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鄧绮娜今日打扮得真叫隆重,珠光寶氣。估計把家裏剩下的所有首飾,全給一股腦挂身上了吧。

她對奕霜霏,其實也沒懷抱多大敵意。

一開始可能有。但幾個月下來,她已經看清楚了:這丫頭是老二的目标,不會威脅到自己的地位。倘若日後有緣成為妯娌,那自己還是嫂子呢。她只是習慣性的說話陰陽怪氣,讓人聽了膈應。

“鄧小姐好。您今天真漂亮。”奕霜霏面露微笑,親切與之打着招呼。

即便心中再怎麽鄙夷厭惡,可場面上的樣子,該裝還是得裝。

不過,她的謙遜沒有得到回報。自我感覺良好的鄧绮娜,總愛抓住一切機會,抛灑自身優越感。“誰能料到,你我二人竟也有同桌而食的一天呢。就是不知道,以後還有沒有這樣的機會喲?”

“我……”

未等奕霜霏回話,裴譽衡就一把抓住她的胳膊,直接把人拽走了。“咱們去那邊坐坐吧。”

鄧绮娜第二次被小叔子如此對待了,不禁翻了個白眼兒,撅着嘴,滿臉不樂意。

而裴謹初則像個局外人一樣,靜靜站在一旁,默然注視着一切。雙唇緊閉,不替任何人幫腔。

裴譽衡把奕霜霏拉到了桌子的另一側。能坐哪兒呢?父母和三娘身邊肯定都不合适,那就只剩弟弟妹妹了。

“來,你坐這兒。”他把奕霜霏安排到妹妹譽恬身旁。

三小姐裴譽恬今年16歲,正值花季少女。目前就讀于一所女子中學,知書達理、文靜秀氣。性格與二哥完全處于兩個極端。

“奕小姐,聽我哥說,你鋼琴彈得不錯呀。”裴譽恬沒有冷落客人,率先開口找話題聊。

“哪裏哪裏,是二少爺過獎了。”奕霜霏趕緊解釋。“我只不過以前學過,如今還記得而已。絕不敢誇口彈得好。”

裴譽恬燦爛一笑:“我現在正在學鋼琴呢。有幾首曲子覺得好難,怎麽練都練不好。找機會,你教教我呗?”

“‘教’字可不敢當呦。有時間,咱們可以相互探讨、相互切磋一下。”

……

兩人談得倒挺投機。

沒一會兒,管家過來禀報裴老爺子,問廚房的菜都備好了,什麽時候可以上?

“弄好了就開席吧。”裴複生回道。

“诶,好咧。”

于是丫鬟們把菜肴一一端出來,院中各人也相繼入座。

今年的中秋團圓宴,相當豐盛。十個人,卻準備了足足二十多道菜式。富豪之家果真奢侈。

飯桌上,裴譽衡怕奕霜霏初來乍到、感到拘謹,就不停地給她夾菜。由于過份殷勤,反而引來了衆人側目。

當他意識到自己言行欠妥,便趕緊轉臉給弟弟譽鑫夾了一塊肉:“喏,小孩子多吃肉,才能像二哥我一樣長得壯。”

裴譽鑫笑了笑,一口把肉吞下去。

但裴譽衡的目光,卻并未因此就從他臉上挪走。這小子,答應了自己的事兒可還沒辦呢。吃了這塊肉,能不能記起來?

裴譽鑫倒也不笨,瞬間明白了二哥的暗示。遂開口向父親請求道:“爹,把咱家那盞花燈拿出來一下吧,我想看看。去年和前年都沒看呢。”

兒子的眼神委屈又虔誠,裴複生沒有立即拒絕。

裴譽衡用胳膊肘小小撞了一下妹妹,指示她快去加碼。

譽恬便立即幫腔:“是啊,爹,今年我也想看。中秋賞月、賞燈,最惬意了。”

裴複生依然在猶豫。

打鐵趁熱,裴譽衡顧不得那麽多,開始親自游說:“爹,今年家裏人多,剛好熱鬧。咱們就拿出來看一眼呗。”

“對啊對啊,看一眼嘛。我都快忘記那燈是什麽樣子了。”譽鑫又補了一句。

“那……好吧。”幾個孩子都在誠懇祈求,裴複生終于松了口。

他放下碗筷,起身,向別墅走去。

奕霜霏覺得奇怪:堂堂一家之主,去取東西這種小事兒,還用得着親自出馬麽?她小聲問了問二少爺。

裴譽衡擡手擋住嘴,俯耳悄悄回答:“那盞花燈放在父親書房的一間暗格裏,需要機關開啓。我們去沒用,只有他本人才拿得到。”

“這麽寶貝啊。那我一會兒可得瞧仔細了。”

“當然咯。好幾年才會取出來一次呢。”裴譽衡竟有些莫名的得意。

鄧绮娜看見桌對面這兩個人在交頭接耳、舉止親昵,也不甘示弱,拉着裴謹初問:“你弟弟妹妹吵着要看什麽燈啊?怎麽沒聽你提起過?還得讓伯父親自去拿?”

裴謹初淡然答道:“沒什麽,就是一盞普通花燈,做工比較別致而已。是父親珍藏的東西,一般不許我們碰。”

“哦——,那我今兒個豈不是來着了,能開眼見識一下你們家的傳家寶。”鄧绮娜眉開眼笑的,心底已經開始暗暗盤算,這傳家寶多半都會傳給長子的吧。哈哈,賺到了。

五分鐘左右,裴複生捧着一個暗紅色木盒返回,并輕輕将盒子置于飯桌之上。打開鎖,掀開蓋,從盒中取出一盞玲珑俏皮的五彩琉璃燈。

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約而同聚焦了過來,特別是奕霜霏。她看得尤為認真,甚至恨不得沖上前去親手摸一摸。

這花燈如果真是張家的那盞,那她小時候就應該見過。只可惜彼時她才剛剛兩歲,不可能留下印象。

只見裴複生從管家手裏接過火柴,劃燃一根,小心翼翼将花燈裏的一截蠟燭點燃。

頓時,數道五彩霞光穿過燈壁透射出來,絢麗奪目、攝人心魄。

此刻奕霜霏才看清楚,那是一朵蓮花造型的琉璃燈,共三層花瓣。每一片花瓣都被随意混染出幾種不同的色彩,極亮極薄,如玉髓般晶瑩剔透。花瓣上還刻有一些祥雲圖案,每一團祥雲的造型也不盡相同。

沒有光的時候,這盞花燈還略顯平平無奇;一旦點燃,便立刻令人覺得巧奪天工。

就是它了,不會錯!

按照母親的描述:裝在紅木盒子裏、茶碗大小、五彩霞光、蓮花造型、祥雲圖案,全部可以一一對上。這就是當年張家的那盞五彩琉璃燈了。蓮花與祥雲,寓意着“好運(雲)連連(蓮蓮)”。

果然是你偷的!

奕霜霏一陣怒從心中來。但她不能表露情緒,只得強裝笑臉、與滿桌子人一起啧啧稱贊。

衆人一邊吃一邊誇,歡聲笑語;丫鬟們站在兩米開外的地方,一個個也伸着脖子、瞪着眼睛拼命偷看,并不時發出陣陣議論。

自從點亮這盞琉璃燈,整個院子裏的氣氛就不一樣了。一家人聚在一起,賞燈、賞月、賞夜色;美食當前,談笑風生。頗有幾分中秋團圓宴幸福美滿的樣子。

可惜,好景不長,最多也就十幾分鐘吧。裴複生便吹熄了蠟燭,将“好運連連”燈收了回去。

他倒真夠心疼這個寶貝喲,心疼到近乎吝啬的地步了。

奕霜霏暗暗抱怨了一句。不過沒關系,今晚前來赴宴的兩個目的,其中之一已經達成了。接下來,等着看下一個節目就行——好戲還在後邊呢。

酒過三巡之時,院外突然響起了一陣老鼠叫。不止一只,是很多很多只一起叫。瘋狂的、凄慘的、撕心裂肺的那種。聽得人頭皮發麻。

隐隐約約,還能看見夜空下陣陣火光閃動。怪滲人的。

“這是在幹什麽呀?大過節的。老周,趕緊出去瞧瞧去。”二太太邵齊眉向管家發號施令。

“诶,這就去。”周管家三步并作兩步,急匆匆朝院門方向一溜小跑。

沒一會兒,就聽見周管家在外面罵人的聲音,好像是趕什麽人走。然後又喊了兩個小丫鬟,提了一壺水出去,興許是要滅火。

接着,就聽見那小丫頭的驚聲尖叫,“啊——”。似乎被什麽東西吓着了。

耽誤了好幾分鐘,屋外的動靜才漸漸平息下來。管家領着丫鬟回到院裏,向老爺太太複命。

“外邊也不知打哪兒來的兩個野孩子,竟抓了一堆老鼠關在籠子裏,放火燒。那老鼠身上都淋了油,被關起來又跑不掉,在籠子裏瘋狂逃竄、吱哇亂叫。好生吓人。”

小舅子邵齊家接嘴:“那不是髒得一塌糊塗。都清理幹淨了嗎?”

“清理幹淨了,人也已經趕走了。我還告誡他們,以後不許再來。下次就抓他們進巡鋪房。”

“這幫孩子也太混了吧。”三太太芸秀用手絹捂住自己的嘴,顯出萬般嫌棄。“好好的中秋佳節,卻玩這種殘害生靈的把戲。雖說老鼠惡心,人人喊打,但也不至于受這份罪呀。”

“可不是麽。”管家附和道。“就算是老鼠,也忒慘烈了點。而且不知道他們去哪兒弄的,竟捉了那麽多。整整十四只呢。”

十四!?

裴謹初聽到這個數字,心中微微顫了一下。這麽巧嗎?

他正欲再度詢問,不料裴複生卻搶先開了口:“十四只?你數過了?”

“是啊,老爺。我數了兩遍呢。”管家答得斬釘截鐵。“的的确确是十四只,不會有錯。十只大的,四只小的。不曉得是不是一窩,全都給燒黑了。”

十大四小!?

這該不是巧合了吧。絕對有人故意為之。它們在暗示當年隴山縣張家的滅門慘案!

不過,對這組數字極度敏感的并非只有裴謹初一人。

——裴複生,也瞬間變了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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