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奕霜霏左手虎口處的傷情并不嚴重，兩天後紗布就拆掉了，她也理所當然回到了賭桌上。
裴譽衡依照約定，事成之後須請她到三樓吃大餐以作報酬。所以當其看見奕霜霏的手完全愈合，就信守承若把她帶了上去。
三樓的裝修風格也是西式的，雅致而有格調。桌與桌之間的距離都留得很寬敞，餐廳東面牆下還騰出一大塊地方，擺了一架鋼琴。
“那裏為什麽擺一架鋼琴？”奕霜霏一眼就看見了，忍不住發問。
“那個啊，”裴譽衡也将視線望了過去，“以前一到飯點的時候，就有人在那裏鋼琴伴奏，這樣不是顯得咱們餐廳格調比較高雅嘛。可是後來那位樂師不幹了，我們找了很久，也沒找到可以接替他的人。都已經閑置了好一段時間了。我正在想，要不幹脆搬走得了。空放一架鋼琴在那，沒人彈，不是更不好看嘛。”
奕霜霏有些不解，繼續追問：“請一個會彈鋼琴的人，那麽難嗎？”
裴譽衡無奈地嘆了口氣：“會彈鋼琴的人是不少，我妹妹小恬也會啊。但你要知道，學鋼琴是件很貴的事情。普通人家的孩子基本沒有這個條件。所以會彈琴的人大部分都像小恬一樣，是有錢有身份的少爺小姐。問題是這類人，怎麽可能出來抛頭露面、賣藝掙錢呢？這根本就是相互矛盾的。”
奕霜霏很認真地聽着，若有所思。她癡癡望着那架鋼琴，眼中透出來些許光亮。随後小心翼翼提議說：“那不如……讓我試試？”
裴譽衡詫異地瞪圓了眼睛：“你會彈鋼琴？這你也會？”
奕霜霏嫣然一笑，指着鋼琴，請求道：“我……可以上去嗎？”
裴譽衡臉上震驚的表情還沒有收回來，下意識擡了擡胳膊，做出一個“有請”的手勢。
奕霜霏慢慢走到鋼琴邊，輕盈地坐下，擡起胳膊“铛、铛、铛”試着按下了幾個琴鍵。
裴譽衡皺眉望着她，心裏始終保持着一份懷疑。但很快，他的疑慮就被徹底打消了。試過音之後，一段連貫而悠揚的樂曲便叮叮當當傳了過來——奕霜霏竟然真的完完整整彈下了一首曲子。
她站起身，回到裴譽衡身邊，略帶羞澀地說：“太久沒彈，生疏了。錯了好幾個音。”
裴譽衡半張着嘴盯着她，像是挖到一塊寶一樣：“你真會呀！你還真是……雅俗共賞啊！”
“‘雅俗共賞’這個詞，我就當做是在誇我了。”奕霜霏笑答。繼而又趁機提議道：“二少爺，你要實在招不到人，那以後每天到飯點的時候，我就上來彈琴吧。中午、晚上各一個小時。怎麽樣？”
“好啊。”裴譽衡欣喜若狂，“那我真是……求之不得呢。”
奕霜霏隐藏住內心的小小得意，閃動着狡黠的雙眸又說：“不過，這可得算是另外一份工作。你必須單獨再付我一份工資。”
“沒問題，應該的。”裴譽衡咧嘴傻笑着。
打好了商量，兩人才選了張桌子坐下吃飯。裴譽衡把餐廳裏所有較貴的菜，統統都點了一份，說是要答謝奕霜霏一次又一次為自己解決難題。
奕霜霏倒也毫不客氣，心安理得地大口享用着，還宣稱自己是受之無愧。惹得裴譽衡哈哈大笑，直言爽快。
飯後，二少爺便迫不及待地下令給李經理，讓其為奕霜霏調整上班時間，因為要多安排一份工作。與之前一樣，李經理轉身就将此事禀報給了大少爺。
裴謹初聽聞，心情複雜。既慶幸餐廳終于找到了鋼琴演奏師；又對弟弟不聽勸誡、我行我素的脾氣感到無奈。
這個格外出挑的丫頭，屢屢毛遂自薦，還敢明目張膽地開口拿雙份工資。真的只是單純想多掙些錢為母親治病嗎？
奕霜霏開始到餐廳彈鋼琴的第三天，恰巧歐陽嘯離因為一些商務要談，也被人約來了美樂天。
他在賭場沒瞧見人，遂向服務生詢問。得知她上樓彈琴去了，甚是意外，滿心好奇地奔赴三樓。
彼時，已是奕霜霏的最後一首曲子了。她優雅地坐在鋼琴前，專心致志演奏着。歐陽嘯離選了一個視角好的位置坐下，靜靜欣賞。
待奕霜霏演奏完起身準備離開時，一位胖胖的先生端着酒杯，谄笑着迎了上去。“這位小姐，你剛才彈得可真好。能否賞臉喝一杯呀？”
奕霜霏還沒開口答話，一只強有力的胳膊就迅速伸了過來，緊緊握住胖先生端酒杯的手，冷冷威脅道：“奕小姐不喝酒，先生請回吧。”
奕霜霏扭頭一看，竟是跟在九爺身邊那位名叫“阿威”的貼身保镖。他雙眼直直盯着胖先生，表情嚴肅中浸透着不善。
胖先生被他捏得毫無還手之力，不禁吓到了，趕緊道歉然後灰溜溜逃走。
保镖在這裏，那九爺應該也在這裏。奕霜霏掃視了一下，很容易便找到了他。
不管怎麽樣也應該過去打個招呼。
奕霜霏走到歐陽嘯離身邊，禮貌地點頭致謝：“多謝九爺出手解圍。”
“舉手之勞。”九爺顯得很有氣度。
“不過現在……”奕霜霏尴尬地笑了笑，似有難言之隐。“還是上班時間，恕我不能在此招呼您了。”
歐陽嘯離很通情理，淡淡答道：“沒關系，去忙你的吧。”
奕霜霏再次點頭致謝，繼而轉身離開。
與上次一樣，當她下班後準備回家時，被阿威攔在了美樂天門口。“奕小姐，九爺想跟你聊幾句。”
奕霜霏望着路邊那輛黑色小汽車，無奈只能又坐了進去。
“每次見到你，總能給人驚喜啊。”
“九爺過獎了。”她一如既往地客氣。
或許是懾于這位“江湖老大”的身份，奕霜霏在歐陽嘯離面前，總是顯得比較收斂。不如跟裴譽衡相處時那般恣意歡脫。
歐陽嘯離和善地望着她，饒有興致地問：“彈鋼琴可不是一朝一夕的事，這總該不會也是你前不久剛學的吧？”
奕霜霏淺笑，答：“不是。前幾年學過。九爺您知道的，我家以前也是有田有宅，并不窮困，多少有點閑錢讓我去學些東西。但也好久沒練了。這次剛好是二少爺說三樓餐廳缺個人，所以我才硬着頭皮頂上去的。”
“這樣啊。”歐陽嘯離點點頭，但又突然好像想到了什麽：“正好，下個禮拜我有家店新開張，準備辦一場開業酒會。你願不願意賞臉過來，作為特邀嘉賓在酒會上獻藝一曲。”
奕霜霏一愣，面露難色，正想着該如何拒絕。
九爺卻率先開口封住了她的退路：“裴家兩位少爺那邊，你不用擔心。我會親自去替你請假。當然，也會給他們準備一份請柬，一同邀請。”
奕霜霏無奈地笑笑：“九爺既然已經做好了打算，我又怎可一再推辭。只希望我淺薄的琴藝，不會給您丢臉才好。”
“那就這麽說定了。”歐陽嘯離很滿意。他向窗外看了一眼：“對了，上回你答應過我，再次見面之時會表演新的魔術給我看。所以……現在可以嗎？”
奕霜霏靜靜望了他兩秒。
說實話，幾次接觸下來，她并不覺得歐陽嘯離對自己懷有惡意，所以膽子也漸漸大了起來。“九爺可以拿一張錢給我，借用一下嗎？”
歐陽嘯離掏出錢包，抽了張大額鈔票遞給她。
奕霜霏接過來，對折又對折，疊成一小張，然後還到歐陽嘯離手裏，并囑咐道：“捏緊了，不要松手。”
随後又拿出自己的小手提包，吹了一口氣，略顯得意地說：“剛剛那張錢，現在已經在我包裏了。”
歐陽嘯離不信，立即攤開手掌查驗——那張疊小了的錢果然已不在手中。
緊接着奕霜霏打開自己的小手包給他看，錢竟真的在她包裏！
九爺笑着搖搖頭，表示嘆服。他正準備伸手把那張錢拿出來瞧瞧，誰知奕霜霏“啪”地一下，突然把包合上了。
“我包裏的錢，就是我的。”她竟還不許他拿回去。
歐陽嘯離頓了一下，皺起眉，不甘心地問：“那我若讓你再變一次呢？”
奕霜霏調皮地轉過臉去，小聲嘟囔着：“那九爺需要再拿一張錢出來。”
“哈哈哈哈！”歐陽嘯離忍不住大笑起來。不但沒有生氣，還非常開心。
奕霜霏也抿嘴淺笑了笑。她慢慢開始覺得，其實這位“大哥”也并非是想象中那麽可怕。
笑了一陣之後，她的神情忽而變得嚴肅，挺誠懇地請求道：“九爺，我會變戲法這件事，除了我娘之外，您是唯一一個知道的人。還希望……您能替我保密。”
“為什麽呢？”歐陽嘯離甚是不解，“一般人如果有這種特殊才藝，不是更喜歡在人前炫耀嗎。你為何偏偏要隐藏？這件事……對你很重要？”
“是。很重要。”奕霜霏回答得異常認真。
歐陽嘯離輕輕點了下頭：“好，我答應你。”
奕霜霏很感激地道了謝。不知道為什麽，她就是莫名地覺得這個男人值得信賴。
歐陽嘯離果然說到做到，兩天後，當真親自上門去給裴謹初遞了請柬，并替奕霜霏求假。
裴謹初大概也清楚這位離九爺是什麽路數的人，無謂去得罪他，自然是答應了。同時也承諾道，自己與舍弟當天一定會前去捧場。
送客人走後，裴大少爺心中愈發不安。
這個奕霜霏到底什麽背景，會些五花八門的才藝不說，竟還與此等江湖老大扯上關系？
看來，無論她進美樂天的動機為何，無論她是不是想打譽衡的主意，都不該再讓這兩個人有更深層次的接觸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