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裴謹初拿起面前的一份《啓明星報》,頭版頭條用特大加粗字體寫着:“富賈裴複生跌落舞臺,身份遭質疑真假難辨”。他将消息大致掃過幾眼後,郁悶地把報紙扔到桌上。
真是百密一疏!昨日,從醫院一出來,他就即刻跑去了城內各大報館,與各位主編、社長打人疏通關系。請媒體壓住消息,不要報道瑞歌大禮堂的事。畢竟關系到整個家族的聲譽,他不能坐視不理。
本以為全部都談妥了。誰知,唯獨露掉了這份《啓明星報》。這是一份剛剛成立的新報紙,發行時間還不足三個月。知名度尚未打開,也難怪裴謹初會忽略它。
可就這樣一份不入流的報紙,竟陰錯陽差搶占了先機,爆出獨家特大新聞。看它今日之銷量,估計有往常的十倍不止。用“一戰成名”來形容也毫不為過。
整個福昌城,都應該已經開始談論這則八卦了吧。瞞不住了。父親知道以後,肯定會大發雷霆。不過這次确實是自己沒把事情辦好,即使挨罵也不冤。
裴謹初正想着後續該如何補救,是發公告澄清還是置之不理。忽然,敲門聲響起。
“大少爺。”奕霜霏出現在門口。
裴謹初看着她,沒有絲毫的驚慌與尴尬,仿佛一切盡在意料之中。
“進來吧。坐。”
奕霜霏走進來,卻并沒有坐下:“大少爺,昨天的事多謝你。但……你可不可以向我詳細解釋一下呢?”
“我需要向你解釋什麽?”
“解釋你為什麽又撒謊幫我?”
裴謹初含蓄一笑:“我撒什麽謊了?”
“你說,你在衛生間門口看見我了。這還不是撒謊嗎?”
“不是啊。我确實看見你了。”裴謹初煞有介事地回答。“我是真的看見了一位姑娘走進女衛生間。難道……我認錯了人?當時進去的不是你?”
奕霜霏愣了一下。
裴謹初又略微狡黠道:“如果說我認錯了人,當時遇到的不是你。那麽,在那個時間段,你人不在自己座位上,又會在哪裏呢?”
“……”
這話該怎麽接?奕霜霏真叫答也不是,不答也不是。
“所以……我的眼神沒有那麽差,也并未認錯人。事實就是如此,對嗎?”裴謹初笑得胸有成竹。
這暗示已經相當明顯:大少爺又不願深入探讨了。他想到此為止,就這麽敷衍過去。
可奕霜霏不願意,她今天非要弄個清楚明白。
“大少爺覺得我們所有人都很好糊弄是嗎?不管你說什麽,大家都必須得相信。裴老爺得信;二少爺得信;我也得信。”
裴謹初收起了笑容,默不作聲。
“你是不是,知道了一些……關于令尊大人的機密事情?”奕霜霏直接挑明問了。
裴謹初頓了頓,正色答道:“我不知道父親的什麽事。長輩的隐私,作為晚輩,不應該去窺探。”
“那麽大少爺對于昨天演出時、落下來的那幾幅标語,又做何感想呢?那些石破驚天的話,你不認為奇怪嗎?”
裴謹初不假思索:“這有什麽好奇怪的,純屬造謠污蔑。我正準備去報社刊登一則澄清公告,明确指出那些都是商業對手的惡意中傷,譴責這種不正當競争行為。并呼籲廣大市民不要輕信。”
嚴防死守得真棒!
看來,針對裴老爺的試探走不通。奕霜霏只能調轉槍頭,指向自己。
“大少爺之前,不是一直很反感我與二少爺交往過密嗎?現在為什麽徹底轉變了?不僅不抵觸我,還處處為了弟弟偏袒我?”
裴謹初推了推眼鏡:“人本來就是善變的。此一時,彼一時,觀念更新換代也很正常。”
“難道不是因為……發現了我的一些小秘密嗎?”
“呵,你有什麽秘密?”裴謹初不以為然地笑笑。“我對你的了解,全部僅限于工作之內。至于私下的事情,我不關心。你有興趣講的話,我聽;你若不願講,我也不會主動問。”
瞧,仍是這般滴水不漏。而且相比上次,他今天的應對更加從容不迫、更加沉着冷靜。顯然提前做好了準備,早就在心中把可能會遇到的問題演練過一遍了。
“哦,對了,談起工作,我倒不得不提醒你,你在我這兒已經待了很長時間了。是不是應該……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去?”
“我還有最後一個疑問。”奕霜霏脫口而出。
“講。”
“大少爺昨天在後臺,有沒有撞見什麽奇怪的東西?”她謹慎引導着。“黑影……或者是……衣服之類的?”
這又是一個暗藏陷阱的問題。即便對方回答“沒有”,也無異于露出了馬腳。但可惜,這點小心機輕易被裴謹初識破。
他溫柔地笑笑,和顏悅色應答:“不知道啊。我昨天又沒去過後臺。”
奕霜霏再度铩羽而歸。
她不甘心。裴謹初的答案越是“一口咬定”,越讓人覺得欲蓋彌彰。他必然是知道了某些內幕消息。只不過,依照其種種怪誕行為,還無法推測出他所獲悉的是哪一部分。
這個人,到底是敵是友呢?
* * *
歐陽嘯離命人把奕霜霏接到家裏來,說是發現了重大線索,要告之于她。
“關于裴複生的底細,我查到了一些事情。這次之所以花了這麽長時間,就是因為查出來的結果十分蹊跷,令人一頭霧水。我怕這中間會出現什麽纰漏,因此還特意換了一批人,讓他們回去又重新查了一遍。但結果,仍舊一樣。”
奕霜霏茫然:“所以……結果是什麽呢?”
“依據他這個年齡、這個籍貫,中過舉、為過官,又被革去了功名的姓裴的人,倒真有一個。不過,名字不叫裴複生。”九爺忽然賣起關子來。“你猜猜他叫什麽?”
“我猜?這哪猜得到?”
“呵呵。”歐陽嘯離故弄玄虛地笑笑。“符合調查結果的人,有且只有一個。名字叫作:裴——謹——初。”
“裴……”奕霜霏腦仁猛地一嗡。“這怎麽可能!大少爺他才多少歲?!”
“對啊,有意思的地方就在這裏。這些事情,絕對不是裴家大公子可以經歷的。”
“那……那會不會是同名同姓?”
歐陽嘯離搖頭:“同名同姓的話,你不覺得過于巧合嗎?”
奕霜霏心裏也清楚,這種程度的巧合,簡直是不可能的。
“我倒有一個推測。”歐陽嘯離直言不諱道:“就是裴老爺把自己曾經的名字,‘讓’給了自己兒子。而他本人,則換用了另一個姓名在這世間游走。複生,複生,”他意味深長地重複着這兩個字。“你仔細體會,是不是有種‘重活一世、再世為人’的感覺?”
奕霜霏先是一怔,再靜下心想想,好像真有那麽點意思。遂恍然大悟道:“哦,難怪。難怪裴家四個孩子,另外三個都是‘譽’字輩的,只有大少爺的名字這麽奇怪。原來是這樣啊!所以裴複生才不允許家裏人提及關于名字的事情,因為內含乾坤。”
這個一直以來的謎團,今天總算是解開了一部分。
“但……這麽做的目的是什麽呢?如果說是因為自己曾犯下過滔天大罪,想隐姓埋名、從頭再來,倒是能夠理解。可為什麽非要讓自己的兒子……沿用自己過去的名字?”
歐陽嘯離摸了摸下巴上的胡茬,也一籌莫展。“猜不透。這其中牽扯到的一些隐秘內情,外人恐怕很難去堪破。必須得問問裴複生本人才能解釋清楚了。”
* * *
星期六,是三小姐裴譽恬學鋼琴的日子。
在之前學校的文藝彙演上,父親雖然發生了一些意外,但她的鋼琴獨奏表演總體是成功的。
上臺之前,她曾向奕霜霏承諾過:等演出結束,一定要請這位“教練”吃飯,以示感謝。後來因為父親的受傷,這頓飯就一直耽擱下來了。
今天是個不錯的機會,裴譽恬想借此了卻這份欠下的心願。
她上鋼琴課的地方,是一位頗具名望的音樂老師家裏。這位老師很有些知識分子的清高,不論對方是什麽身份地位的人,他都不去別人家做家教。想找他學鋼琴,只能親自到他家裏來。所以每周六,司機都會把三小姐送過來。
課程開始前,裴譽恬吩咐司機安排好時間。估摸着差不多下課的時候,把奕霜霏接到老師家門口來,兩人再一起去吃火鍋。
司機聽從指示,一一照做了,去美樂天請來了奕霜霏。彼時,距離下課還剩差不多三分鐘。
奕霜霏倒也樂意來赴宴,剛好能夠打聽一下裴複生的近況。畢竟相對于兩位少爺而言,三小姐實在太單純、太沒有心機了。問什麽都比較方便。
“霜霏姐姐,等很久了吧?”
“沒有,剛到。”
“我們去‘漁滿樓’吃,好嗎?”
“随你啊,我都行。”
司機正準備發車,裴譽恬忽然喊道:“哎呀,糟了。我的琴譜落在教室裏了。霜霏姐姐,你再等我一下。我去去就來,很快。等我哦。”說完,跳下車就往屋裏跑。
奕霜霏坐在後座上,安安靜靜地等她。
這時,從街邊拐角處鬼鬼祟祟竄出兩個蒙面人來,一個高瘦,一個矮胖。
兩人急速飛奔到汽車邊。矮胖的那個,手持一塊磚頭,二話不說就朝司機後腦勺上狠命砸去。司機頓時血流如注。
“啊——!”奕霜霏尖聲驚叫。被這突如其來的襲擊吓得花容失色:“你們是什麽人……你們幹什麽……”
一句話還沒說完,高瘦的那個就粗暴拉開車門,将一塊毛巾死死捂在了她嘴上。
奕霜霏很快失去知覺。像只可憐的小貓崽一樣,被兩名劫匪從車內蠻橫拖下來,又扛上肩。就這麽硬生生給擄走了。
司機斜倒着身體,昏迷在汽車副駕上。懷裏被人揣了個信封,上面歪歪扭扭寫着三個讓人看了頭皮發麻的大字——勒索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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