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裴謹初醒來之時,已是第二天早上9點多了。
他迷迷糊糊睜開眼,發現自己躺在美樂天某間客房的大床上。人雖然清醒了,但頭依然很痛。回想昨日發生的事,不禁暗暗慨嘆:自己竟然暈了一夜?!
他疲憊地擡手,輕輕捏了下額頭,掙紮着從床上坐起。枕邊放着眼鏡,拿起,戴上。
忽然,一個尖銳的身影猛地紮進視線。他像被人用針在後腦勺上戳了一下,渾身一個激靈。
“你怎麽在這兒?!”他脫口而出。然後下意識低頭查看了一下自己的身體。還好,穿戴整齊。
“我怎麽不應該在這兒啊?”鄧绮娜坐在梳妝臺前,仔細打理着自己的頭發。她瞟了一眼鏡中的未婚夫,佯裝羞澀地說:“人家可是精心照顧了你一晚上呢。”
裴謹初猶遭五雷轟頂,郁悶地閉起眼睛:“你把我一個人扔在這兒就行,自然會有人看護我。哪用得着你親自留下來……”
鄧绮娜起身,走過來,柔媚地坐到床邊:“那可不成。我怎麽放心把你交給別人呢?我可是你正兒八經的未婚妻呀。登過報紙的。侍奉你,本就是我分內之事。”
“但現在……不是還沒成親嗎?你這麽做,名聲總歸是不好……”
“怕什麽。”鄧绮娜滿臉的不在乎。“有人講閑話就讓他們講去呗,反正你我結婚也是早晚的事兒。難道你還想悔婚不成?再說了,如果不是剛好趕上我爹去世,我必須守孝一年。恐怕,我早就已經嫁到你們裴家了。對麽?”
裴謹初偏頭不語,情緒仍處在無限懊惱之中。
“我下樓去,吩咐餐廳給你做些早餐,好不好?你想吃什麽?”
“不用了。”裴謹初只想快些結束這場鬧劇。“我這邊的事,我待會兒可以自己解決。無需你再勞力費心。你也一夜未歸,還是趕緊先回家吧。”
鄧绮娜本還打算再堅持一下。可轉念一想,反正自己的目的也已經達到了,無謂争此一寸之長短。遂适時退讓道:“好,我走。昨天晚上擠在這一張床上,倒真是沒睡舒坦。剛好,現在回去補個覺。”
說完,便拎起手包,披上外套,扭動着腰肢出了房間。
裴謹初坐在床上,又是嘆氣又是扶額。能怎麽辦呢?再不願意,也不得不接受這既定的事實。
鄧绮娜一路潇潇灑灑走出美樂天。春風得意,滿面桃花。遇到主動跟她打招呼的,不僅不尴尬回避,還簡直恨不得沖上去對着人家狂喊:“你知道嗎?昨晚我跟你們大少爺在這兒過的!”
她能明顯感覺到背後有人在偷摸着指指點點,可她不介意。這不正是自己所要達到的效果麽?
雖說昨晚裴謹初醉得不省人事,兩人并無茍且。但關起門來,發生了什麽誰又知道呢。她巴不得大家讨論得更熱烈些才好。只有閑言碎語、流短蜚長,才能牢牢坐實自己裴家大少奶奶的身份。
失去了名節,卻站穩了腳跟。這筆買賣,劃算!
* * *
裴譽衡早上睡完懶覺起床,發現大哥徹夜未歸,便立即跑來美樂天瞧瞧是什麽情況。
一進門,就被人告知了“驚天大秘聞”。他睜着眼睛張着嘴,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馬上三步并作兩步沖進裴謹初的辦公式,眉飛色舞道:“大哥,聽說你昨天晚上洞房啦!你出息了呀。”
“胡說八道什麽呢!”裴謹初狠狠瞪了他一眼。“沒大沒小的。”
“怎麽不是?外面全部都在傳啊。整個美樂天都知道。”
裴謹初郁悶不已:“其實什麽事也沒發生。我昨天……不是醉,而是暈。毫無知覺的那種。你就算拿把刀,連着捅我十下八下,我也不會有任何反應。”
“為什麽呀?怎麽弄的?怎麽會暈成那樣?”裴譽衡一臉茫然。
“唉……”裴謹初長嘆一口氣,“說來話長。”遂将事情的來龍去脈,簡要向弟弟複述了一遍。
裴譽衡聽完勃然大怒,張口就罵:“這個女人有病吧!怎麽能做這種事?她打算把霏霏藥倒以後,幹什麽呀?啊?安的什麽心?如果不是碰巧大哥你喝了那杯酒,那還不知道會出什麽亂子!不行,我得去找她理論理論。”說着轉身就要走。
裴謹初連忙一把拉住他:“譽衡,冷靜一點。不要把矛盾激化。”
“大哥……”
“你聽我說!你不要去找鄧绮娜。她那邊,我會鄭重地去談一次。警告她以後不許再搞這種小動作。你現在要做的,應該是去提醒奕霜霏。讓她了解事情的前因後果,并對鄧绮娜時刻保持戒心。”
裴譽衡怨氣難消,仍不依不饒道:“哥,這個女人如此心術不正,你往後怎麽跟她過啊?這要是哪天真進了家門,只怕也是個愛惹事的禍害!”
“行了。我自己的事,我會想辦法處理。等真結了婚,自然不會由着她胡作非為。但這一次,她畢竟沒有影響到你的切身利益。所以……你還是不要插進來的好。”
裴譽衡思忖片刻,極不情願地低下頭:“那……那好吧。估且先按你說的辦。”而後憋着一肚子悶氣,扭頭找奕霜霏去了。
裴謹初獨自坐在辦公桌邊,哭笑不得。沒想到當日在父親跟前,情急之下脫口而出的一句謊言,竟能後續不斷、惹出這麽一大攤子麻煩。真是世事無常、禍福難料啊。
* * *
奕霜霏昨日下班之前,倒是聽說大少爺喝醉、被人擡到四樓客房去了。當時只覺好笑:這人酒量也忒差了吧,一杯香槟就倒?
直至今日上班,一來就聽到轟動全場的勁爆八卦,瞬間驚掉了下巴——那倆人竟在美樂天過了一夜?!
也不知為什麽,得知此消息後,她心裏始終十分膈應。明明裴謹初是個男人,不會吃虧。可她偏感覺那鄧绮娜更像個流氓惡霸,大少爺反而成了清清白白的姑娘家,就這麽被混蛋給糟蹋了。也真奇怪,如此一樁供人消遣的風流韻事,她竟生出幾分莫名的惋惜。
直到裴譽衡過來告訴她真正的事件始末,她才如夢初醒:“那酒裏下了藥,原本是針對我的?”
“對啊,你以後可得注意提防着點兒。不管她再給你什麽吃的、喝的、用的,統統不要碰。沒事盡量少搭理她。她如果故意刁難你的話,你就直接跟我說,我去收拾她。這一次,幸虧你沒事。你要萬一出點什麽狀況,我肯定跟她沒完!才不管她是不是我未來大嫂。”
奕霜霏一陣後怕,有種劫後餘生的小慶幸。“那……照這麽說,豈不是大少爺幫我頂了雷、擋了槍。現在,還無辜遭到大家非議,又有口難辯。”
“我大哥這個人吧,怎麽說呢。”裴譽衡一手抱胸,一手摸着自己下巴:“就是這麽……這麽隐忍。很多時候為了顧全別人的面子,他寧願自己一直被誤會,也不想站出來解釋。”
奕霜霏深表同意:“我還覺得奇怪呢。像大少爺那麽斯文正派的人,怎麽可能輕易就酒後失儀、做出有辱門風的事?果然是那個居心不良的鄧小姐在背地裏做了手腳。”
“沒錯,這一點你判斷得很準确。你是不知道,上回我特意找了個女人去把大哥灌醉,然後……”裴譽衡突然打住,不繼續往下說了。仿佛自己不小心提起了某項禁忌。
“然後怎麽樣?接着說啊。”
“沒……沒什麽,呵呵。”
奕霜霏投過來兩束銳利的目光:“你是不是又幹什麽缺德事兒了?”
“……不缺德,你別老那麽想我。”
“那你就說啊。只有你告訴我了,我才能判斷你的品性到底怎麽樣。”
裴譽衡見糊弄不過去,只得坦白交代:“你記不記得,我曾經跟你提過。去年大哥生日,我送了他一份‘大禮’。”
“記得啊。今年他生日,你‘送’了他一條繡着名字的絲帕嘛。故意陷害他。我嫌你過分,你卻說去年‘送’的禮物更過分。”
“對,去年他生日,我提前安排了一下。幫他包了個房間,又請了一位舞小姐去陪他喝酒,故意将他灌醉。然後……”裴譽衡忽然吱吱唔唔起來。“然後本來是想成其好事,讓他擁有一段難忘回憶,成為一個‘成熟’的男人。誰曾想……大哥意志那麽堅定,就算喝醉了也依然潔身自好。愣是把那位小姐姐趕走了。第二天清醒過來,還把我臭罵了一頓……”
盡管這番話已經表述得盡量隐晦,但奕霜霏仍舊聽明白了。
一陣尴尬臉紅之後,無名怒火嗖嗖竄起:“你活該啊!罵你都算輕的了,你這簡直該打。還說自己不缺德?你瞧這幹的都是些什麽事兒。有你這樣成天坑害自家親哥哥的嗎?還每年都趁人家生日的時候下手。我要有你這麽一個弟弟,遲早被氣得七竅流血。”
裴譽衡頓感委屈:“我也是一片好心啊。這不是看他平時生活過得挺無趣的,像個苦行僧一樣,翻不起一點兒水花。就想幫幫他麽?”
奕霜霏木着臉,聽不進解釋。
“哎呀……是我不對,是我不對行了吧。我保證,以後絕不再搞這些幺蛾子了。大哥的私事,都由他自己處理,我再也不插手!”
“說到做到?”
“說到做到!”
奕霜霏表情略緩和了些。
裴譽衡卻像有些不開心了。拿胳膊肘輕輕撞了一下她,撒嬌道:“喂,你若是這麽替我大哥打抱不平,那我就又有點……有點要吃醋了喲。”
奕霜霏撲哧一笑:“我哪是在替他打抱不平?我是在教育你好嗎?這些事就算不是發生在大少爺身上,是你對其他任何人幹的,我也一樣會這麽生氣。”
“哦——”裴譽衡憨笑起來。“這樣啊。那我就放心了。那說明你心裏是在乎我的。”
奕霜霏無語。
“對了,這件事兒大哥很忌諱別人提的。他可能……覺得是一份羞恥吧。本來除了我和他,也沒有第三個人知道。但現在,我告訴你了,你可千萬千萬要保密啊。絕對不能再傳揚出去。”
奕霜霏狡黠地點點頭:“行。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