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花才走出酒店,攏了攏袖子,天色已經晚了,他怕花榮在家裏等得不耐煩。
從酒店大廳匆匆穿過時,隔壁家電視裏已經傳來春晚的倒計時,花才只好加快腳步。
如果可以,他倒也情願和房光霁在一起呆着,可是不知道為什麽,和房光霁待在一起時,總有一種不真實的感覺。好像那些切身體會到的幸福也是紙糊的,風一吹就會呼啦呼啦作響,爛個大洞。
花才一方面覺得自己有些疑神疑鬼,一方面卻又克制不住這種懷疑。他不知道心理學上如何解釋這種膽怯,也許是因為他害怕了。
學生時代沒頭沒腦地一頭紮進早戀的大坑裏,交往的對象還是房光霁,顯然下場并不算太好。
如今兩個人的和解似乎來得太簡單,好像花才不去追究,房光霁不去搞事,一切就能一筆帶過了。
然而哪裏有這麽容易。
誰心裏都藏着不可言說的小秘密。
連花才也不例外。
差不多晚間八點,花才到家,花榮已經在客廳裏坐着,她身上裹着個看起來很富貴的仿貂皮大披肩,配着一身帶鑽的兔絨連衣裙,不像是要在家裏看春晚,反而像是随時準備出門蹦迪。
花才眼皮一跳一跳的,他問:“準備出門?”
花榮把熱在蒸鍋裏的年夜飯端出來,說:“等吃了飯,和朋友出去跳舞。今晚可能不回來。你有零錢嗎,給媽媽一千塊好不好。”
花才頭都沒擡,一邊自己夾了一筷子魚吃,一邊說:“沒有。一分錢都沒有了。”
花榮啊了一聲,柔柔地撫了撫自己的鬓角,抱怨道:“我等了你這麽久,你看看你,一回來就給我甩臉色……沒有就沒有嘛,那媽媽給你發紅包。”
說完,還真從她的小拎包裏拿出200塊錢。
兩張輕飄飄的紅票子被她壓在花才喝飲料的玻璃杯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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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才嘆了口氣,對這個媽真的是無語。
”你就不能在家呆着?今天是除夕。”花才沒拿錢,看都沒看一眼,他的視線只是盯着桌上的魚,那已經被蒸得熟透的魚,正大張着無神的魚眼睛,仿佛在嘲笑花才。
“媽媽和人有約了……”花榮明顯心不在焉,可能她多少還顧及到花才的心情,所以坐立不安地,就像等待下課鈴聲響起的學生那樣,在等花才吃完飯。
她自己甚至都沒給自己添一副碗筷,明明是做了一桌年夜飯,卻沒有要陪自己親兒子吃一口的意思。
花榮總是這樣。
花才心想。
不把別人的真心當回事。
為所欲為。
花才千裏迢迢過來回來,難道是為了把花榮困在這張飯桌上,搞得連他自己也沒有心情吃飯嗎。
花才覺得自己也很委屈,同時也痛恨自己,明明知道花榮是什麽本性,卻每年每年,都還要心存僥幸一般的,想賭一把花榮的人品。
每年回來,不過是想冷眼看看花榮這個做媽的,有沒有一次把他這個兒子放在眼裏。有沒有一次安安心心地,守着自己的兒子過一個年。
顯然是沒有。
花才不說話了,只悶頭吃飯。他知道花榮什麽心思,花榮巴不得花才開口趕人讓她趕緊走。
今晚這女人還特地化了妝,花枝招展的。
直到花才慢吞吞地把年夜飯吃完,頻頻看時間的花榮終于松了口氣,如釋重負站起來,對自己的親兒子說:“我走了,過年了,玩的開心!”
這莫名其妙的祝福,顯然不會讓花才此刻渾濁的心情有任何改善,花才連話都懶得說了,只是目送花榮急急忙忙地出門去。
花榮沒有車,也不會開車。這麽冷的天,她踩着高跟鞋,簡直不知道犯的什麽混。
這麽想着的花才,沒忍住站在窗口,從上往下,從百葉窗的縫隙裏往外看去,想看看他媽到底怎麽出門。
可就在這時,花才忽然愣了一下。
他看到花榮匆匆忙忙地從單元樓裏出來,一個人哆哆嗦嗦地在樓門口站了片刻,然後,另一個男人走過來,朝她打了個招呼,兩人一同坐上一輛車離開。
花才的呼吸一下子急促起來。
連帶着心髒也咚咚咚地,幾乎跳出胸膛。
花才的眼睛大睜,一時間像被人拿了壺開水從天靈蓋直接破頭澆下,花才瘋了,簡直是要瘋了。
他明明白白看到,來找花榮的竟然是房光霁。
瘋了。
這他媽全都亂套了。
房光霁想幹什麽?
一瞬間,火山迸發般的怒意從花材的每個神經元裏炸裂出來,他低頭拿出手機,顫抖而用力地,死按下房光霁的名字,電話撥出去,半天無人接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