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新的一天。

奕霜霏在裴謹初辦公室門口徘徊了好一陣,終于下定決心敲了幾下門。

“請進。”

她心懷忐忑地走了進去。

正在專心工作的裴謹初擡臉瞧見是她,略顯意外。眼中急速閃過一絲想逃卻又逃避不掉的抗拒。但很快,表情就轉換成了自己标志性的溫柔與禮貌。

“是你啊。有事嗎?”

“大少爺,我……”奕霜霏不想繞彎子,即便難以啓齒也要挑明了說。“我還是覺得應該鄭重地向你道一聲謝。”

“哦,你之前不是謝過了麽。這點小事,沒必要一直放在心上。”

“那不能算的。昨天我才只說了一句話,就被二少爺給拉走了……”她委屈巴巴的。

裴謹初淺笑:“那你現在已經又謝過一遍,我也接收到了,應該可以了吧。這件事,真的不需要反複再提了。”

很明顯,大少爺完全不想深入讨論。

可奕霜霏哪肯輕易放棄:“那你可不可以告訴我,前天晚上……你是不是真的去過花江路?”

裴謹初挪開視線,停頓了一陣,才答:“我的确去過。但是,純粹為了我個人的一些私事。至于具體原因,很抱歉,就不方便告訴你了。”

“那裴老爺質問我的時候,你到底為什麽要幫我呢?你清楚令尊大人跑來興師問罪的目的嗎?又清楚我前天請假、究竟所為何事嗎?”

“父親……他素來多疑,也不愛向人吐露心事。所以他老人家的很多事情,我确實不太了解。至于你,工作的時候認真負責就夠了。下班後的私人時間,我沒興趣知道,也更不會幹預。幫你,是因為譽衡對你有意思。我作為兄長,自然會竭盡全力保存你。”

奕霜霏不信:“如果是為了二少爺才撒謊替我解圍,那你昨天為什麽不當着他的面講?這不是很容易解釋清楚的事麽,有什麽必要非得約到拳館去?”

“對啊。不難解釋。”裴謹初像是揪到了争論中的漏洞。“所以我昨天已經跟他說通了呀。你來拳館的時候,不是瞧見我們兩個人好好的麽?”

奕霜霏一時語塞。

“還有別的問題嗎?沒有的話,就先回賭桌上去吧。我這兒堆了不少文件要看。”

“我還有最後一個問題。”奕霜霏趕忙搶道,生怕錯失機會。“大少爺你……以前經常陪二少爺一起練拳嗎?”

裴謹初遲疑了一下,答:“以前确實偶爾有過。但最近這兩年,幾乎沒再去了。”

“所以憑借大少爺過去的經驗,就算是現在疏于練習了,但對付一兩個赤手空拳的普通人也是毫無壓力的,對嗎?”奕霜霏眼神明亮,閃着聰慧的光芒。顯然,這不是一個随口提出的問題。

裴謹初同樣不笨,立即預感到腳下出現了的陷阱。他故意不踩,直接從側方繞了過去:“呵呵,這個就不知道了,我平時哪有什麽機會能跟別人動手?我……應該就從未打過架。”

聲稱自己從沒動手打過架,就表示那個蒙面男子不是他了?

奕霜霏敗下陣來。大少爺防守得固若金湯。她一點兒有效信息也打聽不出,只能垂頭喪氣回到工作崗位,等待合适時機再探。

其走後,裴謹初又陷入到深深的自我反省。

的确,在父親逼迫的那一刻,他為什麽要挺身而出幫助奕霜霏呢?原本自己掩藏得好好的,誰都不知道他已掌握了大量線索。為什麽不惜惹上一身麻煩、也要站出來解救對方?

他仔細琢磨了下,原因大致有二。

其一,就是因為肩上那塊“比翼雙飛”的胎記。

自從知道了這塊胎記的含義,他就難以自控地開始對奕霜霏産生一種莫名的情愫——認為她不再是這茫茫塵世中,一名匆匆過客般的普通女子了。雖然他不迷信,也從不看重什麽“命中注定”之類的老派說辭;但是幾率如此之小的事情竟能被他碰到,難免滋生出幾分惺惺相惜的感覺。他本能地不希望她陷入危險。

其二,就是裴謹初對自己身份的不确定。

二十年前那個在大火中被悲慘燒死的5歲孩子,究竟與自己有沒有關系?自己真的是裴家的嫡長子嗎?此事水落石出之前,他不可魯莽站隊。既不應為了所謂的家族利益、而不分青紅皂白去打壓和攻擊奕霜霏;也不能草率地聽信片面之詞、而冒冒然去頂撞和揭露父親。

他此時最該做的,就是在這兩人之間盡量調和、斡旋。畢竟雙方實力懸殊,他得去平衡這種巨大差距。以期待某一天,幕後真相能在這個堅毅勇敢的女孩的不懈努力之下,慢慢浮現。

奕霜霏從大少爺的辦公室悻悻離開之後,沒過多久,竟然遇到了裴家三小姐裴譽恬。她之前從未踏足過美樂天,今日之舉,着實令人意外。

“三小姐這會兒怎麽有空到美樂天來呀?找你大哥的嗎?”

“不是,我今天特意來找你的。”

“找我?”奕霜霏表示很吃驚。“三小姐……找我有什麽事呢?”

裴譽恬顯得有些不好意思:“其實……我确實有些問題……想向霜霏姐姐你請教一下。”

原來,她所就讀的女子中學,下個月要舉辦一場大型文藝彙演。校方給她安排了一個節目——鋼琴獨奏。可惜小恬雖身在富貴人家,性格卻腼腆含蓄,登臺表演經驗也不多,所以就不自覺緊張起來了。

“我一想到臺下會坐那麽多人,又是校方領導、又是老師同學,還有那麽多學生家長與記者,我就……就很怕自己會彈錯,出醜……”

奕霜霏善解人意地笑笑:“那,我可以怎麽幫你呢?”

“呃……”裴譽恬邊組織語言邊請求:“霜霏姐姐,我知道你每天都會在三樓餐廳彈琴的。用餐時間,下面坐着的客人應該也不少吧。所以我想……想先在這兒鍛煉一下。你就坐我旁邊,幫我和弦,也順便幫我壯壯膽。要是……要是我在餐廳能夠完完整整彈下一首曲子,那到時候參加文藝表演,肯定就沒那麽害怕了。”

“行啊。小事情,一會兒我帶你上樓。不過,你最好還是先去給大少爺打個招呼。畢竟在美樂天,做任何事都是需要他點頭的。”

“嗯,我知道。”裴譽恬立即喜笑顏開,“你放心,大哥一定會同意的。”

奕霜霏輕輕挽起裴譽恬的胳膊,以圖盡快拉近二人間的距離:“你剛才說……文藝表演那天,很多家長也會參加。那你們家裏,都有誰會去看啊?”

“爹和娘是肯定會去的,校長好像親自邀請了他們。至于大哥、二哥,應該也會去。畢竟他們只有我這一個妹妹嘛。”

“那倒是。這麽乖巧可人的小妹妹,不疼你疼誰呀?”奕霜霏立馬附和着。

她的笑容明亮又燦爛,完全遮蓋住了心底的幽暗陰影。

誰能想象到:僅這麽一瞬間的功夫,一個全新報複計劃的基本雛形,便已開始在心中漸漸顯出了輪廓。

* * *

俗話說得好,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大少爺邀約奕霜霏去荷塘賞夜色的事兒,不知怎麽竟也能傳進鄧绮娜的耳朵裏。

這下可是打翻了醋缸。鄧大小姐不管三七二十一,火燒火燎便沖到了美樂天。瞧那氣急敗壞的模樣,就差手上提着把刀了。

“你給我過來!”鄧绮娜将奕霜霏喊進一間空置的房間:“我問你,你跟謹初到底怎麽回事?”

果然是為了這個。真是剪不斷,理還亂。

“我和大少爺……什麽事都沒有。”

“哼!騙鬼呢。什麽事都沒有,會大半夜的一起約到湖邊去?”

奕霜霏無奈。此時情況有變,裴複生已對自己起了疑心,複仇計劃變得複雜。在這個節骨眼上,斷然不能再多樹敵、節外生枝。

“鄧小姐,我以前就向你承諾過,我對謹初少爺絕無非分之想,也絕對不會觊觎你大少奶奶的身份。這一點,你大可對我放心。”

鄧绮娜輕蔑地瞥了她一眼:“對你放心?哎喲,我之前就是對你太放心了。最開始的時候,你不是說心裏有個小情郎麽?我還真信了。可後來怎麽着,你不照樣把手又伸到譽衡那兒去了。”

關于“小情郎”這一茬,确實是奕霜霏曾經撒下的謊。解釋不通,現在也只能自己受着。

“我可警告你,悠着點。像譽衡這種身家地位的少爺能看上你這樣的丫頭,已經是你上輩子修來的福氣了。別那麽不知足,吃着碗裏瞅着鍋裏。人若是太貪啊,當心砸了飯碗!”

奕霜霏懶得與之争辯,只想快些結束這無謂的談話。遂敷衍道:“鄧小姐教訓得是,我都記下了。”

鄧绮娜不可一世地将一縷頭發捋到耳後:“記下就好。我念你是初犯,認錯态度也算誠懇,今天就不跟你計較了。倘若還敢有下次,那可不是這麽說幾句話就能解決的事兒了。畢竟上梁不正下梁歪,我對你的家庭教育,實在是不敢報什麽希望。”

“鄧小姐,”奕霜霏驟然嚴肅起來,“什麽上梁不正下梁歪?請你解釋清楚。”

“難道不是嗎?我聽說,你娘是改嫁過的。這只要改嫁過的女人哪,甭管什麽原因,那都算是砸了貞節牌坊。也難怪你從小耳濡目染、有樣學樣,現在才會巴結上一個又一個。”

奕霜霏憤怒了。她本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不與醋壇子計較。可如今這個女人太過分,罵人竟然把母親都扯了進來。士可忍,孰不可忍。她毫不掩飾眼中的怨氣,右手也不禁捏緊了拳頭。

鄧绮娜見狀,有種莫名的開心。不僅不知收斂,甚至還變本加厲:“怎麽,生氣了?生氣有什麽用啊?難不成,你還敢動手打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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