吞虎咽之間,情不自禁地停下筷子,出神地打量起他的發小,他的伴侶(單方面認為的)和唯一真正懂他的人。
花才的眼睛微微向上挑,是難得一見的貓眼,鼻頭秀氣,嘴唇總是抿着,皮膚白淨,小時候經常被當成女娃兒,長大了骨架雖然長開了些,但是因為長期營養不良,身板也比同齡人小一號。
在旋轉餐廳漂亮的燈光下,花才低頭想事情的樣子,有點像一副漂亮的招貼畫。
房光霁看得起勁,居然放下筷子,然後拿着手機咔嚓,拍了一張。
這也算是立場對調。要知道平時都是只有別人給他拍的份兒。他是備受業內頂級攝影師和圖像工作室青睐的時尚寵兒,是無數粉絲手機裏占據大幅內存的常客,而眼下他不過是一個因為喜歡對象喜歡得不得了,而情不自禁拿出手機拍下對方照片的普通人。
花才被相機偷拍的喀嚓聲驚醒,他挑着眉擡起來頭,一臉你又搞什麽鬼的表情。
花才經常是這樣的表情。在房光霁面前。
因為房光霁從小開始就是個喜歡惹事,不怕惹事而且最喜歡招惹花才的家夥。
房光霁說:“才哥,和我合張影好不好。我哪天死了你就把合影燒給我。”
花才聽得心裏寒毛直豎,他本來就有心事,房光霁講這麽晦氣的話,沒由來地讓他害怕起來,他便瞪着眼睛,對房光霁說道:“相信科學,燒了沒用,人死了神形俱滅,什麽都沒有,什麽都不剩下。”
房光霁嘴角抽搐:“……你能不能不要破壞氣氛。我在賣慘呢看不出來嗎。”
花才卻還皺着眉頭,像是把房光霁的玩笑當了真,于是認真糾正道:“你怎麽能動不動就想到死呢?人死了什麽都沒有了。你與其指望死後誰還記得你,給你燒紙,不如現在好好地——”
他還沒說完,忽然被房光霁捂住了嘴。
花才錯愕地瞪大眼,心想房光霁這個狗膽包天的狗崽子,居然敢打斷他的話。
他剛要發飙,卻又看見房光霁一臉,可以稱得上溫柔的表情,眉宇間帶着笑,眼神裏閃着光,就那樣看着他。
“……”花才一時間因為這個男人過于英俊的笑臉而喪失了語言功能。
“才哥,為了你我命都可以不要。”房光霁說。
花才毛了:“有什麽事值得你為了我付出生命?我又沒做什麽違法亂紀的事!我警告你,你別背着我瞎搞……搞出什麽不可挽回的事——”
“你在講什麽鬼話。”房光霁收回手,神色自若地又開始動筷子,一邊吃排骨一邊說:“才哥,別自己吓自己啊。”
這語氣完全忘記了,是誰從剛剛開始就在講些陰間話題。
花才氣得直磨牙,終究是沒忍住,隔着桌板,在桌子底下踹了房光霁一腳。
房光霁笑眯眯的,一點沒有因為被花才踹了而生氣。
“……”
花才看他這厚臉皮有猜不透的樣子,一時間真是什麽話都說不出來了。
房光霁倒是想起什麽,很随意地突然問道:“今晚別回去了呗?嗯?就算提前一起過年嘛。”
雖然明天才是除夕。
但可以想見,這個年他是沒辦法和花才一起過了。
花才皺着眉,想拒絕,可是他做不到。
房光霁對他的吸引力太大了。
那些年孤家寡人的時候,原本以為自己已經斷了對房光霁的念想。
可是如今,房光霁就在他觸手可及的地方,他就像一顆無辜的彗星,被名為房光霁的巨大行星的引力所吸引,硬生生地偏離自己的運行軌道,萬劫不複地朝房光霁撞去。”
晚上留下來是什麽意思。成年人懂的都懂。
房光霁雖然很希望花才能夠答應自己,但是也做好了對方一臉嫌棄地拒絕的準備。
畢竟,花才還沒有完全原諒他,前幾期兩人滾床單,也都是在花才稀裏糊塗,神智不夠清醒,沒有抵抗能力的情況下。
這次花才可是滴酒沒沾。
可是。
“知道了。”
沒想到。
——輕描淡寫的。
對方如此回答道。
房光霁的下巴砸到地上,好半天都收不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