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也不知過了多久，奕霜霏終于醒來。腦袋昏昏沉沉的，好像全身都在痛。

她朦胧睜開眼，發現自己躺在一間破屋子的地上，且手腳都被人用麻繩捆住了。身後，斷斷續續傳來兩個男人講話的聲音。

“你說……這丫頭真的是裴家三小姐嗎？不是才十六七歲麽，怎麽看着不像呢。”

“這年紀嘛……好像确實大了點兒。不過我打聽得很清楚，那輛就是裴家的汽車。每個星期六這個時間點，都會到這兒來。你看當時車上除了她，也沒別人哪。應該錯不了。”

“但願吧。等咱們幹完這一票，拿到了錢，就趕緊換到別地兒去。”

拿錢？三小姐？

所以這是……綁架？而且還綁錯了人？

簡直無妄之災呀！奕霜霏心裏又驚又怕又慌亂，還忒委屈。可謂百感交集。

“咦，醒了？”那瘦高個綁匪瞅見她動了一下，便朝這邊走過來。

他蹲下身子，将奕霜霏從頭到腳打量了幾遍，不算太兇地威脅說：“丫頭，老實點，別亂動。我知道地上待着不太舒服，可咱也沒辦法。你平時再怎麽身嬌肉貴，這會兒也只能先委屈着。不過你放心，咱哥倆不是壞人。只求財，不害命。等你家裏人給了錢，咱們立馬就放你走。”

奕霜霏掙紮着從地上坐起來，後背靠牆，開口反問劫匪。聲音怯怯的：“你們……打算拿我換多少錢？”

“不多，一千個大洋而已。你們裴家在這福昌城聲名顯赫，這點兒小錢，應該随随便便就能拿出手。”

“一千……”奕霜霏心裏沉了一下。這不是個小數啊。她在美樂天打兩份工，按雙份工錢計算，辛辛苦苦一個月也才勉強掙得十幾個大洋。“一千實在太多了。我可能……不值這個價。”

“怎麽會不值呢？”瘦高個綁匪不屑地笑笑，“你可是裴家唯一的千金啊。別這麽小瞧自己。也不怕跟你講真話：如果不是嫌那袁大頭太重了，我還準備開口要2000呢。”

“這位大哥，我得告訴你一件事。但請你保持冷靜，先不要動怒。”奕霜霏還是決定坦白。

“嗯，聽着呢。”

“我……我不是裴家三小姐。你們抓錯人了，”

“你說什麽？！”瘦高個綁匪一臉震驚，矮胖的那個也立馬圍了過來。

“我其實……算是三小姐的朋友……”奕霜霏吞吞吐吐将此次烏龍事件大致解釋了一遍。

矮胖綁匪聽完，趕緊自吹自擂：“你瞧，我猜中了吧。就說她怎麽看着不像呢。果然抓錯了。”

“閉上你的烏鴉嘴！”瘦高個兒兇他。然後又轉過臉來，繼續問奕霜霏：“你說你是普通人家的女兒，在小巷子裏租房子住。家裏只有一個生病的老娘？”

“……對。所以這一千大洋……我娘絕對拿不出來。而他們裴家，肯定也不會認。”

瘦高個兒陰沉着臉，不吭聲了。

矮胖那個，在一旁傻乎乎提議道：“既然弄錯了，那咱們就把這丫頭給放了。重新再去綁一次。”

“都已經打草驚蛇了，還哪有可能再綁得到？！”

矮胖的被吼慫了：“那……那怎麽辦？”

瘦高個兒盯着奕霜霏的臉看了幾秒後，冷酷地說：“到處打聽消息，可是花了錢的。咱哥倆辛苦忙活這一趟，不能幹賠本買賣呀。我看這小丫頭長得還不錯，幹脆賣窯子裏去得了。即使賺不了那麽多，好歹能掙幾個是幾個。”

奕霜霏一聽他們要把自己賣去妓院，急得趕緊求饒：“不要啊，大哥。求你們，千萬別把我賣掉。其實……其實裴家人那邊，也還是有的商量的。”

“怎麽商量？”

“我……我也許會成為……裴家未來的少奶奶。”這吹牛的話一講出口，奕霜霏自己都覺得虧心。“你們也可以去碰碰運氣，但我不敢保證。最好……最好贖金別要那麽多。”

“喲，我說呢。”瘦高個兒聽見事情出現了轉機，連忙變了臉。“你一個窮苦出身的孩子，門不當戶不對的，怎麽能跟千金大小姐交上朋友？原來是使了美人計呀，攀附上有錢人家的少爺了。”

奕霜霏不能反駁。畢竟裴譽衡那邊會是怎麽個情況，她心裏也沒底。現在，他是她逃出升天的最大希望。

“你讓我贖金別要那麽多，是不是對自己沒信心呀？怕那些有錢的少爺只是玩玩而已，壓根沒拿你當回事兒，對嗎？不用急，我現在就去打個電話問問。替你稱一稱自己到底有幾斤幾兩。”

* * *

裴家大宅。

裴譽衡手握勒索信，焦躁萬分：“娘，咱們趕緊籌錢，快去贖人吧。”

“贖什麽人呀？你妹妹這不好好地在家坐着呢麽。”邵齊眉挺不把這烏龍綁架當回事兒。

“哎呀，娘。不管是誰，也都是一條人命哪！咱們先救回來不行嗎？”

裴譽恬亦在一旁幫腔：“是啊，娘。霜霏姐姐也是因為我才會被壞人綁架的。今天如若不是她在那兒，被綁走的人就是我了。是她替我受了難，咱們應該把她救回來。”

邵齊眉正經危坐在沙發椅上，仍不松口：“她就一個美樂天的普通員工而已，值得你們這麽興師動衆嗎？再說了，人家綁匪要是知道抓走的人不是咱家三小姐，指不定就會把人給放了呢。一個兩個的都先稍安勿躁，在家等等消息再看。”

“不能等！”裴譽衡據理力争。“人家約定好了，明天就要拿到贖金。我們現在哪有時間在家裏等消息。娘，你那兒還有多少錢，先借給我好不好？”

“一千個大洋呢！這麽多。還不要支票、只要現銀。這一時半會兒誰拿得出來。我那兒就算有，也是杯水車薪。這事兒你們就別操心了，順其自然吧。”

“娘，你怎麽這麽冷血！”

“譽衡！”舅舅邵齊家适時站出來，主持公道。“怎麽跟你娘說話呢？為了一個外人，頂撞自己母親，成何體統？”

三太太芸秀抱着譽鑫，待在角落裏不吱聲。原本也不關她的事，索性懶得摻和。

裴譽衡氣急，撂下狠話：“你們不幫我就算了，我去找爹借。我給他跪下、給他磕頭，我就不信他會無動于衷。”

“譽衡。”裴謹初趕緊拉住他：“爹的腿傷還沒好，讓他好好休息。這種事情，就沒必要去打擾他老人家了。”

“大哥，連你也……”裴譽衡眼中透出無限失望。

忽然，電話鈴響起，管家走過去接聽。

幾聲“喂、喂、嗯、嗯”之後，管家舉起聽筒，一臉茫然道：“好像是……綁匪打來的，說要找咱家少爺。但又沒指明找哪位少爺。”

裴譽衡一個箭步沖上去，搶過聽筒就嚷嚷：“喂，我是裴家二少爺。人質現在怎麽樣？還好嗎？”

“人好得很，二少爺不用擔心。”電話那頭答。“只是，現在這位姑娘并非府上三小姐，不知道二少爺您……打算出多少錢來贖人呢？”

“你放心，錢我會想辦法！她雖然不是我妹妹，但贖金我一樣會照付。你們千萬不要亂來。想拿到錢，就必須保證她一根頭發都不能少！”

電話那頭傳來掩飾不住的竊竊笑意：“行，沒問題。只要錢能拿到手，我保證完璧歸趙！”

通話挂斷。裴譽衡從嘴上的強逞“匹夫之勇”瞬間跌落到茫然無助的殘酷現實。

錢，上哪兒去弄這麽多現錢呢？母親和舅舅依然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三娘和妹妹更是指望不上。該怎麽辦？

他轉臉望向大哥。

“譽衡，”裴謹初尴尬地打起圓場，“要不……我回美樂天去看看，試下能湊多少。湊出一點算一點吧。畢竟不要支票的話，确實太困難了。”說完，朝弟弟使了個眼色。

裴譽衡接收到訊息，遂跟着他一起走到院子裏。

“哥，你是有事要對我說嗎？”

裴謹初四下掃了一圈，見沒有丫鬟在邊上，才謹慎開口：“裏面人多口雜，我不好在明面上站出來幫你。我越支持，他們只會越反對。”

裴譽衡立即露出笑顏：“大哥，我就知道還是你最好。你肯定不會見死不救的。”

裴謹初沒有理會他的恭維，始終表情嚴肅：“一千塊現大洋實在太多了，美樂天肯定拿不出來。我現在馬上到各家銀行去跑動跑動，争取能湊齊。而你要做的，就是去找歐陽嘯離。”

“找他？”

“對，找他。像綁票勒索這類惡劣案件，找他這種江湖人士，有時比找警察更有效率。他與奕霜霏貌似也有些交情。你盡量懇求一下，态度誠摯一點。再許之以重利，希望他願意出面幫我們救人吧。”

裴譽衡沒想明白，又問：“你是想……以暴制暴？讓離九爺直接從綁匪手上把人劫出來？”

“不。”裴謹初搖頭。“我只是做好兩手準備。一邊去籌錢，一邊打探奕霜霏被藏匿的地點。如果錢湊齊了，我們就到規定地點去贖人。若實在湊不齊……也好做出第二步安排。”

“懂了。我這就去。撒潑打滾也一定要讓那位離九爺出手相助。”

裴謹初露出一個欣慰的淺笑：“行了，廢話不多說。時間緊迫，趕緊分頭行動吧。”

裴譽衡即刻以小跑姿勢奔出院外。

裴謹初也準備動身前去銀行。但離開之時，他又特意去尋了一名夥計，令其到奕霜霏家裏向奕母傳個話，免得老人家憑空擔心。

到底還是他最為思慮周全，處處細節都不落下。

“大少爺，直接告知老太太，奕小姐被人綁架了嗎？”

裴謹初神色沉穩，想了想，道：“不。稱她今天有緊急任務，需要留在美樂天加班。沒法回去。暫且先隐瞞一晚吧。說不定明天……人就順利救出來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