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車子這時候在快進國道的休息站停下,一下子呼啦圍上一圈警察,為首那個莫名長得和朱穆朗有幾分相似,也是濃眉大眼,不過比有些雅痞的朱穆朗更多了一分正氣。
他向房光霁伸出手,房光霁笑着和他握了握手。不再說什麽,只把花榮和一只錄音筆交給朱穆宗,說:“一路上聊了不少東西,夠你們挖一陣,我多少是公衆人物,對外通報時盡量把我摘出去點——這要求不過分吧。”
朱穆宗說:“這女的太狡猾,也抓過她幾次,沒調查出什麽東西,這次真的要感謝你幫忙,房先生。”
“謝你弟弟去吧,這筆人情我晚點找他去要。”房光霁揮揮手,潇灑地走了。
任飛雖然參與了這個計劃,但對房光霁的全盤設局其實還不太了解詳情,他此刻臉上的訝異終于褪去一點,剛剛看到一圈警察圍上來,任飛還吓了一大跳,不知道好好地怎麽還引來一大堆警察。
沒想到這也是房光霁計劃之中的事。
這個除夕夜過得,未免過于驚悚了。
兩個人在休息區坐了會,加滿油,又重新往來時的方向開回去。路上任飛不住地從後視鏡打量房光霁,發現房光霁此時總算露出一種如釋重負的表情。
這男人很少有這麽輕松的時候。
簡直就像是,一身的屈辱,壓在身上長久以來的某塊石頭,某座巨山,終于被他自己移平了。
“光哥。”
車子平穩地形式着,看着房光霁輕松的表情,任飛不忍心提醒他,花才那邊恐怕已經炸了。
一則,據不接電話搞失聯,二則,還把人家的媽媽送到警察手裏去。這換了誰,誰不炸啊。
但任飛話到嘴邊,仍舊沒有提這一茬,而是換了個他更好奇的問題,說道:“光哥,當初你來我們公司,我們對你是做過背調的。”
任飛嘴裏的公司,就是他和房光霁曾經的老東家。該公司行事作風不算厚道,更是常常要以最大惡意揣測自己家的藝人和工作人員。且不論剛進去的演藝新人、訓練生,就是任飛他們這些員工,在入職的時候都是要随身份證一起,提交無犯罪證明的。
這玩意還得去當地基層警察局開具,要蓋了紅章才算作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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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就令任飛百思不得其解了。
為什麽房光霁屁事沒有,光明正大從牢裏出來,搖身一變成了藝人不說,那些二十四小時盯着他的狗仔,居然連一絲八卦的氣味都沒嗅到。
像是沒有人知道房光霁曾經坐過牢。
“害。”房光霁大咧咧地往靠椅上一躺,懶洋洋地說:“那就是另一個故事了,想聽要加錢。”
任飛嘴角抽搐,吐槽道:“我大除夕晚上,不陪着我媽,過來給你做牛做馬,你現在談錢合适嗎。”
房光霁哈哈一笑,卻并不在說話,任飛的這個好奇,也就注定得不到解答了。
直至車子開回花才家小區單元樓下,房光霁老神在在的表情一下子消失,他的臉像那些打了過量肉毒杆菌的愛美人士一般,僵硬起來。他深吸一口氣,打發任飛趕緊回去休息,然後自己往樓梯上走。
一路都在打小算盤。
要怎麽解釋今晚的事?
他把花才的媽送進去了!
當然如果和盤托出,房光霁面臨花才暴怒之錘的概率肯定會大幅下降。不過房光霁不想讓花才知道那麽多。
花才敏感,脆弱。
旁人只看得到花才沒心沒肺,鐵打的小人一般,脊梁挺得筆直,似乎從來都倒不下去。
只有房光霁知道花才真實的樣子。
是夜裏會嘤嘤嘤的,像無人愛護的小狗一樣,在睡夢中忍不住哭出來的孩子。
房光霁鐵了心不和花才講那些破事,當花才一再追問他失蹤的那些年到底去了哪裏,他也只是随口搪塞,被拉到傳銷組織裏去了。
這很合理。
高考兩百多分的笨蛋會被傳銷組織騙得身無分文,甚至連人身自由都沒了,這也太合理了。簡直完美。
房光霁覺得這個借口不能說多好,但是每次花才将信将疑地看向他時,他總是拿這個借口——也只能用這個借口搪塞過去。
沒有辦法。
他也沒有能力用更花哨的修辭,去粉飾失蹤的那幾年了。
但眼下房光霁的危機絕不是用自己被傳銷拐進去這樣的接口就能糊弄了
花才肯定是撞見他來找花榮了。
要怎麽解釋大晚上的孤男寡女背着花才私會?
急,在線等。
房光霁在花才家門口抓耳撓腮,又想立刻見到花才,又怕見到他說不出話,一貫靈活的腦袋瓜子此刻像是被灌了一桶漿糊,房光霁整個人都阿巴阿巴了。
透過狹窄的樓道窗戶,此刻戶外天空上炸開的便宜煙火,正散發出詭異的黃綠光芒,把房光霁照得像個慘綠少年。
房光霁終于還是撓了撓頭,帶着點說不清道不明的憂郁和一百二十萬分的害怕,輕輕敲了敲花才的家門。
下一刻,門被兇悍地拉開,房光霁還低着頭,沒來得及(不敢)看花才的表情,卻被對方扯着手臂,一把拽過去。
房光霁踉跄一下,差點摔倒,他一邊抱着門柱一邊大叫:“反對家暴!!!!!!”
花才又氣又急,直到看見房光霁這死豬不怕開水燙的厚臉皮模樣,一直懸着的心才掉下來。他炸了眨眼,另一只手上攥着的雞毛撣子危險地顫了顫。
“大過年的你又被傳銷拐走了?”只聽花才聲音低低的,藏着房光霁也分辨不太出來的情緒,如此問道。
房光霁絕對想不到自己費盡心思藏了這麽多年的事,敗在花才當他面安裝在他手機裏的後門程序裏,此刻他還盡職盡責地演着那個從好多年前就開始演的喜劇——悲劇——不管你管它叫什麽,總之,只見房光霁醞釀一陣,終于好不容易憋出一句:“——害!”
……他也編不出什麽借口了。
房光霁,危!
花榮看着他這裝模作樣的鬼相,心裏又是氣又是恨,他攥着雞毛撣子的手上青筋暴露,房光霁餘光瞥見了,一米九級的人吓得嗷嗷大哭:“才哥,饒了我饒了我饒了我饒了我,嗚嗚嗚。”
房光霁當然沒哭,為這種事怎麽可能哭。
他遇到那麽多沒道理的事,那麽多不公平的事,那麽多可笑的事,他都沒哭過。
怎麽可能在花才面前哭。
不如說只是看見花才安安穩穩地出現在他面前,他開心得就要哭出來。
——不可以哭。
房光霁想。
自己什麽大風大浪沒見過,總不至于真被花才的雞毛撣子給吓哭吧!?
然而不知怎麽的,花才一聲若有似無的嘆息鑽進他的耳朵裏,房光霁茫然地擡頭,只見花才丢開雞毛撣子,向他伸過手,卻不是抽他,而是溫柔地撫摸他的臉頰。
把他臉頰上淡淡的濕意,一點一點的,抹去。
他哭了?
房光霁不可置信地心想。
為什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