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經過兩個多小時的奮力撲救,院中燃起的大火總算熄滅。

很幸運,幾百平的寬闊宅院,最終被燒毀的部分還不足100平。而更幸運的是,全程沒有人員傷亡。對于一場意外事故來說,已是令人欣慰的結局。院內被燒掉的都是些花草樹木,綠植而已,改天重新栽上就行。

整件事中,狀況最嚴重的恐怕要數裴老爺子。

他被送去醫院之後,醫生為其做了全面檢查。除了體表的一些輕微擦傷和軟組織挫傷外,問題主要集中在腿部。他之前骨折的那條左腿,在尚未完全愈合的情況下,又再度骨折了。二次受傷可是很麻煩的,需要進行手術矯正。

老爺子當時就被推進了手術室。好在情況并不複雜,手術很快就順利完成。只不過這回,坐輪椅估計得坐很久了。

從手術室出來,裴複生的精神狀态很差。雙目無神,呆呆傻傻。整個人看起來,比第一次骨折時更加萎靡不振。

“唉,也不知這家裏是怎麽了,像中了邪一樣。倒黴事兒怎麽一樁連一樁的。”二太太邵齊眉郁悶抱怨着。

“二姐,要不今晚……我留下來陪老爺。”芸秀怯怯小聲道:“你也累了,先回去休息吧。”

邵齊眉嫌惡地斜了她一眼,冷言冷語道:“當然是你留下來了,我還有一堆事兒要忙!家裏也不知燒成什麽樣了?這麽大的爛攤子,都等着我去收拾。換你,你有那本事嗎?說得好聽,還回家休息呢。亂成這樣了,哪有功夫休息?要不是你今天過生日,非要看什麽煙火表演,咱家……何至于此啊?”

芸秀低頭不語,任其責罵。确實,今晚發生的所有事情,都源于自己鐘愛的煙火表演。她心中有愧。

邵齊眉訓斥完三太太,出了口氣,又走到病床邊,換上一副賢良淑德的語氣對裴複生說:“老爺,芸秀待會兒留下來陪你。我就先回去了,家裏還有好多事兒等着我去張羅呢。你好好養着,別擔心。沒事,過幾天咱們就出院了,喔。”

說完,起身就往外走。她以為老爺子不會回應的。

誰料還沒走到門口,躺在床上的裴複生突然張了嘴:“你站住。”

邵齊眉木然停下,回眸。

“回去以後,把家裏所有能點着的東西全部清走。”裴複生眼神發直,瞧不出情緒。但這語調卻很有幾分不容辯駁的霸氣。“無論是燭臺、燈籠、燈油,或者其它什麽東西,統統清理幹淨,一件不留。從今往後,照亮只許點電燈。把每個房間都裝上燈泡——包括傭人們的房間。以後整個家裏,除了廚房做飯以外,其它地方不允許出現一丁點火星。”

邵齊眉猜到他是被今晚的大火給吓着了。可采取如此一刀切的方式去應對,未免又有些矯枉過正。遂問:“老爺,為什麽呀?其實大可不必的……”

“不要問為什麽!”裴複生忽然發怒。“你只管照做就行。”

* * *

邵齊眉回到家,大火已經完全撲滅了。裴謹初和周管家兩個人正在安排上後工作。

舅舅邵齊家待在屋子裏,四仰八叉癱在沙發上,顯然是累壞了。幾個孩子亦都陪在身邊。

“娘,爹沒什麽事吧?”裴譽衡問。

“沒什麽大事。只不過……腿又摔斷了。”邵齊眉悻悻答道。“做了手術,得在醫院住幾天。”

奕霜霏聽完,心中一陣暢快。卻又得忍住不笑。

“行了,今天所有人都累了。全都早點歇息吧。有什麽要做的明天睡醒了再說。”邵齊眉趕所有人離開,自己也準備上樓回房。

走到樓梯一半時,忽然記起什麽事,于是轉身喊了弟弟:“齊家,你來一下。我有問題要跟你商量。”

“我?哦。”邵齊家遂跟在姐姐身後,進到其房間。

兩人緊閉上房門,開始竊竊私語。

“你說……最近家裏這些怪事兒,是不是出得有點多呀?”邵齊眉不禁感慨着。

“姐,你指什麽?”

“你想啊,最開始是中秋那天晚上,有人在咱們家外邊放火燒老鼠。然後是小恬學校的文藝演出,無緣無故竟從天而降幾條橫幅下來,污蔑你姐夫殺人放火。更奇怪的是,他還從樓上掉下來摔斷了腿。再然後,就是家裏莫名其妙出現這些字兒。什麽‘縱火之人,必将焚身于火中’。直到今天,家裏真的着火了。你姐夫又從樓上滾下來,再一次摔斷腿。這一樁樁一件件,全部都連着一個‘火’字。”

邵齊家揣着手,摸着下巴,點了點頭:“按這麽說起來,倒确實挺蹊跷的啊。”

“還有,你知道你姐夫今天在醫院跟我說什麽嗎?他要求把家裏所有的燭臺、燈籠全收起來。以後整個家不許點火,只能開電燈照亮。他這是……真的害怕呀。”邵齊眉越想越覺得不可理喻。“可是他怕什麽呢?怕那句話嗎?‘縱火之人,必将焚身于火中’?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如果他忌憚這句話,那是不是表示……”她欲言又止,把話生生憋了回去。

邵齊家驚愕,明顯領悟到了姐姐不忍捅破的那半句話:“姐,你該不會懷疑姐夫……以前真的做過什麽缺德事吧?”

邵齊眉嘆氣:“我也不想懷疑他,可這事情偏偏都趕到一塊兒了。哪有這麽巧呢?只有那一種解釋才說得通啊。”

邵齊家無言反駁。

“對了,你記不記得當年你姐夫曾離家出走過一陣子。後來再回來,性格就變了,整個人像換了另外一個人。而且……他還帶了一筆錢回來,還有那盞燈!當時我就特別奇怪,可惜怎麽問他都不肯說。我也沒把他往那麽不堪的境地想過,畢竟……畢竟你姐夫以前還是個挺正直老實的人。可二十年過去了,看看最近這幾個月發生的事。你越前後聯系,就越覺得當初他消失的那段日子有問題!”

“姐,別胡思亂想了。就算姐夫以前真做過什麽虧心事,那也是他一個人幹的,跟咱們又沒關系。咱們可是向來幹幹淨淨清清白白的。”

“怎麽會沒關系呢?”邵齊眉急燥起來。“你再好好想想最近發生的這些事兒,像不像是……仇家找上門了?”

“仇家?!”邵齊家瞪大眼睛,而後細細琢磨起來。

“倘若一切與我們猜想的一樣,這個‘仇家’想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那麽今晚這場大火就不是意外,而很可能是蓄意報複!這回沒傷着人,是上天眷顧。可下一次呢?下次要是直接一把火點了房子,咱們保不齊就全得給他陪葬!”

“姐……你越說越玄乎了。”邵齊家感到身上的汗毛根根豎立。“哪有那麽吓人?”

邵齊眉倒是堅信自己的判斷:“這事兒啊,寧可信其有。我就把它當做是真的,咱們嚴肅對待。明天一早,我就吩咐下人把家裏所有能夠燒着的東西全扔了。除了廚房做飯,哪兒都不許用火!”

* * *

裴複生在醫院住了四天,醫生建議他回家休養。于是兩位夫人一起過來把老爺子接出院了。

醫藥副署長胡建承聽說裴家大宅失了火,且那位昔日故友又把腿摔斷了,便提了些鮮花瓜果前來探望。

二人于書房中密聊多時。

裴複生跟他講了家裏被人塗字的事情,也毫不避諱自己對那句“詛咒”無比恐懼。他相信,這場大火不是偶然。而是威脅,是警告!

“你覺得……這世上有鬼嗎?”

“……鬼?”胡建承茫然不解。“怎麽突然這麽問?”

裴複生眼神失焦,神經兮兮絮叨着:“若沒有鬼,墓碑為什麽會流血?袍子為什麽會自己飛起來,還會用各種聲音說話?骷髅為什麽追着我不放?牆壁又為什麽無緣無故有字滲出來?若沒有鬼……那這些怪事都是誰幹的?是人嗎?”

“當然是人啦。”胡建承不以為然。“這世上哪來的鬼?都是人裝神弄鬼罷了。反正我不信。”

“是人……”裴複生自言自語一般,情緒相當沮喪。“又會是誰呢?”

胡建承轉了轉眼睛,刻意賣關子說:“哎,你之前不是懷疑你那個未來兒媳婦麽。我專門去她家查探過,她家還有一個老母親相依為命。那老太太的模樣,倒讓我想起一個人來。”

“誰?”

胡建承湊近了些,把聲音壓得很低:“你還記不記得當年大火過後,第二天清晨,有一個小婦人過來收屍。她帶着個很小的小女孩,哭得撕心裂肺、慘絕人寰。”

裴複生努力回憶了一下:“是她?!我雖然連夜就走了,沒等到第二天天亮,但我知道你說的是誰。難道……奕霜霏的母親,就是當年那位小婦人?”

“诶,我可沒這麽說哦。”胡建承故作高深。“時隔二十年,小婦人都成白發蒼蒼的老太婆婆了。容貌變化如此之大,誰敢保證不會認錯?”

“既然無法确認,那你提她是什麽意思?”

胡建承狡黠一笑,諷刺道:“看來裴兄這陣子,真的是被打擊得不輕啊。身體飽經風霜,心智亦倍受煎熬。竟連這麽簡單的問題都預想不到了?母親無法确認,不是還有個女兒麽?當年那小丫頭兩三歲左右,長到如今應該二十出頭,剛好與你那兒媳婦一般年紀。況且,都是從小沒了父親、由母親單獨帶大的。這未免也太巧合了吧?若将女兒的巧合與母親疊加在一起,那就更是巧上加巧。”

“所以……你仍然懷疑那個奕霜霏?”

“不得不懷疑啊。”

裴複生默默反思了一下。接二連三的詭異事件,的确對自己影響頗深。自己目前的思維,恐已喪失了對人事的判斷和分析能力。

“那……那我們就想辦法再試試這丫頭。”他最終做出如此決定。

可裴複生萬萬沒想到,今日這番機密談話,竟一字不漏地被另外一雙耳朵給聽了去。

作者有話要說: 假期結束啦。明起恢複雙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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