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裴謹初不再繼續阻止譽衡與奕霜霏的交往了。欲要引蛇出洞，總得有誘餌才行。為探明真相，只能暫且委屈一下自己這個傻弟弟。

可他所認為的“委屈”在裴譽衡眼中，不僅不覺得憋悶，還簡直稱得上如魚得水。

沒有了大哥的幹涉與阻撓，裴譽衡對奕霜霏可謂愈加殷勤了。整個美樂天的員工都看得出來，二少爺對這姑娘青睐有加。

也不知何故，自從上次強吻事件之後，他就突然變得收斂了許多。再也沒做過任何輕浮無禮的舉動。似乎奕霜霏在其心中，莫名提升了地位，不再是個可以随意逗弄的小丫頭了。

八月初十。

距離中秋，只剩下最後短短幾天。

“十五晚上，廣隆大街有燈會。咱們去逛逛吧。”奕霜霏又收到來自二少爺的熱情邀請。

“燈會有什麽好看的？”她顯出一副全然不感興趣的樣子。“燈會年年都辦。元宵一次，中秋又一次。大城鎮也好，小鄉村也罷，逛來逛去還不就是那些個東西。一點兒新意都沒有。”

“那……你覺得怎麽樣才算是有新意？”

“呃……”奕霜霏用右手食指輕輕敲着下巴，假裝思考。“除非，有很特別的燈可以看。就是那種巧奪天工的、普通人一輩子都沒啥機會能見着的燈。要是今年能有這種花燈展出，我倒有興趣陪你去瞧瞧。”

“這種啊……”裴譽衡小小糾結了一陣。“你說的這種燈都能算作寶物了。誰要是有的話，也是小心翼翼在家裏藏好。哪可能在大庭廣衆之下，随便拿出來供人觀賞呢。普通燈會上，是肯定見不到的。”

奕霜霏輕嘆一口氣，略感失望地說：“所以呀，就沒必要浪費時間去逛了。”

“不過……”裴譽衡欲言又止。

“不過什麽？”

“不過我家裏，倒是有一盞你想看的這種燈。”

“你家裏真有？”奕霜霏似乎一下緊張了起來，“那……那我能去看看嗎？”

裴譽衡面露一絲難色：“那盞燈，是我爹的寶貝。平時都是藏起來不讓人碰的。就算是每年中秋、元宵，過節賞燈，也不會次次都拿出來。我長這麽大，應該總共也才看過十次不到吧。”

“哦。”奕霜霏神情黯淡了些。

“你先別郁悶嘛，我又沒說一定不行。”

裴譽衡骨碌着眼珠想了想，突然咧嘴一笑：“诶，有了。要不你中秋節就去我家吃飯吧。我向你保證，會用盡一切手段說服我爹把燈拿出來，讓你大飽眼福，怎麽樣？”

“去你家吃飯？”奕霜霏暗自竊喜，這不正中下懷嘛。可表面上仍要流露出幾分矜持：“那會不會不太好？畢竟我的身份……只是一個……”

“這有什麽關系。”裴譽衡溫柔地看向她，“放心吧，有我在，一切都不成問題。”

奕霜霏狡黠地回望對方一眼，嫣然一笑：“那行吧，那我中秋節就去你家。不過你一定得保證，要把燈拿出來給我瞧瞧。”

“包在我身上。”裴譽衡得瑟地拍着胸脯，“我許諾你的事，有哪一件是沒有辦到的？”

奕霜霏笑而不語。等到十五那天進了裴府，見到寶燈，便能知道是不是當年張家的那盞了。

二少爺為了讨姑娘歡心，把話說得很滿。可吹牛皮容易，實施起來卻頗有難度。這事兒他心裏很沒底，就想着去找譽鑫幫忙。畢竟父親最疼愛這個四弟弟了。倘若由他開口，成功率或許會高些。

如是盤算着，裴譽衡便去買了一大堆零食與糕點，回家極力讨好弟弟。小孩子到底無甚心機，三言兩語即被二哥哄得眉開眼笑。一口答應下來，中秋那晚會向父親提出賞燈要求。

裴譽衡欣喜不已，覺得譽鑫肯開口幫腔，這事就成了一半。但為了保證萬無一失，他又向自己的妹妹譽恬游說了一番。人多力量大嘛。多一個人結盟，自然多一分勝算。

至于大哥……

唉，他不唱反調就算是幫個大忙了。

保險起見，裴譽衡還是提前跟裴謹初通了口氣。

“中秋節晚上，你要請她到家裏來吃飯？還想讓父親把燈拿出來？”

“對呀，我已經打了包票了，一定會讓她見見寶貝的。哥，到時候你可別拖我後腿。”

令人錯愕的是，裴謹初竟然沒有提出一個字的反對意見，甚至連一丁點猶豫不決都沒表現出來。

“好。如果需要的話，我會幫你一起求父親。”

裴譽衡又驚又奇：“嚯哥，你轉性了，竟然肯幫我？你不再時時處處提防她了？”

裴謹初不語。面無表情完全瞧不出心思。好一會兒，才沉聲應道：“之前是我錯怪她了；以後，我不會再幹涉你們的交往。”

擺平了兄弟姐妹，下一步，就是要擺平父母。畢竟在長輩看來，帶女孩子回家吃飯不是件随随便便的事——更何況中秋佳節這種日子。

裴複生尚未開口表态，二太太邵齊眉就首先站出來反對：“胡鬧！一個美樂天的小員工，怎麽能領回來吃團圓飯呢？當我們裴家是什麽地方？”

“哎呀，娘，我當着所有人的面，話都放出去了。”裴譽衡挽着母親的胳膊，開始撒嬌。“表現最好的員工，就可以在中秋節來咱們家吃飯。這是一種獎勵。而且開會的時候我也點過名，今年這個榮譽就給奕霜霏了。好歹我也是個少東家呀，說話得算數的。這次要是言而無信，那我以後還怎麽管那幫人啊。對不對？”

他倒挺花心思，尋了個這麽冠冕堂皇的理由。

邵齊眉滿臉不情不願：“這種事，你應該提前跟咱們打商量。怎麽能毛毛躁躁就自作主張了呢？”

“娘——”裴譽衡把腦袋靠在母親肩上，蹭來蹭去，“現在已經這樣了，這回就由着我吧。下次，下次我保證，一定事先向您和父親請示。”

做母親哪有不疼孩子的。事情雖然辦得不漂亮，但也并不是什麽原則上的問題。無謂死咬住不放。

裴譽衡見母親松了口，便轉頭用一種祈求的眼神望着父親。

裴老爺端着架子，一板一眼道：“你要真有心想好好管理家裏的生意，還有很多東西需要去學的。這一次，就先按你說的辦吧。下回，若再有這些稀奇古怪的想法，就算懶得與我們商量，也至少去問問你大哥。他比你懂。”

“謝謝爹！”裴譽衡興奮地站起來，朝父親淺淺鞠了一躬，“兒子知道了。”

* * *

八月十五，中秋。

奕霜霏第二次來到歐陽嘯離的住所。

“今天我想借兩個人：十多歲的半大小子。調皮搗蛋、敢上房揭瓦的最好。”

歐陽淺笑：“有。我這兒嘛，知書達理的不好尋；上房揭瓦的，可滿院都是。”

奕霜霏也笑：“仍得勞煩九爺，叮囑他們行事保密。”

“這個自然。”

“那我在此先謝過九爺了。”奕霜霏恭敬行禮。“一會兒，我會賞他們幾個小錢，去買些糖吃。”

歐陽嘯離未予置評，算是點頭默認。

奕霜霏卡着時間返回美樂天，裴譽衡正在那兒等她。車已備好，準備領她回家呢。

兩人坐進汽車後坐。閑聊之時，她驀地談起：“二少爺，有個問題在我心裏憋很久了。”

裴譽衡歪嘴壞笑：“想問什麽就問呗。在我面前，你可以肆無忌憚。”

奕霜霏不接他的茬，兀自問道：“我只是好奇，你家的四個孩子，名字怎麽起的不一樣啊？”

“你是指……大哥的名字？”

“對啊。”奕霜霏眨巴着忽閃的大眼睛，一臉特別八卦的模樣。“你看你們三個，分別叫譽衡、譽恬、譽鑫，明顯都是‘譽’字輩的。可你大哥的名字，為什麽會叫做‘謹初’呢？”

裴譽衡擡眼望了望車頂，想了會兒，無奈答道：“這個問題嘛，我真沒法回答你。”

“不能說？還是……不知道？”

“呵呵。既不能說，也不知道。”

奕霜霏茫然。

裴譽衡忽然正經起來：“其實你不是第一個有這種疑惑的人了。老實講，我也很好奇。可是我爹……似乎很反感別人提起大哥名字的事——就連大哥本人也不許提。講多了他會發脾氣。我私下裏曾經問過我娘。但我娘只會敷衍我，說，就一個名字而已嘛，用不着這麽介意。所以……”他攤開雙手，聳了聳肩，以示無能為力。

奕霜霏很識趣，主動放棄了讨論：“沒關系，就當我沒問好了。”

裴家與美樂天距離不遠，車程20分鐘，一會兒就到了。

穿過洋鐵雕花的大門，她緊跟在二少爺身後，一步步邁進這座西式花園風格的院子。

院子很大，院中已經支起兩張長方形的桌子。旁邊三三兩兩，散着好些人。看來，今晚是準備在戶外用餐了。

“爹，娘，三娘，這是奕霜霏。”裴譽衡熱情為她引薦。

“裴老爺好。二太太、三太太好。”奕霜霏略顯拘謹地向屋主人半鞠躬問好。而後用眼尾餘光偷偷瞟了眼裴複生。

就是他！這麽長時間以來、自己謀劃這麽多事，都是因為他。今天終于見到了。

“這是舅舅。”

“舅老爺好。”

“這是譽恬和譽鑫。小孩子，你不用給他們行禮。”

話雖這麽說，但畢竟主客有別，奕霜霏仍頗有禮貌地朝三小姐與四少爺點頭笑了笑。

“喲，我當是誰呢。”一個熟悉的、聽起來就不怎麽順耳的聲音從側後方傳來。“剛聽說譽衡今晚要帶一位姑娘回來。我還尋思着，這是哪家的千金小姐能得到咱們二少爺青眼相看。沒想到，竟會是你呀！”

鄧绮娜。

她居然也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